总想看悟恼羞成怒

　　几分钟前。

　　在场外观望的显然并不只有五条悟。

　　对面的楼层，一个身着袈裟的男人轻笑着：“比起宿傩，这个看起来果然更好掌控，不枉我找了她这么久。”
　　转向身边的老人：“我帮你解决五条悟，条件是，要把她带来给我，没意见吧。”
　　“当然。”

　　向阴影中的手下吩咐道：“去把漏瑚带回来，别让他在客人面前失礼。”
　　手下恭敬行礼，由窗户一跃而出。

　　五条悟捕捉到空气中的异动时，地面的伊澄好像还在……和漏瑚放狠话？
　　不是很理解她的兴趣。

　　虽然答应过她，自己不会轻易出手帮忙。不过看她这副专注的样子，该不会完全没发现有敌人正在靠近吧？
　　粗壮的藤蔓从她背后蜿蜒盘旋，眼看就要直戳她的身体，那女人——
　　还在放狠话。

　　仗着自己恢复速度快，对面的什么攻击都可以忍一忍，反正腾出手来，不过几秒钟的事。
　　五条一阵无言，好像有些明白每次任务结束后，硝子迎接他们的眼神。

　　——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谈什么守护其他人。

　　轻叹一声，从天台踏出，直冲肆意汹涌的藤蔓一记重击！
　　藤蔓被他拦腰截断，剩下的一半疯狂退缩。

　　等等，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五条歪着头想了一会。
　　啊，说起来刚才好像和虎杖说，让他听指令再行动来着。

　　“不过虎杖同学这么聪明，一定能自己掌握好入场时机的吧。”
　　很快说服自己，五条悟感到满意。

　　处理完这边一回头，就发现伊澄刚才站着的地方只剩散落的衣服。
　　五条：……

　　从来没见过这么麻烦的术式。
　　眼看她打算保持这个姿态，五条悟脚尖一点，赶在她前面将自己的外套拍在她头上——

　　“多少顾忌一下未成年的感受啊。”

　　伊澄奈也身边的晶石已经飞出好远，因为视野突然受限，不得已又仓促收回，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拽下来：
　　“不是说好不要来吗！”

　　话虽如此，仍是老老实实用外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链一直系到下巴。
　　“另外什么未成年，难道你还带了学生来？”

　　五条悟摊手：“昨天你不是也保证过不会化原身？现在这是——被三言两语气到了？”

　　“……”虽然不服他话里的调侃，伊澄依然感到有些理亏，含糊道，“这样比较顺手。”

　　看着她低着头将过长的袖子拢好，重新整合聚在身边的晶石，五条悟恍然。
　　他好像有些明白，伊澄奈也领域的作用了。

　　——就是个储存身体零部件的仓库啊！

　　晶石上凝聚着咒力，平时以人类的样貌存在于领域内。所以为了隐藏气息，她才会以又瘦又小的模样活动。
　　原来是为了省材料！

　　眼下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除去构成原身必须的部分，还有许多晶石环绕在她身边，像是等候差遣的萤火虫。
　　如果他的猜想正确……
　　宿傩欠下的血债真是不少啊。

　　“比起你这样贸然动手，对真人的术式完全免疫的虎杖明显更可靠吧。”
　　不等她回答，五条悟双手比成喇叭状，“虎杖同学！可以啦——”

　　“收到！”准确捕捉到五条指令的虎杖闻声而动。真人的领域就在正下方，加上下坠的加速度，绝对能一发击破！

　　“喂喂……”伊澄呆住，一脸难以置信，“那栋楼，高度快一百米了吧！”
　　“没关系！”五条悟比出大拇指，“虎杖同学很强的！”

　　很强很强，伊澄逐渐对这个词的含义产生怀疑。怎么高专人均很强，稍微平庸一点的已经不配上学了吗！

　　见他真的完全不打算上前帮忙，伊澄只好自己上，遥遥一指空中的虎杖：
　　“【羽】！”

　　五条悟神情微动。
　　明明她的术式堪称凶残，竟然不只是用来杀人？

　　伊澄身边将近三分之一的晶石碎片突然活跃起来，小幅度摆动后，排成阵列向虎杖悠仁急速而去，逐渐形成莹白的翅膀，小心护卫着中间的少年。

　　——虎杖大概不需要这种程度的保护，毕竟是能一拳打穿水泥墙的一年级。
　　不过看着伊澄过度紧张的样子，五条悟想了想，没有多话。

　　算了，偶尔有一个在正常限度内担心这群小孩的人，好像也不差。

　　还差十米，五米……伊澄看着虎杖与领域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不知为何生出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这么安静？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一直有咒灵想要捕获她——没错，捕获。尽管交手的次数不多，甚至对面每次派来的咒灵也不一样，但她依然可以确定，对方并不打算杀掉她。
　　能够收服咒灵为自己所用的人，会存在吗？

　　禅院直毘人多次向她保证，如今的咒术界绝对并没有类似的术式。
　　直到前不久，她发现直毘人的异心后，亲自翻阅高专档案。
　　——【咒灵操术】。

　　余光里，五条悟看起来十分悠闲，还有兴致和她打赌，七海被救出时会是什么姿势。

　　咒灵操术的拥有者，五条悟亲手杀死的同期，夏油杰。
　　既然灵魂能够被改造和修补，那么重塑，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向七海下手，以此引诱她现身的人，真的是那个无可救药的诅咒师——
　　伊澄奈也试图代入自己，感觉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预料五条悟的行动。

　　——所以才让他不要来啊！

　　原本想将计就计斩杀敌方阵营的所有咒灵，眼下只能缓上一缓，来日方长。

　　虎杖一拳便将领域打出缺口！还没松下一口气，伊澄就发现，他的身后窜出数根藤蔓！
　　“小心！”

　　虎杖借力还未完全垮塌的领域勉强躲过一击，再度袭来的藤蔓皆被伊澄悬在他身边的晶石悉数挡下。几度交锋，虎杖终于看清隐藏在枝蔓后的咒灵，探手指道：“五条老师！”

　　“【赫】。”

　　由于距离他太近，又毫无防备，伊澄被过于耀眼的白光激得短暂失明了几秒。恢复视野后却顾不上和他跳脚，抬手便要攻击。

　　瞬间被五条悟拖着衣领按在原地：“护好七海。”
　　说完他自己飞了过去。

　　遭受重创的花御一时站立不稳，远远构不成威胁。正要结果他，忽然花御将反转术式带来的恢复能力都集中在蔓延在外的藤蔓上，从片片破碎的领域中卷走真人，飞速逃离。

　　五条悟：？
　　他好容易有点状态，怎么就不打了？

　　他逃走的方向应该提前部署了‘窗’。虽然不抱太大期望，追踪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应该可以吧。
　　应该，可以的吧？

　　抬头想和虎杖打招呼，才发现护卫他的晶石过于尽责，敌人已经消失，还兢兢业业地将他吊在半空：
　　“……呐伊澄”，五条去找始作俑者，“那个，应该可以收回了吧？”

　　刚和七海汇合的伊澄奈也，脸色却算不上好看。
　　“嗯。”她勉强应了，却没回头。环绕在虎杖周围的晶石缓缓拖着他落到地面，便忙不迭回到主人身边。

　　越过她，五条悟一眼看见，原本用于护卫七海建人的晶石，颜色明显黯淡了许多。
　　像是发现有人在看，她将晶石收回后刻意打乱。和色泽正常的碎片混在一起，想要试图隐藏。
　　大量碎片悬浮在她身后，像飘摇的拖尾。

　　但在六眼面前，一切一览无余。
　　五条悟皱眉。
　　她的咒力，流失了。

　　“有受伤吗？”
　　“托你的福，健康得很。”
　　七海活动手腕，客气道。

　　事实上，他在真人的领域里几乎没有怎么睁眼。
　　猛烈攻势都被伊澄的术式化解，晶石之间明明有很大的空隙，真人却无论如何都难以穿过。
　　小小的碎片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始终坚守在他身前。

　　“不过有一句话，让我很是在意。他说——”

　　“果然。”
　　满身是缝合线的咒灵，狰狞笑着。

　　“不必在意。”
　　伊澄奈也侧头笑道：“没有受伤就好。稍后会有辅助监督来帮忙做记录，可以麻烦你吗？”

　　不等他回答，便像有急事要忙一样，转身走远。

　　奇怪。
　　五条悟注视着她的背影。

　　“虎杖同学，剩下的事交给你和七海，”五条悟迈开脚步跟上伊澄，顿了顿，回头笑道：
　　“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问他哦！”

　　七海：……
　　帮五条悟带孩子的日常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收到！五条老师。”
　　几乎完全没有表现机会的虎杖感到一丝寂寞，四处张望，发现监督们还没来。
　　倒是看见地上的衣服。
　　想了想，跑过去拍拍土，叠好收起来。

　　循着细微的声响，五条悟穿过几栋破败的建筑，找到躲在阴影里，压低声音呛咳的人。
　　似乎有所感应，她捂着嘴角回头，深色的血迹从指尖滴落。

　　五条悟无声挑眉。
　　“真人的术式可以改造灵魂，你知道的吧。”

　　反正已经被他看到，伊澄奈也索性不再躲，将受损的晶石汇在一起，开始用反转术式治疗。
　　“是，我知道。只是没想到，竟然对死者的灵魂也有效。”

　　晶石的光辉恢复得很慢，她看起来竟然还很乐观，一副“小家伙还挺厉害”似的，满不在意的表情。

　　远处逐渐传来人声。五条悟远远打了招呼，表示这边已经查看过。辅助监督们点头示意，跳过了这块狭小的区域。
　　五条悟侧身靠在巷口，为她留出了空间。

　　伊澄余光看到，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大多数时候像个不靠谱的话痨，偶尔的体贴还真是让人……

　　“宿傩还是诅咒师时，曾虐杀许多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们抱有相同的执念——”
　　“【和两面宿傩同归于尽】。”

　　“伊澄奈也，是只对宿傩一人的诅咒。只要他的气息一日不灭，吾便一日不休。”

　　晶石碎片在她指尖萦绕飞舞，仿佛花间的蝴蝶。
　　“穿透□□，即可穿透灵魂。不灭的光辉，是为逝者的召唤。此式名为——”
　　“【终焉】。”

　　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蛊惑：“想要，试一次吗？[注]”

　　五条悟：……
　　好厉害呢，怕怕。
　　如果你不是正在忙着治伤的话。

　　掀开眼罩，玩味地看着她：“宿傩消失之后，会怎么样？”
　　“谁知道呢。”

　　“上次斩杀宿傩，他不过剩下几根手指，就让这么多人疲于奔命。这一次，大约也是差不多的结局吧。”
　　“但如果真能和他一起消失……”
　　“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伊澄站在阳光无法照到的角落，微微仰头，眼中有隐隐的期待。

　　“他们一定还会再来。真人的术式虽然有些克制我，倒也不是什么压倒性的力量。不过万一……到那时，就由你来亲手祓除他吧。”
　　“作为回报，我也会赠你一份大礼。”

　　本应归于尘土的少年，走上歧路再难回头的少年，由你亲手解放、又亲手将你束缚的少年。
　　逝者已矣，譬如他。

　　譬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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