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崎排球乙】《逆境胁迫》

　　在东京的时候，我认识一位排球老师。

　　那位老师技术很好，但是性格，有那么点难对付。

　　他很喜欢逗人玩，教育方式偏激将法，最常说的就是：“做不到就算了。”“要是觉得累就别练了。”

　　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寿命就会越少。

　　但同样要承认的是，从这样的人嘴巴里听到夸奖的话，会更加高兴。

　　当我把这件事和朋友说过后，她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会觉得高兴是因为你的灵魂已经腐朽了，面对这种人就不能惯着对方的臭毛病。

　　时过半年，我觉得我腐朽的灵魂没有半点的好转。

　　我居然因为角名同学的一句话高兴很久。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小莓?怎么一直笑眯眯的。”

　　而且谁都能看出来!

　　暑气还是没有消退，并且今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伏见学姐神通广大的点了两份凉面的外卖，美名其曰要享受最后的炎热，于是我们两个没有去食堂，单独找了片阴凉的树荫享受午餐。

　　“没什么，那个，伏见学姐，我的申请表有问题吗？”我把放在腿上的餐盒打开，打开盖子的时候我甚至看见了没化干净的冰块。

　　“没有，填的相当好，我已经交上去啦~”伏见学姐拢着自己脑后的头发，一手套着橡皮圈，她的指甲好像已经重新做了，水钻不见了，甲面变成亮绿和金黄的渐变，她的手指顺过发丝，就像是头发给指甲的尖端染上了颜色。

　　“小莓，我问你件事情啊。”

　　“嗯，请讲?”我停下打开料汁包装的手，决定先听学姐把话说完。

　　“你的成绩好嘛？”

　　“还行。”我想了想，给了一个较保守的答案。

　　“能独立完成家庭作业吗？”

　　“可以是可以。”我不理解学姐问我这句话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那就太好了。”学姐看上去松了一口大气，她抓住了我的手，郑重其事地看着我：“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啊？好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份学姐请的凉面，恐怕就是我的买命钱。

　　今天下午的社团活动比以往结束的要早一点，我在更衣室换好衣服，放在柜子里的手机屏幕短暂的亮起，我解锁屏幕，稍微检查了一下，发现是母亲的简讯。

　　【妈妈：我现在在医院，要和医生确认一下过两天手术的一些细节，晚一点回来，要带点什么吃的回来吗？】

　　我心想，老天爷也太会安排了。

　　于是敲敲打打，也快速地给母亲回了消息。

　　【不用了，今天有同学请我吃饭。】

　　母亲大概是有些不放心，在我打开更衣室门的时候，裙子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我一边下楼，一边回复了她些许关于和谁出去吃饭，为什么人家会请我吃饭之类的些许细节。

　　我字打到一半，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书包背带，他抓的不算用力，我短暂地停住迈开的脚步，低下头看了看，发现我即将落地的台阶有些问题，它要稍短一些。

　　所以如果我继续保持着低头看手机的状态随便走路的话，就会这么一脚直接跌下去。

　　“谢谢。”我重新站稳，过头去看那位救我一命的恩人。“谢谢你，北前辈。”

　　“没什么。”北前辈的眼睛微垂着，盯着那块短了一些的楼梯看了一会，随后又抬起头看着我：“很多人都在这一块摔过，已经老师汇报过了，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来修，在这之前还是自己稍微小心一点吧。”

　　“好的。”我点点头，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北前辈先我一步下了楼梯。于是我跟在他的身后，我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学校。

　　原本等在校门口的宫治同学看见我抬了下胳膊，但是随后他们很快的也看见了北前辈，抬起在空中挥舞的胳膊有明显的停顿。

　　“...北前辈也要一起吗？”一旁的宫侑的表情很怪异，不是讨厌，但夹杂着莫名的心虚，就像周末在电玩城打游戏的时候遇上了老师的学生。

　　“不了，我还有点事。”北前辈这么说，他们非常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北前辈那双波澜不惊的棕灰色眼睛扫过宫氏双子的脸：“如果明天被我知道了，你们两个作业还是没有交的话，我会和篠原一起来监督你们。”

　　北前辈的眼神和说出口的话语都不咸不淡的，但二者这么一相加，却让人觉得天气都不那么热了。

　　我看着二人挺立的脊梁骨，回想起中午伏见学姐和我说过的话，不禁对未来的几天感到唏嘘。

　　稻荷崎排球部赴冲绳的练习赛加短期集训被批准了，但是，这一次有个条件。

　　练习赛在下周三，所有参加的学生在这段时间内，每天都要按时的完成作业。

　　这个要求听上去很简单，但我很清楚，但凡一件事情这么容易被完成，就不会变成“条件”。

　　稻荷崎排球部的人很多，这一次的冲绳之行不一定所有人都确定要去，但主力队员们肯定都会参加。

　　而这些球技优异的主力队员们，多数，不太关心自己的成绩。

　　造成后果的其中一个表现形式，就是不做作业。

　　好在不是要求成绩，只是要完成作业而已，顶多是有些困难，不至于无法完成，三年级的几位和教练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小组，成绩好的带几个不做作业的，互帮互助，总归能挺过去的。

　　我因为同班的关系，负责到了宫治同学，连带着，还有他的兄弟宫侑。

　　作为报酬，这两天他们要请我吃晚饭。

　　和被前辈告别后，我被他们二人领着来到了一家家庭餐厅，很巧的是这家店我最近刚来过，就是学姐先前带我来的那一家。

　　“先点菜吧，吃饱才有力气写作业。”宫治同学坐下第一件事情就是点菜，他看了一眼我：“莓，你要吃什么？”

　　我想吃肉，我在心里呐喊，但是医嘱又在脑海里敲打我的神经，于是我只能憋屈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随便，咖喱饭吧。”

　　“往里面去点。”宫侑同学不耐烦地踢了踢自己兄弟的腿:“别挡路，我都没地方坐了！”

　　“你是驴吗？一天不把腿抬起来会死啊。”宫治同学骂归骂，但还是往里面坐了坐让出了一半的座位。我坐在他们的对面，听着这番对话时心里是有点紧张的，生怕他们在这里打起来，我可没有本事劝架。

　　不过宫侑同学的兴致不是很高，他居然没呛回去。

　　我看着他有点蔫的模样，想起今天从办公室回来后他就这样了。

　　看着怪可怜，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先把作业拿出来吧。”点完菜之后，借着上菜的空档我简单的计划了一下，“英语在学校里做完了，国文你们回家自己做，我们把数学做了。”

　　坐在我对面的二人表情有短暂的抽搐，最后，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作业和笔。

　　“也不用全部做完的。”看着他们这样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学姐说过了，老师对你们到底能做到什么样心里是有数的，所以不需要全部做对，多做一点，我们把态度表现出来给老师看就好了。”

　　“麻烦死了——”宫侑同学拖长了音调，他显得非常地暴躁：“为什么我要装腔作势地在这里做无用功啊？有这浪费的时间拿去练球，我早就能把月姬前辈摁在地上摩擦了！”

　　“别这里说废话了，你现在不好好写作业，连练习赛的冷板凳都坐不上。”宫治同学看上去也不太高兴对付作业，但他接受度更良好，已经拿起笔和数学题目战斗了。

　　呃...”宫侑同学明显的被戳到了疼痛神经，他咬着牙瞪了眼旁边的宫治，然后看向了我：“伏见姐说了，如果做不出来，可以问你要作业抄，对吧？”

　　“是的...”我点了点头，但看着对方张开想要说什么的嘴,马上补充道：“但是学姐也说了！逃得了今天也逃不过期末考试，题目还是要努力自己做出来。”

　　学姐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这一次的短暂集训，她更希望通过这次能够给一些同学进行基础的补足，以防后面因为期末考试出现差错而不能参加比赛之类的事情发生。

　　宫侑同学的眼神更加幽怨了。

　　眼不见心不烦，我干脆不再看他，低头去做自己的作业，可就算不看，耳朵也在听，对面两位的下笔速度明显和我不是一个量级，而且期间还伴随着大量无能狂怒的哼哼唧唧。

　　我完成了手中的一道大题，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这二位已经开始抛纸团做选择题了。

　　“那个，”我突然出声，显然把他们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谁的笔都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怎，怎么了？”

　　“我的作业做的差不多了，要是不会做的话，我给你们讲一讲？”

　　“什么！你做完了！”这两位的反应真的是超乎我想象的激烈，都快站到桌子上了。

　　“啊，嗯。”我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小幅度的点了点头：“今天的数学还挺简单的...”

　　不说还好，我这话一说出口,宫侑同学看我的眼神感觉都不太像在看人。

　　“为什么啊？”宫治同学不解地看着我；“你脚受伤之前一直也在打排球，上个学期还在养病，我天天坐在教室里我都看不懂，你怎么就会做这个题了？”

　　因为你上课不是在看漫画书就是在睡觉。

　　我一时语滞，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换了一个答案：“可能因为，我请假的那段时间，去上了补习班吧？”

　　“你还去上补习班？”宫侑同学看我的眼神更奇怪了：“到底是什么动力驱使着你在学习啊？”

　　我眨了眨眼睛，这问题倒是不难回答：“我以前的学校管理很严格，学习成绩不好的话不会让你参加社团活动，而且...”

　　我的手指扣在一起，说出来的，是我一直未向任何人袒露过，心底的倔强。

　　“我不想被陌生人说闲话，说我学习不好都是因为打排球。”

　　我的学习好不好应该是我的事情，但旁人更习惯把这件事怪罪到外物身上。

　　我很讨厌这种说法，讨厌他们污蔑我的排球。

　　场面安静了一会，宫治同学和宫侑同学都没有说话，过一会，两份没怎么动过的数学作业被推到了我的面前。

　　“讲吧。”开口说话的是宫侑同学，他盯着自己面前的作业，势有和这东西决一死战的架势。

　　“这道题我看懂了一半。”宫治同学拿笔指了指他写了几个字的一道题：“下面怎么写？”

　　我们都没再说什么，但很不可思议，我好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我们都一样，都不想喜欢的东西因为自己而蒙羞。

　　我不自觉地笑了，连带着觉得呼吸都轻松开阔了不少。

　　好像有那么一点短暂的心意相通，我们之间就像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一般。

　　我拿起自己的笔，想要给他们讲解那道题目，但我忽的想到了什么，笔尖停在空中，定定的看向两人。

　　“你们怎么知道，我受伤的是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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