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崩乐坏

　　“居然还有大夫要做邪道呢。”一个女孩的声音。
　　“喂，你别再往前走了，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楼光脚步不稳，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群围住他的少年少女都穿着绣有紫宸天道纹的紫色道服。
　　“我想打听一个人……你们可认识凌天阙，紫宸天玉霄宫凌天阙……”
　　紫宸天的诸弟子显见十分惊异，一个少年冰冷的声音插进来，“你是谁？找凌天阙做什么？”
　　他看向这个少年，他背着一把剑，眉间微蹙，从他说话和行动的姿态来看，似乎有很重的内伤。
　　楼光不认识凌天阙，但他记得那个名为无恙的孩子，那孩子操纵着青鸾，不知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
　　他心心念念的师尊，紫宸天玉霄宫凌天阙。
　　他是去找他了吗？
　　他想替他找到他。也是为了龙藏玄。
　　在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之后，他必须做一点事，做一点让自己感到慰藉的事，“……我想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凌天阙已经死了。”少年毫无感情地打断他。
　　楼光的脑中嗡嗡地响，等他回过神来，那名少年与其他紫宸天的弟子早已离开。
　　死了？……他恍惚地想，龙藏玄，是你杀了他——
　　他不记得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穿透意识迷雾的，是龙藏玄的声音，“青鸾，你在发热。”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了阎浮邪域的阵地。
　　“是在紫宸天那边找到你的，你去哪里作甚么？”
　　他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横在了他和龙藏玄之间。
　　“我……迷路了……”
　　第一次对龙藏玄说谎。
　　龙藏玄端详着他，就像看透了他的谎言，但说出口的却是，“你躺一会儿吧，等接了我妹子我们就回去。”
　　——宿薄？
　　龙藏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是一个属于哥哥的笑容，“她叫‘宿薄’。你知道她出落得有多美吗。”
　　他正要转身离去，楼光拉住他的衣袖。
　　“我想……去。”
　　龙藏玄怔了一下，然后笑，“来吧，可别在她眼前晕过去了。”

　　楼光终于再次看见了宿薄。
　　他的心颤了一下。
　　他无法想象她此刻的心情，失去了疼爱她的爹爹、哥哥，所有的亲人，被告知她不是莲宿薄，她姓龙，她的哥哥也不是那个冷淡清雅的莲星痕，而是毁去她一切的邪道所供奉的玄帝——龙藏玄。
　　她甚至不认识他。
　　可正道却要硬生生地把她交给他。
　　阎浮邪域早就有了继承人，她留在正道没有任何价值，龙藏玄又是她唯一的亲人，遗珠归还，传出去不失为一桩美谈。
　　这场交易，大家都各得其所。
　　除了她。
　　没人问过她的意愿。
　　灵识天的一名女弟子搀扶着她，就像她自己不能走。
　　她确实看起来很虚弱，很没精神，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龙藏玄怜爱地看着她，极有耐心地等着她慢慢地穿过诸天的席位，走过那片薄冰，来到邪域的阵前。
　　灵识天的女弟子将她交给了无极宫宫主。
　　无极宫宫主领着她步上高台，来到龙藏玄的面前。
　　这个高台是为了迎接帝女的回归而特意修建的。
　　楼光在龙藏玄身旁的不远处，他不知道龙宿薄看见自己时，会是什么反应。
　　她没有反应。
　　也没有看他。
　　龙宿薄的神态仿若梦游。
　　她神情脆弱，眼神恍惚，极慢极慢地向龙藏玄走近了一步。
　　“妹妹，”他轻声说，朝她伸出手去，听见这个称呼，龙宿薄茫然地看向他，龙藏玄已经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你可知这十七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幻想着这个时刻——”
　　被他抱在怀里的龙宿薄把手放在他的胸口，极轻极温柔地说了一句话。
　　楼光从未听过这样温柔的语调。
　　从未听过这样可怕的话——

　　“……你还我星痕哥哥命来……”

　　龙藏玄的瞳孔立时收缩，那个刹那，龙宿薄放在龙藏玄胸口的右手手心生出一朵莲灵，炫目的光芒瞬间刺透他的前胸，在背后射出一道长长的、冷灼的灵光——
　　陷龙岭上龙溅血。
　　龙宿薄娇艳的脸上满是龙藏玄的鲜血，雪风中，她原本雪白的衣衫飞舞成一朵血色莲花。
　　楼光的大脑一片空白，对面的诸天掌教全部站了起来，也仿佛惊住了。
　　没人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震惊的钰明子僵硬地望向身旁的道法天尊，一向玩世不恭的他此刻眼底闪着寒光，如临大敌。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龙藏玄喷了一口血。
　　众邪道正要冲上，他大喊，“退下！——我没事。”
　　龙宿薄刺杀他后，仿佛用尽了生命，失去了意识。
　　在那个可怕的瞬间，他不仅没有推开龙宿薄，反而紧紧地抱住了她。
　　就算她手中拿着的是一把真正的匕首。
　　他也会这般抱住她。
　　如同抱着一件珍宝。
　　血缓缓地从他的前胸后背流下来，一滴滴地落在高台上。
　　龙藏玄闭目片刻，脸上是极度痛心的表情，抵在龙宿薄额前的下巴弄乱了她的发，而后他拦腰将她抱起，有一瞬间的踉跄。
　　楼光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去扶他——
　　绝不能让龙藏玄在诸天的面前示弱。
　　龙藏玄恶毒地盯向诸天的方向，“今日之事，我记住了。”
　　紫宸天掌教失声道，“我们绝没有——”
　　无极天掌教几乎同时道，“正道不可能做这种事——”
　　清微天掌教道，“你不可血口喷人，龙姑娘个人的举动，与诸天无关！”
　　赤霞子大声解释道，“除莲家血裔，没人能造出莲灵——”
　　唯有道法天尊一言不发。
　　钰明子听见有人在身后轻声说，“这是莲花的怨恨。”
　　她回头，看见妙缘清君与妙玄真君。
　　妙缘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那张天真懵懂的脸满是不解，苍白的妙玄真君则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眼中似有一丝落寞黯淡之意。
　　高台上的龙藏玄冷笑一声，挑衅说，“陷龙地以后就改名为莲墟吧！陷龙岭就不用了——它还真让‘龙’见血了。”
　　“陷龙地”之名是为了应幽帝之败，改为“莲墟”意味着如今已攻守异势。
　　说罢，他抱稳龙宿薄，利落转身离去，到了台下诸天看不见的地方，一直追在身后的楼光终于可以伸手扶住他，那个瞬间，龙藏玄几乎跪倒。
　　“藏玄！”楼光用全身力气撑住他，声音都变了。
　　“我没事……”龙藏玄艰难地将龙宿薄交给无极宫宫主，“还好我天发神谶功炼到了第五层，在那招穿心指触及之前移开了要害——”
　　“那不是莲灵吗？”
　　龙藏玄眼中射出狠毒之意，“莲星痕已经死透了，哪来的莲灵！有人略施小技，将我重伤至此，”他冷笑，“我会把他揪出来。”
　　楼光打了个寒战。
　　“护驾回宫！”阳诀宫宫主大声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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