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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不测风云
1976年7月,辛庄粮店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三号仓库的小麦,被雨水浸泡,2万多斤小麦发了芽,失去了食用价值。经过调查,这完全是粮店管理不善造成的。粮库房顶有多处陈旧裂缝,进入雨季以来竟没有被发现。店长经常不上班,也没有一套完整的管理制度,职工散漫,工作时间打牌、下棋、还有经常脱岗的也没人管。
赵强撤掉了粮店的正副店长,委任了新的正副店长。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因为原正副店长是县长的亲戚。本来,按照县粮食局的规定,出了这样的重大事故,撤掉正副店长是应该的,没有问题的。
县长明面上不说啥,可他可以从别的地方找回来呀。
在县委会上,县长指出,这次重大事故,赵强负有主要责任,作为粮局的局长,定期到各粮店检查指导工作干什么去了,难道就是吃吃喝喝吗?没有检查过储粮设备和仓库吗?没有检查过仓库是否漏雨吗?没尽到责任也就算了,更为可恶的事,打击从贫下中农中选出来的革命干部,这也太猖獗了?
县委最后决定,赵强为坏分子,撤职查办,回乡改造。
这天晚上,村支书来到了赵强家。他对赵强说,很同情赵强现在的处境。他说有件事儿提前给赵强打个招呼,县里下了指示,要求村里开一个教育赵强的会,县里来人监督。县里有指示,村里也只得照办,就是走个过场,让他别往心里去。
从赵强家出来,村支书找了几个村民,要求他们在教育会上发言。
第二天上午,教育大会开始了。
赵强脖子上挂着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坏分子赵强“,站在会场的前面,低着头,面对着会场下的人群。
村支书说,“社员们,贫下中农同志们,今天召开教育坏分子赵强的大会,打掉他的嚣张气焰,下面请大家踊跃发言。”
一小队的大烟枪走上台来发言,他说,“我早就看着赵强不顺眼了,他骨子里瞧不起贫下中农。每次他回村的时候,站在十字路口,挺着个胸,叉着个腰,嘴里叼着大前门烟卷,吐着眼圈儿,那个威风呀,好象槐花村是他家的一样。我每次和他打招呼,就给我一只烟卷,这不是瞧不起人么,我是抽一支烟就够的人吗?”大烟枪说完,呸,朝着赵强吐了一口吐沫,说了句“你也有今天“。下去了。
三小队的一位妇女上台了,说俺来说两句。她说“俺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亲家非要一辆飞哥牌自行车,没有就不让闺女过门儿。可把俺急坏了,没有自行车票,有钱也买不到呀。没有办法,俺就试着看求求赵强行不行,当时也没抱多大希望。哪知道,第二天赵强就亲自给俺把票送来了,俺当时感动的不行不行的。”
县里下来的检督员打断了她的发言,说她这不是在教育,而是在感恩呢。
那个妇女接着说,“教育的话俺还没说到呢。那个时候吧,俺被赵强的糖衣炮打着了,被他迷糊住了。现在想明白了,他这是在拉贫下中农下水,妄图复辟资本主义。”
这是哪儿对那呀,监督员让她下去了。
监督员觉得这教育会在开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就让村支书休会了。对赵强的教育大会就这样草草的收场了。
赵强从此加入了坏分子的队伍。每天在脖子上挂个大牌子,牌子上写着,坏分子赵强,扫大街。
想往日,统全局,粮食系统头把椅;
看今天,阶下囚,槐花村里扫大地;
昔日全家兴盛夸富裕;
不成想今日没落遭冷遇。
怎料到,难料到,粮店巡检有漏纰;
怎奈何,无奈何,处理事故不由己;
曾几时官场得意马蹄疾;
哪知道如今落魄受人欺。
赵强的落马失意,给他的全家也带来了伤害。
得意的时候,全家人得到全村人的尊敬和仰视,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求于赵强办事儿。比如,换点全国粮票啦,缺粮食时从粮店买点便宜粮食啦,孩子要结婚了要买自行车要张自行车票啦,等等。就连推荐上高中,除了大队书记的孩子外,赵兰花是第二个人选,而且是书记亲自把录取通知书递到赵强手里的。村里人见到赵家人,都会远远地打招呼,觉得能给赵家人说上几句话,是脸上有光的事儿。
现在呢,赵强是早早的出来,赶到大家出门之前把大街打扫干净,生怕见到村里人那鄙视的目光。村里人见到赵强的家人,远远地就躲开了。
赵强清楚,粮食局发生这么大的事故,自己是有一定责任的,起码监督不力的责任是跑不了的。平时的下店检查,他都是很仔细的,对于平房结构的仓库,他都是亲自上房顶认真检查,再打开仓库看看有没有漏雨的情况。对于圆桶式仓库,大多也是亲自检查,只是觉得累的时候,让司机检查。
读者可能问了,为什么粮仓不安装漏雨检测报警系统呢?因为那个时候,我们的科技水平不行,还没有这种检测系统。
赵强不知道下面有的粮店管理混乱吗,知道。说句良心话,赵强是个为党负责、为国家负责、为人民负责的好干部。他曾经下定决心,彻底根治粮食系统的管理乱象,撤掉一批渎职的粮店干部。但是,他的行动刚开始没多久,就被县委制止了。
各粮店的干部,大多是从贫下中农、工人阶级中选拔上来的干部,与县里的大领导们沾亲带故的,当然是不能动的。
赵强没有时间下去检查工作的时候,就派秘书和司机下去检查。辛庄店的检查,也是秘书和司机去的多。出了事故,能把责任推到秘书和司机头上吗?不能,赵强不做这种缺德的事儿。
辛庄粮店的这次重大事故,把赵强逼入了死胡同。
一方面,造成这么大的事故,如果不撤掉辛庄店的干部,全县的二十多个粮店效仿,会给国家、给人民造成多大的损失?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另一方面,赵强不知道辛庄店干部是县长的亲属吗?当然知道。为了在官场中混,这是最起码的功课。官场的潜规则有一条:你投我桃,我还你李;你吹我毛,我挑你刺。他知道,如果处理了辛庄店干部,肯定会遭到县长的报复,影响自己的官运,本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撤掉了辛庄店的干部后,自己就引咎辞职。赵强想,县长是有一定的党性和政治水平的,他的报复,也只不过撤掉自己局长的职务罢了。
一道艰难的选择题,摆在了赵强面前。
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然会得到县长的欢心,保住自己的官位,说不定还能当上县长。
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选择撤掉辛庄店干部,受到撤职查办的报复,在所难免。
权衡再三,赵强选择了后者。
赵强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不但被撤职,还带上了坏分子的帽子。
赵强想,人情世故,事态炎凉,家里人习惯了就好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令他担心的是,赵兰花会不会被面粉厂开除。想到县面粉厂厂长是自己的老战友,也是自己的挚友,会给自己留几分薄面的,心里有丝丝安慰。
赵强还有一点担心,即使兰花不被开除,自己现在这个身份,她会不会受到欺负呢?
赵兰花的爹是坏分子,在面粉厂传开了。赵兰花感到害怕,她害怕朱大菊找茬儿欺负自己。她还有点儿小小的希望,希望面粉厂开除她,这样就可以回村和马玉林一起劳动了。
这天,赵兰花正在打扫卫生,朱大菊领着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进了仓库。这个小伙子个子不高,大约有1.65米,头顶着爆炸发,眯缝着两只老鼠眼,鹰勾鼻,超前翘的下巴上有一小撮胡须。上身穿白色短袖的确粮衬衫,下身穿一条蓝色卡其布喇叭裤。小伙子左瞧瞧,右看看,来到赵兰花跟前。朱大菊说:“兰花妹,这是粮食局卫生处的朱爱军,朱处长,来咱们面粉厂检查卫生”。
赵兰花抬头看了看朱爱军,忍不住想笑,心里想,长得咋像个老鼠呀。说道“欢迎领导不辞劳苦,亲临指导工作”。
朱爱军使劲瞪了瞪老鼠眼,说道:“刚才我看了看,卫生搞得不错,来,站正了,我看看你着装怎么样。”。
赵兰花站正身体。
朱爱军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真是不错,我很满意。把发网摘下来我看看。”
赵兰花看了一眼朱大菊,问,“班长,在仓库内摘发网不好吧?不符合厂里的规定吧?”
朱大菊说,“这不是领导检查吗?主要是看看你带发网的动作标准不标准。”
朱爱军点点头。
赵兰花摘下发网。朱爱军让她把盘在头上的辫子解开,然后转两圈。
朱爱军眯着眼,晃着头说,“嗯,可以,到是没掉头发,这辫子可以留着。好了,你重新带上发网我看看。”
赵兰花重新把辫子缠绕在头上,然后带上发网。
朱爱军又端详了一会儿,“说,很好。”然后伸出右手,要和赵兰花握手。
赵兰花把手背到了身后。
朱爱军笑了笑说,“哦,农村出来的,有点儿小封建,没啥,熟了就好了”说完一摇一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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