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炮灰啊

　　桃花泉边，总是暖和如春的。

　　但被人用剑架着的苏如云却感受不到什么暖意，她甚至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凉。

　　锋利的剑刃摩擦出血丝，苏如云下意识偏头想躲，全身紧绷的翟七以为她又要耍花招，于是更加用力勒紧她的脖子。

　　“别动！”

　　那边已经拿出药粉的蔺元辰还以为翟七是在警告他，看着苏如云脖子上的血越渗越多，他只好老实地放开手，也不敢有其他多余动作。

　　趁人不备洒药粉他行，光明正大打架他不行，于是他本来踏出去的脚退了回来，不擅长的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吧。

　　打架专业的祁逻不为所动，眼神掠过翟七的长剑，似乎没看见翟七的威胁，“我道是谁这么有闲情逸致泡起了温泉，怎么，翟七兄弟如今大好了？”

　　苏如云知道祁逻的性子慢斯调理不急不缓，但没想到他可以不急不缓到这个地步，见人第一面先打招呼是礼貌没错，但是生死面前还能保持礼貌和敌人友好寒暄，真是要死！

　　看着祁逻旁若无人的寒暄，她怀疑哪怕是这岌岌可危的抹脖凶剑搁在祁逻脖子上，他也能神色自若先说一声嗨兄弟。

　　她总算能理解跟在祁逻身边的蔺神医为何总是频频露出皇上不急太监急的迫切神色了。

　　命悬剑上，换谁谁不急。

　　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想必蔺元辰没少遇见这种明明能被人救却被迫自救的情况吧。

　　就在苏如云心里腹诽的时候，桃花泉边的草丛里飞出一把镰月弯刀，破空声打断正在友好交谈的祁逻，以及在祁逻阴阳怪气问候下逐渐咬牙切齿的翟七。

　　弯刀嵌进地面，周边的雾气似乎都随之荡开，苏如云再看过去，弯刀四周皆漫开蜘蛛网似的裂隙。

　　来人武功不俗，在场的人都静了一瞬。

　　苏如云不认得这弯刀，因此也只是被吓一秒，一秒之后她反应过来，趁着翟七注意力还放在弯刀上，手脚用力往后一击，也不管击中没有，迅速往旁边卧倒，那边蔺元辰秘制的迷药已经直扑翟七面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苏如云已经脱险，她蹲在地上，旁边是中了迷药的倒在地上的翟七。

　　只见弯刀扔出来小半天，却不见扔弯刀的人。草丛后面再无其他动静，蔺元辰小心翼翼在草丛四周探查无果，回头一见苏如云还蹲在地上，当她还在后怕，安慰她道：“放心放心，中了本神医的秘制三日倒，没个三五日他是醒不过来的。”

　　“唔，一个晕倒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对了，你的伤口要不要包扎一下？”他见她也没个反应，推了她胳膊，人还是一动不动，心想坏了，虽然刚才洒药粉前给她使了眼色，但他独门迷药毕竟效果太好，她又离得最近，难保不会吸到一点，这要是中招了，他可没带随身解药。

　　祁逻本来在研究从天而降的那把弯刀，见状，踱步过来。

　　“怎么？”

　　蔺元辰没说自己迷药洒狠了，万一说了到时候下山又要他哼哧哼哧把人背着走怎么办，他只说可能是吓傻了。

　　祁逻凉如秋风的眼神一扫，没管心虚挠头的蔺元辰，半蹲在苏如云边上，见她不像是被吓着的样子，脸色是一贯的苍白，应该是她上次的伤还是没好全，但是这次血染红衣领，也不见她立马跳起来要清理伤口，想来是没把皮外伤放在心上。

　　可她仍是迷瞪瞪盯着翟七，他只好顺着她的视线，也跟着端详了一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翟七。

　　苏如云看了一会也不知道看个什么，半响，只是揉揉脑袋自己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感叹：“幸好他泡温泉的时候摘了面巾，不然迷药没这么快……咦，你蹲这干什么？”

　　祁逻：“……”

　　他拍拍衣袍站起来，轻笑了声，道：“没什么，若是头晕就让蔺神医给你配些解药。”

　　蔺元辰在祁逻要笑不笑的神色下，悻悻地退了两步。

　　药效太好也是他的错啊，委屈死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不只不能表现，他也绝对不能说什么他当时研制这个迷药压根就没考虑过解药的事，现在临时也配不出来什么东西。

　　桃花泉边水汽渐渐散开了些，视线渐渐清楚。

　　苏如云杵着下巴在泉边绕了几圈，最后把视线放在池子里。她怀疑叫龙崖狱的密室入口就在这池子里，但是如何悄无声息的排空池子里的温泉水以此确定入口，是个问题。

　　苏如云琢磨来琢磨去，突然问：“你说这把镰月刀的主人是千机楼主傅星宿，想必来这里也是另有目的，为何只是扔了刀人却不现身？”

　　说实话，要不是镰月刀上千机楼的标志太过扎眼，她都怀疑暗处扔刀的是神龙不见尾的秦无衍。不过这个说法过于自恋，说的好像秦无衍专在暗地里保她周全似的。

　　秦无衍要真这么厉害能把千机楼老大的武器弄到手，也不至于躲躲藏藏至今不肯显露踪迹。

　　寂寥的黑夜里，祁逻神色难辨，莹莹的水汽沾上身，他仍是一贯的漫不经心，道：“料想是已经成事。要是我猜的不错，龙崖狱里的关重山已经被人劫走了。”

　　——

　　“千机楼这群杂碎！”

　　关南之气到锤桌，和祁阎罗做交易已经是桥上走钢丝了，关键时刻该死的千机楼竟然来横插一脚。

　　苏如云看他气到脸红脖子粗，但眼里却没多少怒意，显然这股气掺和了不少水分。想想也是，自己老爹在千机楼手里总比在连家牢房里好，千机楼嘛，本质上还是在做人命生意，多给点钱也就能赎回来了，就是需要大出血。

　　关南之不情不愿，又不好明说，只好胡乱发泄一通。也是在试探他们能不能让他赖账，因此故意挑了一个祁逻不在的时候过来。

　　苏如云不信他真敢赖账，本来当初约定就是救出关重山，如今关重山也的确是从连家的龙崖狱被救出来了。不算是谁救的，结果总是好的，况且从桃花泉回来没多久，祁逻拎着扇子独自去了一趟千机楼在四方城的据点，成功和他们那个从不露面的老大友好切磋一番，最后得到对方会在连家筵席结束后将关重山安全无虞送回临城的诺言。

　　有千机楼傅星宿亲口的亲口承诺，还有他给的一枚千机令，关南之本来还不太情愿的脸，在见到切磋完回来半只胳膊淌着血的祁阎罗，也什么想要赖账的心思了，说了句不日就将梨花酒奉上便走了。

　　晚间，蔺元辰给祁逻包完伤口，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没事干嘛去找姓傅的晦气，本来伤就没好，当初半死不活费了我老大劲，就你现在这样，别说参加连家那个鸿门宴了，就是南朝你都不一定能打得赢。”

　　祁逻整理好衣服，淡淡笑道：“傅星宿来掺和这一脚，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再说南朝，我瞧着她上次伤还是没好全，你空时给她看看。”

　　“从桃花泉回来我就给看了，半点事没有，脖子上的刀割伤就是看着吓人，上了药不出几天就能好，伤好后我保管她伤疤都不会有。当初那么大阵仗的围攻之下她都能捡回一条小命，你还有空担心她，我看她活蹦乱跳没心没肺好得很，闲了没事还有兴致找那个毒面银狐喝喝小酒……”蔺元辰头也不抬，收好药箱，又问，“要说傅星宿从来不亲自参与这些事，是谁请得动他？”

　　“总归不过是那几个人，”祁逻收了笑，不欲多说，“连家寿宴上，令牌必定要出现的。”

　　是‘要’出现，而不是会出现，蔺元辰听懂了，愁眉苦脸，难为死他算了，虽然在绝命谷学了半辈子东西不假，那也只是医术，他可不会伪造这种东西。

　　皇家的东西，岂是那么好伪造的？

　　祁逻慢悠悠道：“知道你不会，莫先生却深谙此道。”

　　蔺元辰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把这造假尸的给忘了！”他双手一拍，挤眉弄眼打趣，“别说，他那具假尸拟的倒是有模有样，连我都要叹上一句精巧，就是不知南朝那糊涂虫怎么一眼认出是假的，哎，该糊涂的时候她那脑子倒是平常人清楚……”

　　——

　　落花馆里丝竹声声，高台上献艺的舞娘衣袂翩翩，引得座下看客连声叫好，看到激动时还会往台上扔花扔银子反正是扔手里头能扔的一切，待到舞娘中途把身上轻薄红纱褪去，露出白花花亮晶晶的胳膊，舞台上霹雳啪啦不知落了多少好东西。

　　二楼房间里，苏如云趴着窗户，她也算是头次看见这种场面，着实长眼，眼见一曲落幕，高台上都要被馥郁各异的繁花给淹没，好不容易舞娘下了台，底下还在叫喊着再来一舞。

　　小荧在房间转来转去，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直到风漾从门外踏进来，她一个箭步便冲上去。

　　“怎么样？找到人了？”

　　风漾摇头，倒也还正常，毕竟这是四方城，要找一个突然消失的不起眼下人，需要时间。

　　“你还没说，急急忙忙让我帮你找人是做什么呢？”

　　凤漾才见了人回来，夜行衣还没换下，就被小荧使唤着找一个叫汪丘的下人。

　　小荧平时混在红袖楼里，一直住在连家特别安排的院子里练舞，或许是练舞强度太大，她不是什么专门的舞姬，接受不来顿顿水煮白菜，晚上饿的睡不着觉，便常常摸去厨房打打牙祭，一来二去和厨房一个小帮工熟了。

　　厨房掌勺师傅为了能在寿宴当天大放异彩，苦练厨艺，做坏的菜品都是分给帮工，汪丘就多留一份给小荧。

　　昨晚小荧照例去开小灶，一旁的汪丘显得心事重重，小荧便多问几句，汪丘先是吞吞吐吐说以后厨房大师傅不再有剩菜了，后欲言又止说让小荧在寿宴当天尽量少吃东西别喝水。其他的就算小荧再怎么问也不肯说了，今天早上听说院里有几个帮工吃坏了菜被接回家去，小荧特地溜出来给汪丘送药，愣是找不到人。

　　“他是个孤儿，在酒楼当了几年跑堂，前年才交了银子跟着方师傅学厨艺，认识他的人我都问遍了，都说昨晚开始就没再见过。昨天吞吞吐吐我就猜他是遇上事了…… ”

　　凤漾听了倒是若有所思，“你说他提醒你宴会上不吃东西？”

　　“是啊，”小荧见他面色凝重，也皱起眉头，“这也没有什么吧，舞姬们为了把舞跳得更加优美，表演当天就是水也不准多喝一口的。”

　　凤漾点点头，他只是警惕惯了，问，\"他可有说厨房的师傅为什么不再有做坏的菜品了？\"

　　这个小荧知道，“连家厨房总管来挑几个宴会掌勺，大师傅勤学苦练的菜肴正好被选上了，便把人调到连家去了。”

　　白天她去厨房找人，正巧碰见厨房其他几个师傅在搬腌菜坛子，她问了几句找人无果，腌菜坛子刚刚封口，空气里还残留着腌萝卜的清香，她还厚着脸皮要了一小坛。

　　“喏，就这这个，”小荧夹起一小颗莹白如雪的萝卜粒，往凤漾眼前晃了晃，“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酸甜开胃很是下饭，就着这个我能多吃两碗饭。”

　　凤漾嘴角微抽，还以为她火急火燎找人是出什么大事，看她急的原地转圈，到头来还是被一坛腌菜转移了注意。

　　小荧嚼着脆生生的腌萝卜，又发起愁，“就算是吃坏肚子被挪出来，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在四方城凭空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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