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撞奶

　　那天是圣诞节，学校虽不建议学生过洋节，怕耽误学习的进度，但依旧在晚自习快要下课时，给全校所有学生都准备了苹果。
　　当时流行的就是在节日里互送礼物，高二（5）班的班长便自费又给同学买了苹果。
　　晚自习下课后，班长便抱着苹果箱进入班级，苹果本应该是全班都有的，但不知为何发到叶眠冬的时候就刚好没了。

　　班长当下就有些局促，站在叶眠冬身边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埋怨店家没数清楚。
　　叶眠冬本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只是在班长快要朝她九十度鞠躬道歉的时候抬起视线看她，拦住她接下来的动作后便又垂头写作业。
　　“没关系，是苹果没了，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本来也就不太喜欢吃水果，刚好。”
　　班长依旧有些难为情：“对不起，下次给你补上，你不喜欢吃水果的话，提前和我说。”

　　叶眠冬抬眸朝她笑：“没关系的，不用补给我，你也不要因为没送我礼物而感到难为情，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不怪你。”
　　班长吞吐半天，才小声开口：“我怕别人说我在挤兑你，别人都有，就你没有。”
　　“怎么会，我不说，谁知道你没给我。”
　　班长视线扫过班级，她说得对，现在晚自习结束，大家早就已经走了，家离得近的，估计都已经脱完鞋，躺床上滚好几圈了。

　　班长点头退出几步，忽地又回头喊她。
　　叶眠冬愣愣抬头朝她看过去：“怎么了？”
　　“明天我给你带早餐，你喜欢吃什么？”还没等叶眠冬拒绝，她便继续开口，“别拒绝我哦，就当是给我们的接下来友谊添砖加瓦。”
　　叶眠冬：“……”
　　“随便都行，我……不挑的。”
　　“好，明天见！”
　　叶眠冬扬唇朝她笑了笑，看着女孩的背影跑远后，她才无奈地摇头，随即继续写作业。

　　但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男孩并没有回家，他本是自习走读生，但不知为何，最近回学校上晚自习的频率有些高。
　　此刻他用笔尖轻戳了下她的脊背：“喂。”
　　叶眠冬愣了下，才意识到是郑俞淮。
　　“怎么了吗？”
　　男孩点了点随意放在桌角的苹果，示意她拿走：“最喜欢吃苹果的人，还装。”
　　叶眠冬有些发愣，抬起视线看他，不确定地问出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苹果的？”

　　男孩耳尖微红，在她试探的视线下偏开头：“我嘛，我之前偷看到的。”
　　叶眠冬：“……哦。”
　　“苹果拿走，我不爱吃。”
　　叶眠冬“哦”了声，却没有动作。
　　郑俞淮抬高视线，浅褐色的眸在那刻忽地迸射出一点亮光，透过那光亮，她瞧见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神情有些窘迫。
　　“哦什么哦，给你就别客气。”
　　“……好的，谢谢你啊。”
　　郑俞淮看着她拿走苹果后，才轻笑了声：“不用谢，就当送你的圣诞节礼物了。”

　　叶眠冬心寒了半截：“……”
　　哪有用别人送的礼物给其他人当礼物的。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那什么大病啊。

　　/

　　郑俞淮坐在她面前。
　　男人撑着下巴在发呆，叶眠冬抓起那块蛋糕正想往嘴里送，见状只能重新放回盘子里，同他一样，右手抻着脑袋盯着他看。
　　她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心无旁骛地只盯着他看了，那刻，整颗心都像是要蹦出来般，像是陌生人在深夜黑暗的环境里狂敲她家的门。
　　亦或是像一只无畏的飞蛾停在她的喉间，飞蛾不停扑动的翅膀让她没由来地发痒。

　　俩人相望无言。
　　最后是叶眠冬率先清醒过来，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后，有些难为情地垂眼。
　　刚刚那瞬，太赤.裸了。像是将自己的外皮剥干净后，就这样明晃晃地曝在他面前。
　　等着他将自己小心隐藏的东西挖掘出来。

　　现在换她发呆了。
　　她在呆自己竟还能再次极没出息地暴露出自己那份毫无保留的喜欢。
　　真的……太没出息了。

　　“叶眠冬。”
　　女人闻言抬眸瞧他。
　　“你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叶眠冬微张着唇，发懵。
　　“哪怕一点点呢？”
　　她还在发懵，呆头呆脑，像是没心没肺。

　　郑俞淮轻笑声：“还好我等的起。”
　　他抬起指尖摁了下她的脑袋，叶眠冬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她皱眉揉肩颈：“你干嘛？”
　　“快吃，待会儿还有其他的。”
　　女人嘴馋的本性暴露无遗，那瞬她的眼睛似是咔咔射起激光般闪亮：“还有吗？”
　　“嗯，你要的抹茶布丁。”
　　她眼里的光暗下了些：“哦，我还以为是其他好吃的，差点都忘了布丁还没吃。”

　　下瞬她揉揉肚子：“但我有点饱诶。”
　　“你怎么回事？”
　　叶眠冬：“啊？”
　　“嘴上说着想吃，肚子怎么就先罢工了。”
　　叶眠冬看他：“我的胃口小，但嘴瘾大。”
　　男人垂眸轻哂，他偏过头憋笑，脑海里前些日子叶眠冬还狼吞虎咽干了两碗小面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他捏捏发烫耳垂开口：“嗯，你的胃口真的还不够大，吃两碗小面就饱了。”

　　叶眠冬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颊：“郑俞淮！”
　　她似是有些局促，咬咬唇，声音突然变轻：“你怎么还像以前那样喜欢打趣我。”
　　郑俞淮捏着她刚还在乱锤的右手的手忽地松懈下来，下瞬他毫无预兆地抬高视线，撩起眼皮直直停在她略微有些局促的脸上。

　　窗外似有如无地飘来红烧肉的清香，对面高楼在7点准时亮起了灯带，巨屏上逐渐投出今晚幸运且幸福的主人公。
　　空中忽地迸射出五彩斑斓的烟火，在他们的头顶绽开了无数的花火，熄灭后坠落。
　　就像她刚蹦起的心脏，无声落地。

　　眼前的男人倏的挑高眼尾，在漫天的粉色烟花下，他猝不及防地扬起一抹笑，一如年少时那般惊艳，带着她穿梭在时光轮回里。
　　他松开她的手腕，点了点桌面：“快吃。”
　　叶眠冬哦了声，连忙抓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随即便转开脑袋看向窗外。烟火冲向天际，快要绽开的那刻，她听见郑俞淮轻笑出声，随即那道混进烟火中显得有些模糊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本能反应了，这些都是。”

　　叶眠冬难免又会胡思乱想。
　　本能反应？
　　打趣她是本能反应？
　　还是给她做好吃的才是本能反应？

　　那刻她心里也绽开了场小型烟火秀。
　　而这场烟火秀的主人公，只是她，还有那个将她宠着宠着，都快宠成胖妞的郑俞淮。
　　就像他说的那样，本能反应嘛，那是不是包括了无端地将她宠成胖妞这件事呢。
　　她还是不敢往心里渴望的那个方向想。

　　/

　　抹茶布丁在冰箱里冷冻了很久。
　　郑俞淮将手机里倒计时的时间给掐了，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端出来。
　　“还吃的下吗？”
　　布丁就放在他俩中间的桌上，叶眠冬盯着那块不大却又有些让她犯难的布丁看了许久。
　　叶眠冬意识到郑俞淮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她摇头：“给你吃吧，我……饱了。”
　　可她眼里分明流露出了些不舍。

　　郑俞淮轻笑：“到底想不想吃？”
　　叶眠冬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你吃吧。”
　　“那我真吃了，你到时候别馋。”
　　叶眠冬别开视线：“嗯，我肯定不馋。”

　　为了避免自己到时馋得想抢他手里的勺子，叶眠冬说完这句话便自觉地溜到客厅躲好，她装模作样地点开电视，但视线全然飘到了厨房的餐桌这边。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许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衣服拉链被他拉到顶，堪堪挡住了他曲线流畅的下颌线，他微垂着眼睫快速解决着抹茶布丁。
　　他本人似是有些吃不惯这些甜点，布丁刚划入口中的那瞬，他眼睫轻颤，眉心蹙起。
　　他有些嫌弃，没耐心地丢下勺子，许是感受到她这边投过去的视线，他偏头快速地扫过来，叶眠冬没来得及躲，刚好与他四目相对。

　　他摸摸后脑勺：“我……”
　　“我不看了，你快点吃！”
　　叶眠冬抱着抱枕，以为是她在看的原因才导致他没有吃完，甚至有浪费的念头。
　　“不是……”
　　叶眠冬操作着遥控器头也没回：“不能浪费哦。”
　　郑俞淮：“……”

　　等郑俞淮收拾好残羹剩饭回到客厅后，才发现叶眠冬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电视机里还在放着一部靠音效吓人的恐怖片，他抬眸看过去时，刚好与扑上镜头的白衣女鬼四目相对。
　　郑俞淮：“……”
　　真有她的，看鬼片还能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摸进她的房间，抱了床被子出来。
　　深秋，夜间的温度有些低，窝在沙发上的女人瑟缩成一团抱着胳膊取暖，她的长发散在身侧，睡颜恬静美好。
　　郑俞淮替她掖好被角，蹲在沙发边看她。
　　女人睡得很沉，眉头蹙得有些深。他抬起指尖轻轻地将她眉间抚平，随后扯唇笑了。

　　叶眠冬的手机响了。
　　是苏兮裘打来的电话。

　　郑俞淮垂眸瞥了眼沙发上睡得正酣的女人，擅自接了她的电话。
　　苏兮裘：“我的乖宝！”
　　这头没人应她。
　　“叶……眠冬？”
　　还是没人应她。
　　她取下手机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实是在通话中，她疑惑地又问了遍。

　　“她在睡觉，有事我给你转达。”
　　苏兮裘愣住：“我去，大哥你谁啊？”
　　她取下手机认真核对着手机号码，千真万确就是叶眠冬的手机号：“这就是我们妞妞的电话啊，你是哪位啊？”
　　“郑俞淮。”
　　苏兮裘睁大眼睛：“你怎么在妞妞家里？”
　　郑俞淮替她掖被角：“她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
　　郑俞淮垂眸拂去她脸颊上的发丝：“她没跟你说过啊，我们现在住一起。”

　　那头安静了片刻，忽地传来一声低声咒骂：“艹，这么大的事，她竟然都没有跟我说过，我妞妞这嘴巴怕是强力胶做的吧。”
　　“真不把我当自己人。”
　　郑俞淮揉揉眉心：“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别把她给吵醒了。”
　　郑俞淮取下手机准备挂电话。

　　“诶，等等。郑俞淮，就趁今天大家都有空，有些关于叶眠冬的话我们还是说清楚吧。”
　　郑俞淮瞥了眼沙发上的女人，起身走到阳台的落地窗边，开窗走了出去：“你说。”
　　“诶，你是不是喜欢她？”
　　郑俞淮默了默，轻笑，“我，很明显吗？”
　　“你可表现得太明显了，就差写在脸上了。高中的时候就很明显了，没想到你竟然憋到了现在，你不怕她跟别人走了？”

　　那既然都已经这么明显的话，她怎么就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故意拖着，还是装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她根本就是对他郑俞淮没意思。
　　他宁愿选择相信前两种答案。
　　自欺欺人的方式，他们都在用。

　　“不过，你别慌，妞妞这人就是比较迟钝。大学的时候，好几个学长学弟追她，都被她赶走了。她有个外号叫告白终结王，简言之就是直，直出天际。”
　　“知道了，别吵她睡觉，我看她挺累的。”
　　“行，那你加油呗，我还是很看好你的。”苏兮裘在那头打气，“虽然之前脾气是臭了那么一点，但是好在你对她还是不一样的。”
　　说完就掐断了电话。

　　/

　　叶眠冬一觉睡到晚上十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郑俞淮就在旁边守着。
　　而此时他就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玩着手机，嘴角擒着抹笑，眉眼皆舒展开来。
　　“我睡多久了？”
　　郑俞淮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垂眸瞥了眼还未来得及摁灭的手机屏幕：“刚刚是八点，现在是十点，你自己算一下。”
　　“我睡这么久了啊。”

　　郑俞淮抬眸觑了她一眼，随即开口：“刚刚苏兮裘给你打了个电话。”
　　“哦。”叶眠冬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伸了个懒腰。
　　郑俞淮看了眼她的反应，继而平静地继续说着：“我接了。”
　　“哦，说了什…什么？你接了？”
　　他点了点头。

　　“完了，完了，你本来可以不接的。”叶眠冬慌了，小声地抱怨道，“现在怎么办？”
　　“也没什么吧，人家好像并不惊讶。”

　　叶眠冬闻言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完蛋，他知道个鬼。
　　叶眠冬脸颊逐渐发热，内心也不断涌上股焦躁，像是无形的压力般，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钻进房间里，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后才重新拨了个电话给苏兮裘。
　　那头很快接起。

　　“喂，宝。”
　　叶眠冬： “裘。”
　　“宝，这么大的消息，你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把不把我当姐妹了。”
　　叶眠冬耷拉着脸：“我忘了。”
　　“我看你是生活太滋润了吧！”

　　叶眠冬摇头：“并没有。”
　　“跟姐们说说，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一起去城东吃甜品的那天。”
　　“这么久远了，藏的够深啊。”苏兮裘八卦道，“怎么住一起的。”
　　“还不是我妈。”叶眠冬躺在床上，双眼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我天，你妈可太牛了，我要认你妈做干妈，是不是我也可以立马脱单了。”
　　叶眠冬有些无言以对。

　　“乖宝，你照着我说的去做。首先你先拍拍你的心，然后再问一下它，你是不是心动了，最后你会得到一个答案。”
　　安静了几秒钟。
　　“答案是什么？”
　　“它告诉我，你是个神经病。”

　　……
　　话题好像在无形之中被终结了。

　　苏兮裘无言：“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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