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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敬妃容貌艳丽,前几日遭了点罪,人到底是瘦了些,如今显得下巴更尖,巴掌大的小脸变得更为精致。
冯樱打量了一下她,“这不是担心长姐嘛,过来瞧瞧长姐恢复如何了。”
敬妃笑着用食指戳了一下她的额角,“你那心里想着点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你这哪里是来看我的,分明是另有担心。”
冯樱被戳的脑袋往后一仰,一脸讨好的嘿嘿傻笑,“还不都是一样吗,这事儿若是办成了对长姐也是有益,若是不成我岂不是更担心长姐。”
这话倒也没有错,她们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事儿不成,别说是冯樱和霍彦青,便是如今受陛下宠爱的敬妃,自然也是逃脱不了的。
冯樱耍赖似的抱着敬妃的手臂,脑袋也靠在她的肩头,“我今日也不晓得是怎么了,这心慌的厉害,右眼皮也总是跳,与其在府中坐立难安,倒不如过来陪着长姐说说话。”
“放心,我今日听闻,霍彦青将他身边的护卫调去了,那观中有他守着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这事儿冯樱也是晓得的,昨晚霍彦青和她商量了一下,虽说宫外老君观没有多少人,这个任务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可冯樱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心慌得厉害。
昨晚,霍彦青将人拉入怀中抱着,“无需过于担心,便是董叔这事儿没办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更不会引起猜疑,无非后面的路不太好走,得多费些心思罢了。”
伏在他的怀中,冯樱耳畔是他的心跳声,可仍觉得后背有些冷,“太后身边都是高手,董叔若是被他们的制住怕也有危险。”
“不会,太后身边的人都对道长很客气,再者太后这次是微服出巡,并未禀明自己的身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自然守卫也不会过于严苛。”
“行吧,是我过于担心了。”
她佯装一副放下心的样子,霍彦青低头看看坐在腿上的人,哪里会看不懂她心里的焦躁不安。
“不如今晚就让无痕过去,有他在董叔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无痕轻功了得,作为暗卫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那好,那就让他隐在暗处就好,不到关键时候不需要现身。”
“好。”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霍彦青勾唇浅笑,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而这会儿,冯樱靠在敬妃的肩头上,仍旧有些不安,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些无理取闹,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此刻的敬妃说是一点不紧张,那也是不能够,这后宫的争斗素来不比前朝弱多少,细说起来比前朝更为阴毒狠辣。
这后宫里有淑妃和肖婕妤在一日,她便难以睡个安稳觉,每日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着,这大晋有肖氏在一日,胡家满门的仇便死死压在她的肩头,让她日日呼吸之间都能嗅到当年的血腥味。
本以为这辈子她也只能含恨而终了,却不想峰回路转竟然还有今日,他们这一行人走来的每一步都不易,须得步步谨慎才可与肖氏一搏,如今她也只盼着董明事成。
姐妹二人都察觉得到,彼此心里多是不安的,冯樱不想自己的情绪再影响了敬妃,于是赶忙岔开了话,“皇后那边如今如何了?身子可是大好了?”
“好了,今早我去给皇后请安,瞧着气色比之前好了,人也爱说话了,想来应该是好了的。”
冯樱点点头,“我这次入宫带了些安神的补品,未必多稀罕,不过是咱们的一份心意,晚些我去瞧瞧皇后娘娘,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罢了,既然知道她身子不适,不过去瞧瞧总归是不好。”
敬妃笑了,“也就你心大周到,真将这宫里的贵人们当百姓邻里走着,得知皇后身子不适,不知这宫里多少嫔妃都躲着,生怕惹了事儿沾到自己身上,在这宫里行事多是以利益为重,哪里有什么真情。”
说到这些,敬妃脸上的神色也淡了,显然这样的事儿她曾经没少经历过,或许也有不少不愉快的回忆。
冯樱并未多问,“我去瞧她何尝不是为了利益,这宫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好,淑妃和皇后素来不合,两人也都不再遮着掩着的,再者皇后终究是皇后,若是和她打好了关系,长姐在这宫里到底多一层依仗,你在宫中不好做的事儿,我便装痴办傻的腆着脸去做,左右我这乡野丫头的身份在,那些人只会觉得我俗气,便不会说长姐献媚讨好,你只管在其他人面前端足了敬妃的款儿,皇后那边多敬着几分罢了,其余的事儿我来做。“
敬妃侧头和冯樱的脑袋挨在一起,眼眶微红的笑了笑,“辛苦你了。”
自从家里人都亡了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为她处处着想,冯晴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也不算太苦,虽说失去了家人,却也得了一个亲亲的妹子,老天爷待她不薄。
“娘娘,娘娘,宫里出事了。”小宫女急忙忙的跑过来,冯樱和敬妃嗖一下坐直了身子。
“慌张成这样,宫里这是出了什么事?”
“回娘娘,肖婕妤刚刚在凤仪宫门前落了红,人也晕了过去,刚好挡住了太后的圣驾,皇后娘娘得知太后突然回宫,前去迎驾,结果看到肖婕妤流了一地的血,吓得晕了过去,如今后宫乱做一片,太后娘娘让您快些去安排收拾。”
虽然好奇这事儿,可冯樱作为一个外人,到底是不宜参与到这里面去,于是将给皇后的东西都交给了周嬷嬷,让她帮着转交,过两日她再入宫探望皇后娘娘。
“长姐还是快些去吧,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好,你先回去歇着,过两日不忙了,我再让人接你入宫玩。”
离开了后宫,在崇华门上了车,冯樱心里越发的好奇不安起来,和驾车的人说了一声,趁着没有出宫,直接去了德阳门附近的衙署那边,御史台便在此处。
“官爷,麻烦帮忙通报一声,就说……侍御史霍彦青家里人来寻,让他出来一下。”
那人上打量了一下冯樱,“您是昆宁县主吧?”
冯樱微微颔首笑了一下,并未说话,那看门的衙吏赶忙行礼,“小的给县主请安。”
“官爷不必多礼。”
那人直起身赶忙说道:“霍大人刚刚被宫中传召入了宫,县主可要在官衙里等等?里面有待客的地方,县主可以喝盏茶歇歇脚。”
得知霍彦青入了宫,冯樱低头犹豫了一下,“算了,也不是甚要紧儿的事儿,晚些再说吧。”
冯樱离开了宫也没有回府,径直让车夫赶着车去了书肆,她有好些日子没有过来了,如今谢文成了书肆的掌柜的,在这里打理着生意,许是书看得多了,这人身上竟然也浸润出一副儒雅端方的气质,不似一个掌柜,倒像是个书生。
“这些日子话本卖的可还好?”冯樱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公子三郎。
她也没和铺子里的人说那稿子是她的,只言是收上来的,所以便是谢文也不晓得,那两冊书是她写的话本。
“卖的不错,说来那公子三郎的书当真是好卖,这两日还有人催后面的,可我也不晓得去哪里催啊,正想着今日打烊后回府中问问您,可巧您这会儿就来了。”
好多日子都没有看看书肆账册了,如今她翻看了两页,当真她写的那两本书卖的不错,嘴角很不住勾了勾,
“说快也快,一会儿我便让人捎信儿过去催催,这人写书全看心情,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多写两本,闲情不好的时候,且得等一等。”
这两日她虽说不忙,但是心里惦记的事儿多,静不下心来写话本,且等着这两日打听一下宫里宫外大的消息再说。
“将这几日的小报拿来我瞧瞧。”
如今这小报撰稿的事儿,也都落在了谢文的身上,冯樱如今彻底是个甩手掌柜,如今小报上的事儿更是不知多少。
谢文拿出来十多张邸报,都是这些日子的,冯樱挨张翻了翻,大多都只是扫了一眼题目并未多看,却在其中两张邸报上落了目光,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大皇子竟然被关了禁闭?!”
谢文闻言低头扫了一眼邸报,“啊,是啊,也就前天的事儿,如今京城都传开了,前日大朝会上,据说有几位大臣联手弹劾他,还是三年前的一桩旧案,大皇子挪了三万两赈灾的银子,致使筑坝经费不足质量不好,最后造成几千百姓的身亡。”
这的确是个大事儿,大皇子从来也不是什么好的,之前也只是有人站出来弹劾他强抢民女,甚至气死人全家,当时陛下也只是斥责两句,并未说什么,更未惩罚。
如今他挪用赈灾款,闹得百姓死了数千人,这样的事儿闹大了,可是要动摇朝廷根基的,别的永平帝可不管,这种动摇根基的事儿,他历来都不会手软。
想起来刚才御史台门外听到的话,冯樱心下了然,想来霍彦青这两日就是在忙这件事儿,大皇子这事儿怕是洗脱不了,之前还利用他对付过二皇子,这会儿人突然倒下,冯樱却又担心这人如今就倒下,会不会影响后面的事儿。
不过这些事儿她也左右不了,反而看着报上的内容,觉得这大皇子便是活刮了也不解恨,在书肆带了一个多时辰,愣是遇到两三个小娘子,专程来问公子三郎第三册书,她便收拾了一下回府。
如今的事儿早已超出她的能力,她也不再多管什么,晓得有人喜欢她的书,冯樱便收敛心神回家去写书。
写到投入的东西,愣是没有察觉到天都黑了,还是杜管家过来喊人吃饭的时候,冯樱才察觉这都已经晚上了。
堂屋里霍彦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人坐在那里守着一桌子饭菜喝茶,冯樱洗过手坐下,“你先吃就是,下次不用等我。”
霍彦青没有接话,反问道:“今日你去衙署寻我何事?”
她将今日在宫中听到的事儿,和霍彦青说了一遍,“所以我这出宫就去寻你,想问问董叔那事儿办的如何,过两日长姐估计就叫我去宫中。”
霍彦青点点头,“今日太后还没有进城的时候,无痕就回来复命了,董叔的事儿出了点岔子,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出了岔子?!怎么了?”冯樱也顾不上吃饭了,握着筷子将这个都僵住,眼神里的担心不作假。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董叔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前去营救,可慌乱中太后摔倒了,董叔为了扑过去将人抱住,太后没摔伤,也没有被蛇咬,但董叔刚好压在了蛇身上,让蛇咬了腰。”
此刻冯樱彻底僵住了,她鼻头都逐渐的开始泛红,嗖一下站了起来,“现在他在哪里?!”
霍彦青起身将人按在了椅子上,“他没事儿,如今在宫中,当初给太后预备的解毒药,倒是进了他的嘴里,所以并无大碍,且太后因他救驾甚为感动,直接将人带回了宫里,下午宫里敬妃那边传来消息,太医给董叔看过并无大碍,只那腰间的两个小洞需要养几日。”
那蛇也就拇指粗,咬出两个小洞和针眼儿似的,要不是太后闹着非要太医给看看,号完脉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既然没有什么事儿,怎么还留在了宫里。”
这事儿的确偷着几分怪异,霍彦青也着人询问过,董明的确什么大问题,“明日我再托人进去帮着打听一下。”
如今敬妃自己守着宫里的乱摊子忙得脚打后脑勺,也顾不得给他们这边传信儿,霍彦青见人仍是没有好好吃饭,晓得她这是在担心董叔。
“若人真的有什么事儿,只怕敬妃早就传信过来了,如今都没有什么消息,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的确是这个理儿,冯樱也就暂时安下心等着,“今日才听闻,大皇子那边是不是也出了事儿?”
霍彦青给她夹了一块鸡腿,冯樱看着碗里堆着的菜,皱了皱眉,这天热起来她便没有什么胃口,可霍彦青每次都要催着她吃。
刚要说些什么,一抬眼对上霍彦青冷淡的目光,冯樱嘴里的话咽了下去,闷头啃了一口卤鸡腿,这味道有些不一样,好咸中带着微微的辣,十分的开胃下饭。
“回来的时候,在昌吉卤味坊买的。”
见她吃完又给她夹了一个鸡翅,这才缓缓的回答她之前的问题,“自从之前肖家和二皇子吃了亏,便一直在暗处查大皇子的事儿,前两日倒要他们真的查出来端倪,如今大皇子受到斥责,便是没有什么惩戒,日后也是无缘皇位了。”
永平帝不是多么心狠之人,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儿子,曾经夺嫡的时候,只要那些皇子们没有想要他的性命,他最后也都没有下死手,只是将人贬为庶民或者圈禁。
对于自己的儿子,永平帝更是下不去手,“如今大皇子圈禁在府中,曾经支持他的党羽也都闭上了嘴,甚至和他划清界限,听今日陛下的意思,或许年底的时候,便会给大皇子封王,让他迁去封地。”
冯樱撇了撇嘴,“哼,什么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因为一己私利害死数千人,结果还能封王封地享受人生。”
霍彦青笑了一声,伸手将她脸颊上沾着的米粒拿下了,“放心,二皇子和肖煜估计这次不会再给大皇子翻身的机会,瞧着大有一副要往死里整的架势,昨日朝堂上肖氏的党羽不少人觐见,想要让大皇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最起码也得圈禁起来。”
看到他手里捏着一个米粒,冯樱脸颊红红的看着鸡翅。
“圈禁也是轻的,那可是上千人的性命。”
大皇子这次犯的事儿的确不轻,百官上书下有民意民怒,永平帝被架在了龙椅上,迟迟都没有对大皇子下旨,可这样越拖着,越发对大皇子不利。
等了多日冯樱也没有听到陛下的圣旨,反倒是等来了敬妃召她入宫的消息,冯樱也顾不上什么大皇子二皇子了,赶忙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宫中。
一下马车,冯樱就发现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接她的不是小黄门,也不是宫里的小宫女,而是周嬷嬷。
“周嬷嬷您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是主子让老奴过来接县主的,此刻主子在皇后娘娘那边,让老奴引着您直接过去。”
冯樱心下一转就晓得了敬妃的意思,“还是长姐想到周到。”
皇后在宫中晕倒闹得沸沸扬扬,她未递帖子入宫探望,如今进了宫直接去了敬妃那边,不管是她还是敬妃,都有些失礼,今日又是敬妃将她叫到宫中,贸然直接去皇后那边也不好看。
如今敬妃在那里,她过去不显得突兀,还能借机探望一下皇后娘娘,“幸而前两日有些准备,从庄子上的猎户手里收了一头活鹿,听闻这东西最是滋补,且皇后最爱炙鹿肉这口儿,如今过去刚好。”
周嬷嬷闻言也点点头,“还是县主想的周全,如此才好呢,越发显得像是县主冲着皇后娘娘而去,主子也是这个意思呢。”
几人很快到了坤宁宫外,待禀报之后冯樱便进到屋里,不似之前的前殿,她们来到了偏殿处,偏殿里设有榻,皇后娘娘此刻正歪在榻上,腿上搭着一床厚的真丝布片。
都快到了初伏的时节,皇后竟然还穿着厚衣,显然这身子骨虚弱至极,冯樱心里泛着嘀咕跪下行礼,皇后娘娘气色有些不足,看着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神色,“起来吧,不用这样多礼。”
冯樱起身,“之前听闻娘娘身子抱恙,想来宫中探望,可长姐说娘娘需要静养,不宜过来打扰,臣便等着,听闻娘娘大好了,就央着长姐许我入宫,这次来看看娘娘。”
“你这孩子有心了,本宫这身子骨本也不好,前两个月睡不安稳越发的虚了,谁想那日太后回宫,竟然遇到了肖婕妤小产,恰巧本宫也在,本宫是最见不得血的,瞧一眼人就昏了过去,许是受了惊吓,这些日子人就懒懒的,不爱见人待客,便是三皇子过来请安,本宫也未曾见他。”
“娘娘的确需要安心将养着,今日过来臣带了一只活鹿,晚些那人烹制食之亦可有强身之效。”
这东西难得,便是宫中也未必年年都能见到,更别说是活的,皇后娘娘闻言看向冯樱的目光越发温和,一旁的吴嬷嬷眼神里也有些激动。
“县主送来的正是时候,前些日子太医还说,有一方药最好用鹿肉鹿血为药引,倒也寻了些鹿肉回来,可这大热天的,从宫外送到宫里,一日的功夫就不怎么新鲜了,哪里还能再做药引子。”
天热,这肉别说一日,放在外面半日都得有味了,鹿都是在山林深处才能猎得,从山上送下来,再运到宫中怎么能不坏啊,冬日也好说,肉放在外面两三日都没有问题,可这夏日着实放不住。
如今冯樱送来一头活鹿,便是宰杀一次吃不了,宫中有冷窖,里面堆着冰,把肉菜放在里面比冬日还要冷些,也能多吃几日。
冯樱笑了,“说到底还是娘娘福泽深厚,这鹿本就难得,这活着猎得鹿更是难,偏生那日就巧了,臣去庄子上查账,遇到山上下来的猎户,远远看着他背着一只挣扎的雄鹿,这东西滋补壮体,臣就当即买下来养着,想着等哪日入宫谨献给娘娘,若不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儿。”
冯樱也不揽功,只说是皇后的福气,将人哄得开心,脸色都好看几分。
回到摇翆阁的时候,敬妃脸上也带着喜色,“让你今日入宫真是对了,瞧皇后娘娘那态度,显然是对你喜欢极了的,你是不晓得,太后素来冷着脸,也唯有对皇后娘娘才有几分和颜悦色,这些日子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我这心都是悬着的,如今咱们在皇后这里得了好儿,只怕太后面前也不至于惹人厌。”
瞧她一副后怕的样子,冯樱有些好奇,“之前不都听说太后娘娘修行,为人极为和善吗,怎么会那样严肃冷厉?”
“嗐,再和善那也是在后宫厮杀一辈子走出来的,再当太后之前,她可只是个贵妃,竟然能辅佐自己的儿子登基,还将先皇后与一种嫔妃压的死死的,和善的人能坐在今日的位置上?”
冯樱恍然的点点头,的确是个道理,这宫里别说是主子了,就是奴才能做到近身伺候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两人闲话了几句,敬妃这才说起来近日的事儿,“昨个霍彦青递了消息进来,说是你担心董叔,让我这边不忙的时候,传你入宫与你细说说。”
这话本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敬妃却是一脸打趣的看着冯樱,竟不知怎么的,她脸到底是扛不住这个目光红了起来。
“倒也没有多担心,他倒是爱多事。”冯樱口是心非的嘀咕着。
“真该让他也入宫来,瞧瞧你这副没良心的样子,先前你入宫,回回都有人引路,你当真是我这里遣人过去的?除了周嬷嬷和玉公公,其余那次不是他使银子找人帮着的?自从头回你被淑妃那边的人带走后,别说是我这里,便是他也不再放心,这宫里诡计那是多到让人想躲都躲不开,我身边的人又有几个心腹,周嬷嬷算是旧奴,我晓得她,其余的都是新人我也是初次认得,人心隔肚皮谁又晓得那个是披着人皮的鬼呢,要不是你找人送来两个会功夫,眼下身边也有信得过的人。
你再想想,你第一次入宫那日,不就是我遣人去接的你吗,可最后却将你送到了淑妃那边,自那之后霍彦青信不过我身边的人,后来除了玉公公,其余的人都是他托人照顾的,这宫里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便是她这个敬妃,很多时候也得打点好了手底下的人,若是没油水赏钱,那些人也未必给她尽心尽力的做事,妃子又如何,宫里的奴才什么没有见过,油滑得很。
“我竟不知他做了这些。”冯樱红着脸呆呆的说道。
“这还是只是一部分呢。”说完,敬妃摆摆手,觉得自己不该多说什么,这事儿还得是人家两口子慢慢说。
“董叔那边你放心,我也去瞧了,人好好的,就是腰上有两个针眼大小的洞,刚咬的那日太医说还肿着,隔日就平了,这会儿估计都已经看不出来那伤喽。”
这更让冯樱觉得奇怪了,“既如此,太后娘娘怎么不让人出宫啊,他一个外男留在宫中多不好,万一被有心之人扣上帽子,到时候那可是说不清的。”
“那便不好说了,左右太后对他极好,口口声声唤他救命恩人,董叔又懂道法,太后如今像是得了宝,哪里就能轻易放人呢,再说这也未必不是董叔的造化。”敬妃神色有几分神秘,浅浅笑着又似是别有深意一般,看得冯樱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出宫的时候,冯樱坐在马车里,不断回想着董明推骨之后的面相,越想越觉得他不该把自己调整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顶着那张脸出门,若是真存心思做点什么,别说是一把年纪的太后了,就是大姑娘都能让他忽悠瘸了。
晚些时候,冯樱将这事儿也和霍彦青说了一番,她着实觉得敬妃或许是多心了,和霍彦青上说的时候只当玩笑。
霍彦青听完脸上仍旧神色淡淡,“这事儿也难说。”
她瞪大了眼睛,着实是他这副神色过于认真了,“太后不会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吧?!那董叔岂不是很危险?若是陛下知晓了此事,提刀杀了董叔都是轻的啊。”
这事儿他们说再多也是无用,谁也轻易进不得后宫,更见不得太后,如今董明人被圈在后宫太后的身边,他们相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便是心里不安,可冯樱夜里睡不着也想着,再不济如今太后看重董明,陛下便是真要动手,也得念及着母子之情,总之短时间里一时半会儿应该没有大碍。
董明是龙虎山的弟子,这结婚生子也都是可以的,寻常吃猪羊肉也都是可以的,不是所有荤腥都忌,酒也吃得,这般留在宫中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这日子安生生的一眨眼就晃到了三伏天,这热的人一点胃口都没有,冯樱人也虚晃了下来,瘦的下巴尖尖,人显得越发杨柳扶风似的。
霍彦青忙了三日终于闲下来,晚饭得时候瞧见了人,一双眉头皱紧,“之前太医开得药都吃了吗?”
冯樱打不起精神的点点头,“吃了,可这天儿太热,便是吃了药我也不爱吃饭,吃一口气身上就汗津津的难受。”
说完她将饭菜往霍彦青面前推了推,“你快吃吧,我有些困了下回去睡一会儿。”
她哪里是困了,就是天热不想动,这天一动就是一身汗,便是屋里摆着冰盆也不好用,她往年也苦夏,只是没有这次的严重。
霍彦青看着她回屋的背影,抿着唇寒着脸起身去了厨房,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冯樱躺在窗上打着扇,人昏昏欲睡的。
“咚咚——”
“进。”
“小桃儿,你瞧瞧那冰盆里是不是没有冰了啊,怎么这样热呢。”她眯着眼睛摊在哪里,更是懒得扭脖子看一眼不远处的冰盆,只当进门的是小桃儿。
“起来吃些东西。”男人带着薄怒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冯樱打扇的手顿了顿,扭头看过去。
看着他手里端着的碗,秀眉一簇,“我现在不饿,晚些再吃吧。”
霍彦青这次没依着她,放下碗筷,伸手将人从榻上挖起来,本就没有什么温度的脸,此刻格外严肃的看着她,“起来吃饭,今日不吃饭便甭想睡。”
冯樱闻言怒目圆瞪的看着他,突然脸颊上一凉,她眼中的怒火被冰的愣了一下神,便去全都散了去。
她斜眼看了一眼脸颊边上的东西,是刚才霍彦青端着进门的碗,待她愣神儿好奇的时候,霍彦青将碗在塞她的手里,冰冰凉凉像是个冰碗儿,可碗里装着的却是鸡丝凉面。
“你做的?”这面的样子看一眼冯樱就晓得,是霍彦青的手艺,也算是得了她爹的真传了,不管是切面的技艺还是这和面的硬软,都如出一辙让她喜欢。
她咂咂嘴,“中午张师傅也做了凉面。”都晓得她没有胃口不爱吃热食,张师傅就变着花样的做些冷切或者冷面,可冯樱也只吃了半碗就再也吃不下。
霍彦青拖开一旁的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大有一副她不吃完他就不走的架势,冯樱无奈,握着筷子将青瓜和鸡丝豆芽全都拌均,托着碗的手冰冰凉凉,倒也有了些胃口,炒脆的花生米嚼在嘴里格外的香。
一口面入口,冯樱眼睛瞪大了,“唔,好凉爽。”
吃过一口又一口,一碗面下肚没出汗不说,甚至还解暑了很多,“这面怎么做的如此凉爽?!”
中午张师傅也做了凉面,不过是用凉水过了一遍,吃在嘴里是不烫,却也是温温的不怎么凉爽,而且豆芽和青瓜也不如现在的脆爽,酸辣鲜香很是开胃。
见她吃完了,霍彦青起身接过去空了的碗,“明日我会让太医再过来给你瞧瞧,歇一会儿,让小桃儿打了水,洗完澡早些睡着。”
好多日没有这样踏踏实实吃一顿,冯樱如今吃饱了,心情都好了许多,看看冰盆里摞着的冰块,她叹息一声,将冰盆往床边又凑近点。
第二日一早,一睁眼就是一身的汗,半夜里小桃儿起夜给她续了冰盆,可这一早起来,冰都已经化作了水。
“按说起来以前住的那矮屋更热,白日里晒透了房顶,一进门就和进了蒸笼似的,窗户开着也无用,凭白引进来些蚊虫,屋中也没有冰盆,可也不觉得这样热,今年这住着大宅子,如今搬来这水榭最是凉爽的地方,却仍旧难以入睡,一晚上两个冰盆都压不住后背的汗。”
张婶子拎着食盒在堂屋布菜,闻言笑呵呵的说道:“倒也不是这里不好,更不是县主娇气了,今年这热的异常,这水榭算是凉快的地方,前面屋里哪里还能进得去人啊,不瞒县主说,昨夜里大壮热的拖着凉席,愣是睡在了院子的青石板上,喂了一宿的蚊虫,人倒是凉快的睡着了,今早起来整个人肿胖了一圈,满身的疙瘩。”
冯樱一时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愁了,“一会儿让他去找杜叔,咱们库房里好像还有些清凉膏,让他多拿两罐回去涂涂,莫要让毒虫咬了,觉得不对劲儿就赶紧请郎中,这大热天身子不适可耽搁不得。”
“唉,我这一会儿就过去和他说说,那孩子粗壮,应是不碍事儿的。”
饭菜摆好,冯樱坐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冰镇绿豆粥,还有凉拌的小菜和冷切,另有两个温温热热刚好入口的大肉包子,“这不是张师傅做的吧?”
张婶笑呵呵的说道:“县主好眼力,这都是霍大人上值前去厨房做好的,让人用篮子吊在井中凉着,如今这天吃起来也不燥热。”
如此,除了中午那一顿,这一日里两端饭,霍彦青都会变着花样的给她做,饿瘦的脸颊也逐渐养了回来。
三伏也就十日,可今年也是怪了,出伏之后仍旧热,甚至大有一日热过一日的势头。
这日霍彦青下值回来,一张脸热的通红,那官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直接穿在身上似的,冯樱赶忙催着人给他打水沐浴,这天不洗个澡着实坐不住。
等着人出来的时候,堂屋里桌子下桌面上摆着两盆冰,“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往日这人天不黑不着家,今日这还没有到下值的时辰,竟然这样早早的回来了,冯樱说着给他倒了一杯冰镇过的酸梅汤。
霍彦青一口气喝完,人也像是缓了过来,“今日衙署有两个中暑的,听闻翰林院那边有个老编修也中了暑,人还没抬回家就没了,上面发了话,说是可以早些下值回府避暑。”
冯樱听得心里一阵紧张,“明日不妨让无痕从府里给你端盆冰过去,放在桌子下面也能凉快些。”
霍彦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无妨,左右也热不了几日了,今日陛下下旨,让董叔开坛求雨,咱们城里至多也就热了些,城外不少田地里的庄稼都被晒干了,天不下雨百姓们也不敢随意浇水,便是晚上从井里提水上来灌溉,天一亮日头晒上一个时辰,那些庄稼也就像是开水滚过似的,从根开始死,便再也没救,倒不如干着点,秋雨一落兴许庄稼根未死,还能在缓过来。”
“求雨?董叔算卦倒是不错,观星好像也灵验过几次,但这求雨怎么可能啊。”
“放心,有我呢,再说董叔托信儿出来,夜观星象说是这三四日里就能下雨。”
这话倒也不作假,前世今朝也是大暑大旱,但月中的时候下了一场夜雨,后面两天都阴着,地里的庄稼没被晒,逐渐缓了过来,也因为一夜的大雨,秋风一吹终于凉爽了下来,月底的时候又下了两场雨,这才没有酿成大的灾祸。
圣旨都已经下了,冯樱忐忑了几日,当真如霍彦青所说,等了三四日的确落了雨,夜里冯樱睡得正想,突然被一道雷声惊醒,她坐起来忙去关窗户,没一会儿外面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砸的外面的蕉叶噼啪作响。
第二天一醒来,冯樱就察觉到了秋日的凉爽,不再似昨日那么闷热,她赶忙起身收拾好去了书肆里,这些日子热,她待在屋里哪里都没有去,如今风凉了她赶忙去瞧瞧。
还没进门就听到谢文和赵师傅两人说着什么,声音还有些激动,冯樱进去笑道:“在说什么喜事儿呢?两人都这样开心。”
谢文正想找个人说说呢,闻言赶忙笑着说道:“霍大人常出入宫中,东家难道没有听说吗?咱们大晋如今又出了一位新的国师啊,今日朝会上陛下刚下旨册封,听闻昨晚的大雨就是国师在法台上做法两日求来的,当真是好本事啊。”
这下冯樱彻底呆住了,之前霍彦青就是想让董明入朝,以国师的身份,到时候朝廷中也有人可以互相照应,却不想在太后那边出了岔子,后面安排的事儿也都用不上了,这倒好阴差阳错的还是让他得了一个国师的名头。
“这有这样厉害的人,那当真是要好好封赏一番。”冯樱不动声色的说道,看着谢文那一脸崇拜激动地样子,她觉得有些好笑,曾经谢文日日待在董明的身边,两人没事儿瞎侃吹牛,如今……
“听说过些日子国师要去白云观,说是要清理那观中的晦气,日后便将那边作为修行道场。”
先前董明入京的时候,就说过那个地方不错,可惜那里的人不好,如今有了这个身份,便向陛下讨了那处作为自己的修行之所,这也没什么,反而永平帝乐得他去那边,刚好可以将白云观的污名洗刷干净,重新正名。
董明突然可以出宫了?!冯樱心里一喜,不管怎么说他一个大男人留在宫中不合规矩,稍不留神惹恼了陛下便是杀头之罪。
等了七八日,终于这日街上十分的热闹,香车宝马列队走在大街上,一辆满是檀香的马车被围在中间,左右两侧还有道人装扮的随从,人人手里持着拂尘,不许百姓随意靠近。
冯樱和谢文等人站在人群里看着,“好大的排场啊。”
“排场能不大吗,当今陛下曾经可从不信这些,如今净缘道长显了神通,陛下自然看重,这都封了国师,这点子排场算什么,听闻先帝在的时候,国师出门都会让人香露洒扫街道。”
冯樱听得咂舌,也不晓得之前那位国师是真本事还是假本事,左右如今的国师那真是半真半假全靠运气。
当日冯樱没去凑热闹,只是让人盯着国师的动静,只要确保他在白云观,冯樱至少能见到他。
等了三四日,听闻那白云观的法会结束,冯樱这才让人收拾了香烛供果,早早的让杜管家安排了马车前去白云观。
到了山门前,她本想着进殿先去上柱香,可看到一个小道童经过,她忙将自己的帖子递过去,“劳小师父帮个忙,将这个交给净缘道长。”
小道童看了一眼冯樱,冷目一扫随手翻开那名帖,说道:“国师不见外……”
“您是昆宁县主?!”
“正是。”
“贵人请随贫道这边来……”他做出了请的手势,冯樱看他一眼挑眉,犹豫了一下跟着他朝着后院走去。
远离香客之后,小道童才说道:“前日师尊就说这两日有贵客要来,并将您的姓名告知与弟子,今日贵客果然就来了,师尊当真是神仙下凡。”
冯樱看了一眼小道童,瞧见他满眼的崇拜,冯樱撇了一下嘴角,心说董叔真是越来越会忽悠人了。
两人顺着绿荫小道,一路来到了白云观的后殿,左手边有一个月亮门,沿着那门进去便是一个偏院,也是道长们的寝房。
这处寝房成半弧形,中间围着一个水潭,此刻里面还有未凋零的荷花,沿着水潭一侧的长廊走去,隔水相望的地方便是净缘道长的独院。
他们还没有绕过去,那院子的门就打开了,净缘手持拂尘立在门前,笑呵呵的看着冯樱。
临到门前,他挥挥手冲着童儿说道:“你且回去吧,本尊来招待即可。”
“是,师尊。”
等人冯樱随着人进来屋,瞧见院子里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她翻了一个白眼,“董叔现如今的谱儿是越拉越大了,瞧瞧刚才那架势,若换做旁人我都要给您磕一个嘞。”
董明也收起来刚才那仙气飘飘稳重的样子,拎起茶壶给冯樱倒了一杯水,有些懒散的靠在圈椅里。
“不这般我能怎么办,如今我是彻底被架在这里了,断是回不去喽,也就在你和彦青的面前还能自在点,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求雨的时候心里又多慌。”
别说他了,就是冯樱听说后都吓得不行,“说起来这个,您怎么什么都干接啊,这次求雨成了下次呢,万一这次不成呢?”
“谁说不是啊,可这事儿是彦青非要我做的,并告诉我定会天降甘霖,我只需要做做样子就行,结果那天还真就下了,当时我走坐在法坛上睡着勒,一个响雷砸下来,惊得我差点从三米高的地方摔下来,等着醒过神的时候,雨都将我打湿了。”
“他让你求雨的?”冯樱有些不敢置信。
“是啊,当时我在太后的宫中,本就和外面传信费劲儿,他好容易送进来消息,可我却递不出去啊,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他说的做,却不想这小子竟然有些能力,还会观测天象,竟然真成了。”
冯樱疑惑的说道:“他和我说的是,是您也看了天象,也说有雨的。”
说起来这个,董明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点点头说:“这话到也不假,我那几日的确也夜观星象了,瞧着是有些要下雨的意思,可我拿不准到底是那日下啊,所日彦青让我求雨的时候,我也就答应了,看来当初我跟着师父学的手艺还在,不过前些年的确荒废了许久。”
看着他一脸惋惜的样子,冯樱嫌弃的噘了噘嘴,“这事儿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好结局,也是董叔您的运道到了。”她盯着董明的神色,继续问道:“日后您都在这里修行了?不用再去宫中了吗?”
“哪能啊,宫里还是得去,不过不用天天去,陛下的意思是每月大朝会初一十五的时候,让我去上朝,再就是逢年过节这样的事儿,需要祭拜之类的我得去,其余的时候没事儿我就可以自信安排,除非是宫中有事儿传召,不然都不用去了。”
闻言,冯樱心下松了口气,转而一脸八卦的看向董明,“那您这次出宫,太后怎么说的?真就这样放手了?”
提到太后,董明脸上有些不自在,面皮子一红,心虚的都不敢看冯樱的眼睛,他这副样子,冯樱哪里会看不出来他这是有事儿啊,至少之前敬妃和他们的猜测方向对了。
“您是不知道,这段时间自打我晓得太后对您的意思,我是吃不好睡不下,瞧瞧我这脸是不是瘦了?”
董明红着脸快速的瞥了她一眼,发现还真是瘦了,心虚的不再看她,扭过头去,“嗯。”
应了一声,算是信了冯樱对他的担心,接着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再说她也没有明言,只是对我客气些罢了,并没你们想的那般。”
“最好是你说的这般,不然让陛下晓得了,只怕凌迟了你。”
董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不会在意的,毕竟又不是他亲生的娘,挂个名罢了。”
“啥?!”冯樱都瞪大了眼睛,这事儿她还是头一次听到,陛下竟然不是太后所出?
董明瞥了她一眼,“你也不瞧瞧陛下什么岁数,太后又是什么岁数,只不过当今陛下生母身份卑微上不得台面,先帝就将他挂在了太后的名下养着,不然难不成太后八岁的时候就能生下陛下了?”
冯樱是不晓得太后的事儿,自然也不晓得太后的年纪,如今听到董明这样一说,只觉得这宫里真乱啊,她看着董明的脸色,“您不会是动了心思了吧?”
董明脸色一红,“怎么可能,我要是有了那个心思,我如今怎么会主动提出来出宫别居?”
便是他这样说,冯樱仍旧未信几分,狐疑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冯樱见到了人,知道这件事儿的始末之后,也算是放了心,在道观里吃过斋饭之后,她就让人驾车回府。
“驾!驾!”一道嘶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冯樱坐在马车里,听到那声音从车里探头朝外看去。
前面是一条南北相通的官道,而白云观在这官道的东侧,马车需要走到与官道的连接处,稍微调转一下往北走便是京城。
那人甩着鞭子从南往北而去,眼下若是再往前走,两厢人马必会在那三岔口的地方撞在一起。
“前面的人快些让开!”那人显然也是看到了他们的马车,却并未停下的意思,继续甩着马鞭,快马加速的往前冲去。
车夫自然也看到了,赶忙用力勒停马车,冯樱目光一转看到后面林子里拐出来一队人马,那些人似乎在追前面的人,甚至有人手里持着弓箭,准备射杀那马上之人。
“别停车,慢些驾车在他后面上官道!”
车夫坐在车辕上,看到的比冯樱看到的更为清楚,明白了冯樱的意思,当即驾这马车冲了下去,那策马之人从他们马车前擦身而过,紧接着冯樱趴在马车地上,就听到“嗖嗖——”两声,接着马车外响起“咚咚——”的响声。
那箭矢力道大的使得马车都晃了晃,车夫这会儿早就跳下了车辕,人躲在车厢的另一侧,整个马车都横在了南北向的官道上。
那些人也都在不断的高喊着让开,可车夫都不见了,马车哪里能自己让开呢,那些人被迫停住了脚步。
冯樱一颗心砰砰的狂跳,她这一次真的是在拿命搏啊,若是她刚才没有看错,前面骑马冲过去的人应该是三皇子的人,之前在客栈的时候,那人曾经是三皇子身边的护卫,因眉间有一道极为明显的刀疤,让冯樱记在了心里。
这后面的人想要射杀他……冯樱怀疑这都是肖家的人,所以短暂的迟疑之后,她当即让车夫驾着马车截断后面追捕之人。
此刻车外骂声一片,冯樱也不得不出来,“大胆!本县主的马车你们也敢劫,看我不告到陛下面前!”
不管是冯晴当了敬妃,还是她被封为县主,冯樱曾未在外人的面前,这样张扬过自己的身份,更没有借过敬妃和陛下的名头,在外欺负过别人。
今日她倒是倒第一次这样做,心里慌得不成样子,倒也不是因为自己说出来的这番话而慌张,是因为面对眼前的这些人。
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其实并不害怕什么皇帝,更别说她一个小小的县主了。
果然,她吼完这句话,对方骑在马上的人丝毫都没有害怕,甚至目光带着几分犹豫衡量的味道,像是在思考杀了她会不会脏了他们的刀。
冯樱眸子里难以遮掩的开始慌了,她下意识的往车厢里退了一步,对方领头的人似是下定了决心,手里握着剑,拇指抵着剑柄往上一推,目光和剑鞘几乎同时露出寒光。
“县主,国师让属下等人前来送您入京。”身后传来马蹄声和侍卫的呐喊声。
冯樱嘴唇都开始颤抖,已经无从顾及身后的人,目光死死的盯着马上的刺客,只见他看看山坡上下来的人,又看看冯樱,犹豫了一瞬,“撤!”
那些人纵马翻身进入了一旁的树林,马车后面的侍卫们也赶了过来,“县主可有伤到?”
在那人高喝一声离开的时候,一阵凉风袭来,冯樱只觉得浑身冰冷,腿软的再也支持不住她的身子,靠在车门上缓缓滑到了车辕上瘫坐着,人脸色煞白目光恍惚,显然被刚才的事儿吓狠了。
听到侍卫询问她,冯樱缓了缓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没受伤。”一开口声音都是颤抖的。
车夫也从一旁转回来,扶着冯樱坐进了马车里,带队的侍卫让手下人在周围搜索了一圈,并未发现那些歹人。
“县主,属下们现在送您回城。”
“你刚才说是谁让你们过来的?”刚才那些侍卫冲下来的时候,冯樱真的下狠了,完全没有听全他们的话。
“是国师大人,您下山之后国师算了一卦,说您这里或许会遇到麻烦,让属下等人速速前来营救。”
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些侍卫的脸上,都带着无限的崇敬,甚至隐隐有些激动似的,冯樱靠在车厢壁上,合眸皱眉想着刚才的事儿。
“那就多谢诸位。”身上的衣裙都已打湿,身上冷汗淋淋,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驶去,后面跟着几十号人的队伍,闹成这个样子,都不需要冯樱亲自入宫说些什么,这事儿早已经传入了必须的耳朵里。
但众人都不晓得那是肖家的死士,只当是城外来了一伙儿贼匪,差点伤到县主,幸而国师出手相救。
这件事在城里闹了三五日,就连陛下都在朝堂上发了雷霆,让人加强对皇城周围的巡视和安管。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当下冯樱一回府,人就像是抽走了精气神儿,看门的小张师傅一看不对劲儿,赶紧喊人,张婶子和小桃儿跑过来,搀着人往屋里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府中人都在车夫那边打听到,原来他们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劫匪。
“坏了怀了,大壮快些去请个郎中过来,县主烧起来了,怕是今日当真吓狠了。”
得知冯樱高烧,府中的人也都紧张了起来,就连冯樱自己都有些害怕了,她往常很少生病着凉,上次发烧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家了,因为她娘亲就是风寒高热最后没了,所以冯樱一直都很怕风寒发热。
如今欢欢喜喜出门一趟,回来这就高热了,她心头冷了半截子,一滴泪顺着眼角过来下。
泪水还没有没入鬓角的发丝,半道上被人用手指抹了去,冯樱睁开眼睛看向床边,霍彦青冷肃着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什么之后站在了那里。
看到他的人,冯樱的泪水越发的凶,两人相顾都未开口,霍彦青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腾出另一只手,不断的抹着她落下的泪,“别怕,不会有事。”
冯樱看着他,委屈的撇着嘴,“我命怎么这样苦啊,自小没了娘亲,和爹相依为命,后来我爹也不要我了,我好容易和你订了亲,如今我却要死了,洞房还没入呢,我怎么就要死了呢。”
准备了一肚子想要安慰她的话,都别最后这两句噎了回去,霍彦青低头笑了两声吗,在她额角落下一吻,“不会死,太医说了,一会儿你喝完药睡一觉就好,你这是吓到了,不是风寒。”
许是人生病后就格外的娇气一些,这会儿见不得别人笑,看着霍彦青像个没事人似的,冯樱气的伸手掐了他一把,“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看着她不悦的神色,霍彦青脸色反倒是好看粗多,至少现在的人不再哭泣,“那怎么办,要不然咱们今晚就洞房,至少不会让你留下遗憾。”
看着他噙笑的眸子,冯樱晓得他这是在逗她,红着脸娇嗔的睨着他,“你倒是想得美,休想趁人之危,你出去吧我要好好养病了。”
说完她便合上眸子,一副心情不错要睡觉的样子,霍彦青也没有离开,用井水打湿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然后坐在床边握着她放在被子顶上的手。
眼眸里哪儿还有刚才的温情,皆是冰冷的森森寒意,今日之事他是从三皇子那边得知的,回到遣人去探查冯樱消息,得知她回府后,他也立马起身告假回来,一进门就听到府中人说她病了。
便让无痕去请了太医过来,幸而检查之后并无大碍,许是因为惊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吹了风冻着了。
没一会儿张婶煎了药送过来,霍彦青扶着人坐起来,哄着灌下去一碗药,用蚕丝被将人裹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发出一身热汗,高热也退了下去,人有些虚的瞪着霍彦青。
“你是不是想热死我,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另娶?”
霍彦青发现,这人病了之后竟然喜欢胡搅蛮缠起来,不过这副样子竟然有些可爱,他压不住心里的欲望,伸手捏了捏红扑扑的脸颊,从刚才开始他就想这样干。
“你…我还没有娶回来呢,那就就能另娶。”见人仍旧一副不悦的神色,他噙着笑说道:“再说,我是你榜下捉婿带回来的,按说是没有资格另娶的,便是休书也只能你来写。”
冯樱被转移了注意力,丝毫不觉得身上汗津津热的难受,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霍彦青,“所以榜下捉婿是在招赘吗?”
霍彦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呢?”
恍惚间,冯樱想起来了在县里的日子,当初有媒人给她说亲,被她爹给撵了出去,她曾经说过,三个月后等着霍彦青去了府城她就说亲,到时候她不但要说亲,还要招个上门女婿。
如今……她爹不在了,霍彦青还留在她的身边,而她,好像真的要招到一个上门婿了。
这次病的有些突然,好的倒是挺快的,只是这人病好了,却有些虚,一连好多日冯樱都不曾出门,恹恹的在府中休养着。
想起霍彦青和她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好笑,这人明晓得从了自己就要当上门婿,怎么当时都丝毫没有犹豫,伸手任绑跟着她就走了呢?
曾经在府城中的不安,好像也都在这一复一日里逐渐被抚平,如今晓得了他的心意,冯樱算是彻底安下心来,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
“县主这是在想什么呢,如此开心,不如说出来让大家都开心一下。”张婶端着安神的汤药过来,“放了一会儿刚好入口,县主快些喝了吧。”
盘子里除了一碗汤药,还要几块蜜饯,都是为了喝完药甜甜嘴儿的,冯樱心里已经满是蜜糖,如今喝这个苦药汤也不觉得苦,更不需要人哄着,端起来一饮而尽,捻起一颗蜜饯,眼角眉梢都是愉悦。
“县主,门外有人说他是客栈的小二,求见县主。”
咽下嘴里的蜜饯,冯樱顿了顿,“让他进来吧。”
按说客栈有什么事儿,都是杜家大哥过来报信,或者是送账本,这客栈的小二并没有来过,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冯樱心里有些疑惑,没一会儿小二在杜管家的带领下过来,“小的给东家请安。”
“起来吧,你这会儿跑过来,是不是客栈里有什么事儿啊?”
一旁的杜管家也有些紧张,如今那客栈是他大哥在看着,今日过来禀事却不是他大哥,而是遣了小二过来,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古怪,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打鼓。
“回东家,前两日客栈中来了一个人,浑身是血,掌柜的将人救起,今日才苏醒过来,他言……”
说着话小二满脸惊恐的咽了咽口水,似乎是在想要怎么开口,甚至要不要开口。
这副样子愈发让冯樱和杜掌柜着急,“这里也没有旁人,你只管说。”
“他言西南起了战事,他们拼死来京城报信,如今京城被人控制住,消息无法送上去,晓得客栈东家是县主,故而想请您助他。”
“什么?!”冯樱站起身来,这些日子霍彦青每日都会早早回来,两人吃饭前都会坐在一起说说话,并未听到他说起过这事儿,难道……
“备车,我去看看。”
一旁的杜掌柜有些担心,“县主,不如将这事儿告诉霍大人吧。”
前些日子这人刚被歹徒吓到,杜掌柜担心去客栈再看到什么受惊,再者这人知晓客栈背后之人……
“县主,万一那人存了歹心,将您骗过去如何示好。”
“杜叔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这一遭我还是得去看看,第一队护卫随我出京。”
她心意已决,杜管家也没有再劝什么,于是赶忙安排了几个身手好的跟着她,又觉得不妥,到底是让人去御史台,给霍彦青递了一个消息过去。
这边冯樱的马车刚出城门,御史台的霍彦青也得到了消息,立马告假带着无痕两人策马朝着城门跑去。
他本想将事情先通知三皇子,可这事儿真假难辨,不便惊动太多的人,于是只能暂且按下,先去城外看看。
去往客栈的官道上,两人策马追上了匆匆赶去客栈的冯樱。
冯樱心头正觉得有些不安,突然马车行驶的过程中猛地一晃,“怎……”
正要询问车夫怎么回事儿,马门帘被人从外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黑乎乎的一个人闯了进来。
冯樱有些惊恐的看着对方,还不等着大喊,那人先开了口,“身子好一点就要折腾,为什么先去遣人告知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冯樱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又遇到了贼人。”
“哼,原来你也晓得怕啊,既然担心怎么还敢一个人过来?”
“哪里一个人了,我这不是带着好几个护卫吗。”
霍彦青只是冷目看着她不说话,冯樱晓得自己理亏,心虚的低下头,那些护卫边说面对那日的刺客,便是平日里和无痕比划两下,几乎在三招内就让无痕按在了地上。
这还都是无痕让着他们,若是真遇到歹人,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人家一刀砍的。
想起来前些日子在京城外遇到的那个人,“之前我帮的那个人,是三皇子的人吗?”
霍彦青整理着衣摆,神态自若,“是,之前三皇子派出一队人马南下查肖氏的事儿,在南省发现了些踪迹,但调查此事的人露出了马脚,十三人分开行事,已有八人明确丧生,除了回来的那一个,其余人生死未卜。”
“那…那日回来的人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肖氏在南省造战船私自屯兵。”
冯樱眼睛瞪大,这已经足以灭族的大罪了,好生生的屯兵做什么?若不是起了谋反的心,何至于屯兵,每年单养着这些兵的费用想来也不低,这些钱又是哪里来的?
可惜这次事儿,并未拿到肖氏一族确切的证据,那人九死一生的讨回来,也只是带回来一个消息,京城,你这南省不算很近,那人跑回来报信,这段时间,南省那边足以安排撤离,便是将事情通报给了陛下也无用,到时候派人过去搜查只会一无所获。
反而让肖氏的人反咬一口,便是冯樱这个不参与朝政的人,都晓得这里面的难处。
“今日这人却说西南起了战事,可是和肖氏有关系?”
“不确定,去看看再说。”
马车很快到了客栈,两人下车后,就看到杜家老大站在门口,似乎再就在等着他们过来。
一见到冯樱和霍彦青,他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东家,霍大人,人就在里面二楼,不过你们先看看这个,若是人不对……”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也是担心这人是骗子,别再做出什么伤害东家的事儿,故而趁着那人昏过去后,在他身上找了一番,倒还真摸出来一样东西。
冯樱看了一眼并未看出来是什么,霍彦青伸手接过去翻看了一下,“这是三皇子府的东西,带我们去看看那人。”
又无痕跟在身边,冯樱也不再那样担心,几人一起进到了客栈里,侍卫们被留在大堂里等着,霍彦青和冯樱只带着无痕上了楼。
杜老大走在前面,先一步推开了客房的门,冯樱还没有进门,就嗅到刺鼻的血腥气,“这人还在流血?”
“回东家,本来也是止住血了,可这人今日一醒来,就闹着非要入城,这又将伤口扯开,本就不剩几滴血了,今日又流了一滩。”
冯樱皱皱眉走在霍彦青身后,一同进去,原本昏睡过去的人,是听到了脚步声,警觉的天性让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的杀意毫不遮掩,苍白的脸色满是警惕。
“我是侍御史霍彦青,有什么话你可以放心告诉我。”
那人躺在床上,惨白着脸,就连本该是红色的唇,此刻都像是白蜡似的,让人看着有些瘆得慌,冯樱下意识的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我是昆宁县主。”
那人看看他俩,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冯樱的身份,目光中满是戒备的盯着她,冯樱无奈只好解下腰间的牌子给他看看,那人扫了一眼,转而看向霍彦青。
“三皇子四个月前走丢了十三人,如今只知九人的下落。”
只见那人瞳孔一缩,似是明白了霍彦青在说些什么,他踉跄着又要起身,被一旁的杜老大一把按住了肩头,“你这小子怎么还敢动啊,真不怕自己身上的血流干了啊。”
冯樱也赶忙说道:“躺着说就行,被折腾着事没说完人没了。”
站在一旁的霍彦青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拉过来两个凳子给冯樱一个,他也坐了下来。
“将事情说清楚。”
“属下几人到了南省,还未开始行动,就被人发现了身份,那边的人都十分警惕,且对肖家也都十分忠心,不说全民皆兵但也差不多,无法我们只能分开行动,身份暴露有七人亮明了身份,其余的人躲在暗处继续查,我们发现这次查肖家的不知我们,好像还有一伙儿人。
但对方什么来头,属下不晓得,只知道对方手里应该握着不少的证据,也是因为那些东西的丢失,肖氏担心京城这边晓得他们的事儿,先一步下手已经带着大军北上而来。”
听到这个消息,霍彦青的脸色仍旧异常平静,这让躺在病床上的人感到无力,“快些想法子通知陛下,那些反贼已经一连过了两座……。”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还没有说完话,人又晕了过去,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冯樱转头看向一旁过于冷静的男人。
他目光淡然的落在那昏厥的侍卫身上,好一会儿都不见人醒过来,他将手里的令牌扔在了那人的身上。
“照顾好他,先别让他死了。”
杜老大别的不会明哲保身素来不差,他便是听到了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不问也不好奇,只待霍彦青说完这话后,他弓着身上前,“是,到底是一条命,只要有希望哪里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全然没有在大门外的冷血,当时他还做手势要将人弄死,现如今却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冯樱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对方仍旧是慈眉善目的,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事情说完了,两人上马车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微微有些暗。
“这人说的事儿是真是假?”听着那些贼人,带着大军打过来的消息,她心里如何不慌。
霍彦青看了她一眼,“应该是不假。”
冯樱侧头看着他,总觉得这人今日有些不对劲儿,她动了动嘴想要问些什么,可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终究是忍住了。
已经这个时辰,霍彦青也不打算在去衙署,冯樱起身准备下车,却见那人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你还要去御史台?”
“不去,今日这事儿怎么也得去和三皇子说一声,你先回去,晚些我就回来。”
今日这事儿的确要和三皇子说说,冯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早些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嗯。”霍彦青看着她的目光欲言又止,终究是没说什么,等着冯樱下了车,马车再次转动起来,冯樱站在大门前,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冯樱坐在堂屋里等着,一只等到晚饭的时辰过了,都不见霍彦青回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越发是让她的心不安起来。
就在她想遣人去问问的时候,院子里想起来说话的声音,没一会儿便看到男人风尘仆仆的朝着堂屋走来。
他目光冷肃的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怎么还没有吃饭,若是下次我回来晚,你就先吃。”
“你不回来我心里难安,没有胃口。”饭菜都已经冷了,冯樱趁着霍彦青去换衣洗手的功夫,赶忙让人端下去又热了热。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院子里四处点起灯笼,他们两人终于坐在堂屋里开始吃饭,他们都不是喜欢吃饭时有人伺候的主儿,如今这个时辰,府中其余的人也都已经吃用过来,也就他们二人才开始吃。
如此堂屋里并无第三个人,“今日这事儿我总还觉得有些蹊跷,你可愿意和我说说?”
霍彦青握着筷子淡淡的看向她,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倏然笑了一声,“有些事儿你总是这样敏锐。”
看着他的笑,冯樱抿了抿唇,“那些人不是肖家的吧?”
霍彦青给她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米饭上,像平时两人闲聊一般的悠闲随性,“你猜对了,那的确不是肖家的人。”说着他扯了扯嘴角带出一丝浅浅的笑,“自然也不是三皇子的人。”
很早之前冯樱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在忙着什么,甚至当初她爹还在的时候,这人经常会突然消失两三日,说是去周围县里求教先生,当时冯樱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入京之后,这人似乎变得忙碌起来,甚至有时候会有些生面孔过来找他,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总是避着人,当时她忙着书肆的事儿,也为放在心头,只觉得心里有些怪异。
有时候想去问问他,转念一想问了她也帮不上,倒不如别去添乱,如此一次次的回避,这反倒成了如今她心里的疙瘩和不安。
倒也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他被仇恨蒙住眼睛,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会有危险吗?”这才是她心里最想要的答案。
“不会,那些人并非真的起义,不然也不会那样轻松的越过三个城池,他们打着肖家的旗帜,又非攻城,虽说不合规矩却也没有城府敢不放行,对城中官说是肖家的货队借道。”
“你是想要逼肖家造反?”冯樱这会儿也算是看明白了,那些打着肖家旗号的人马,应该是霍彦青的人。
“不,我是在逼二皇子造反,肖家和二皇子互为依托,想要扳倒肖家有二皇子和淑妃在,就不会那样容易,同样的,二皇子有着肖家的支持,这朝中的实力是其他皇子无法企及的。”
肖氏的确在屯兵马,甚至造了好几艘战船,可正如那白日里侍卫说的那样,肖氏的人都很谨慎狡猾,几乎抓不到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前世他为了搜集那些证据,为了和肖氏斗,倾尽所有睡不得一个安稳觉,最后他死都没有抓到肖氏的证据,重来一世,他不再去抓什么证据,他要的无非是让肖氏一族认罪,让曾经杀害他们全家的贼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他睁开眼睛,确定自己重生之后,他无数次在心里问过自己,后来他发现事情其实无需按部就班,只要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去完成就行,至于如何达到这个结果,并非一条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尝不是一条更为便捷的道路。
冯樱夹起那块儿排骨,犹豫着说道:“我不管你去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别再丢下我,即便是去死,也别丢下我。”
她短短的十几年,先后被父母丢下,这个世上她再也没有血亲,后来她只有霍彦青,若是他再将她丢下,对于这个世界她便再也没有留恋和不舍。
“不会,不会让危险的事发生。”他放下筷子,伸手将人边的人抱在怀中,“放心,这辈子我都会不离不弃陪你白头。”
这一世,他不会再让自己轻易的死去,或许是因为死过一次,霍彦青才算是明白过来,这人生是他自己的,命也是他自己的,任何君主都不值得他以命效忠,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一个听话便是,何至于搭上自己的命。
他要用这条命,去陪伴爱他的人,去照顾需要他的人。
冯樱在宫外,又参与不到朝堂之中,很多消息都听不到,即便是听到也都是事情发生之后,她也只能勤往宫中走着。
“近来宫中没有什么事儿吧?前些日子我遇到刺客,其实是遇到了肖氏的人。”
摇翆阁里,姐妹二人吃着甜果子,压低声音交换着消息,“宫里的事儿倒也算不得什么,太后本就看不惯淑妃,如今又闹出那些事儿,国师那边也说了,宫里有孤煞星不吉,查了一圈正是刚刚小产的肖婕妤,如今太后和陛下可都对国师深信不疑,这不肖婕妤前日养好了身子,就被陛下送到了栊翠庵,这辈子估计都无法回宫了,淑妃那边也被禁足,这两日听说折腾着正在和宫外肖府联系呢。”
敬妃说起来这事儿,一脸的不屑,显然淑妃如今在宫中的地位,早已对她构不成威胁。
“其实陛下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她和肖家联系的过于紧密,可她显然不这样想,昨日二皇子慌慌张张的进宫,也不晓得什么事儿,可惜陛下没让他进来见淑妃,让侍卫给撵了出去。”
听到二皇子的消息,冯樱心里突突猛跳几下,“那日肖家的杀手,好像在追什么人,我听彦青说好像外面有地方开始造反了,估计和这事儿有关。”
“造反,肖氏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造反?!”
在敬妃看来,虽然如今淑妃不似往日在后宫得宠,可不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后宫妃嫔,就起兵造反,如今二皇子过于稚嫩,辅佐这样一个皇帝上位未必是好事儿。
怎么看肖氏都不至于造反啊。
冯樱喝着茶淡淡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听说南省那边他们屯兵造船,这事儿好像让人被发现递到陛下面前,若这事儿属实,只怕肖氏全族都得死,或许是狗急跳墙吧。”
“如此说来,那的确足以背水一战了,可这两日朝中好像并无是发生,昨夜陛下宿在这处,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陛下那边为什么没有反应两人不知,但也都在心里存了几分警戒,“长姐这些日子和公主最好多少出去走动,只怕这外面的天下要乱了。”
冯樱从宫里一回来,就收到两封帖子,冯樱展开看了一眼,“这也是奇了。”
小桃儿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这汪夫人和徐家竟然都给我下帖子,不仅约我同一日游湖,这游湖的地点都是同一处,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那县主如今要应谁的约?不过说起来这徐家咱们府之前好像没有什么交际,不如就推了吧。”
冯樱看了眼小桃儿,笑吟吟的说道:“这徐府虽说和咱们没有什么交际,可这徐家乃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之前没有什么联络,这突然徐家的大夫人邀我游湖,想必不是单纯的游湖。”
这些事儿小桃儿自然是不懂的,这会儿也不敢乱出主意了,服侍冯樱更衣洗漱。
换好衣服坐在堂屋里,冯樱看着手里的两封帖子,想到汪夫人素日里的为人处世的圆润,又颇通些消息门道,她心念一动,“小桃儿你且去一趟汪府,求见汪夫人,将这两封帖子带过去让她瞧瞧。”
“是。”
半个时辰之后,冯樱正在喝着补药,小桃儿又捧着两个帖子回来,“汪夫人说本也是一个宴会,这事儿是徐家起的头儿,可前日晚些时候,徐府又遣人去汪府叮嘱,可以带上素日里关系好的一道儿去,汪夫人便也应了,这才给县主下帖子,并不知徐府也给县主送来了帖子。”
“怎么了?”这边小桃儿刚说完,下值回来的霍彦青刚好进门。
冯樱冲着桌子上抬抬下巴,指向那两封帖子,“你瞧瞧,这是多怕我不去参加,叮嘱了汪夫人可以约上素日里玩得好的,可徐府又巴巴的遣人送来了帖子,这不管是徐家还是汪家,推了一处便也不好推两处,若是我两厢都不应,岂不是要让人以为,咱们是不想与之交好?”
霍彦青放下两个请帖,官服未换坐在冯樱对面,端着小桃儿上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这两日御史台已经收到三四封检举二皇子的信,今日朝堂上御史台、吏部侍郎,兵部一个都尉,一连上了好几道弹劾二皇子的奏折。”
“弹劾什么?贪污还是……”
“都有,但和大皇子贪墨的银子比起来,二皇子贪污的那些算不得什么。”
闻言冯樱脸上添了几分失望,霍彦青看着她的神色笑了笑,从袖筒里拿出一个锦盒,“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冯樱接过来顺手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漆黑的戒指,非金非银看着样式有些古怪。
“怎么突然给我一个戒指?这样式看着像是男人戴的,黑漆漆的瞧着有些……”丑不拉几的。
霍彦青看着她眸子里的嫌弃,丝毫没有不悦,勾着嘴角说道:“这个你要时刻带着,这叫‘乌指环’可以百毒,毒素越厉害,戒指的颜色越浅,这戒指的材质十分特殊,不怕火坚硬如铁,我好容易从邪医那边讨来的。”
冯樱戴在了小指上,大小倒也算合适,“既然能验百毒,还是你带着吧,我平日也不怎么出门,这东西应该用不到。”
除了几位相熟的夫人会邀请她,其余的人便是邀请,冯樱也都不爱参加,回回都让人回绝,逐渐来寻她的人也少了,这东西戴在她手上有些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之前也就罢了,接下来咱们都得事事小心。”霍彦青伸出手,冯樱才看到,他的小指上也带了一个细环,和她手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冯樱看着手上的戒指恍然想起来,“是不是明日的游船有危险?”
不然为什么霍彦青突然这个时候,给她如此宝贝的东西。
“明日是徐家的主场应该无事,但也得多加小心。”说完看着冯樱漫不经心的神色,晓得她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接着说道:“明日要弹劾二皇子的奏折只会更多,只我手里的就有三本。”
冯樱看看他,“你也不过是个侍御史,上奏弹劾奏折本就是分内之事,二皇子不会是要将仇记在你身上吧?”
“如何不会?今日吏部侍郎谈弹劾的奏折里,就有提到三年前二皇子暗杀侍御史的事儿,只是这事儿证据不足当年被陛下压了下去,如今倒是翻出来新的证据,已经着御史台和刑部共同查明此案,已故地侍御史乃是如今吏部侍郎的连襟,若不是他一直帮着寻找证据,只怕这事儿百官都已经不记得了。”
“暗杀朝廷命官这可是大罪,陛下如今是什么态度?”
霍彦青看看她,“还能是什么态度,便是杀了内阁大臣又如何,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再说此时尚未查明,陛下也没有发火儿。”
他站起身扥了扥身上的官服,“皇后娘娘近来抱恙不见客,陛下下旨谁人也不得见淑妃,徐家和肖家的人如今都进不得宫,唯有你隔三差五入宫一趟,明日只怕徐家会有意探查你的消息和口风。”
冯樱点点头,“我明白了。”
这日秋高气爽阳光也不错,照在身上暖暖的,院子里的两棵枫树此刻已经挂满红叶,看着让人心情愉悦。
冯樱穿着淡紫色滚边白蝶褙子,里面是淡黄色的内搭,下面穿着月白色的百褶裙,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娴静温和。
“县主,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小桃儿今日也打扮的十分精致,一举一动极为矜持有度。
两人坐着马车赶到城外湖边的时候,已经来了好几位夫人,但冯樱都不怎么认得,有些倒是眼熟些,可也叫不出来对方的名字。
她也不屑于和人说话,下了马车就和小桃儿找了一块阴凉地,站在水边看着湖中打鱼的小船。
一阵车轮声由远至近,接着听到车夫勒停马车的声音,所有人朝着那马车看了过去。
车上的丫鬟扶着一位美人下车,虽说年岁看着和皇后差不多,可保养得当人丝毫都不显老,脸上连一条皱纹都没有,发髻上簪着嵌东珠的金簪子,身着胭脂色的褙子,下着浅香色的石榴裙,“让诸位久等了,这眼瞧着要出门,府中管事又来禀报了两件事儿,须得我示下才好去行,结果一来二去的耽搁了出门的时辰。”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紧随这位夫人的马车,车刚刚停稳,还不等丫鬟们搀扶,车上的人就自己扶着车门下了车。
她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上前一步冲着冯樱屈膝一礼,“给县主请安。”
冯樱捏着帕子,小桃儿虚虚扶着她的手肘,上前同汪夫人熟稔的交谈着,“夫人不必如此多礼。”
汪夫人和她对视一眼,赶忙和身边那位贵夫人说道:“这位便是昆宁县主。”说完她又看向冯樱,“这位便是徐府的王夫人。”
论起来,冯樱的品阶和这位王夫人同级,二人目光相对微微一笑,同时向对方微微屈膝,算是行了一个平辈的礼。
“今日多谢王夫人相邀。”
“县主客气了,要谢还得谢谢县主赏光能来啊。”这位王夫人许是在这京城处事久了,身上带着游刃有余的温和端庄,和她说话的时候,会让人十分放松。
冯樱心里暗暗咂舌,这人果然是个人精,可不是她这初来乍到的小丫头能比的,这也让冯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这人越发的警惕起来。
“诸位往前走两步吧,画舫便在停在前面,都已经让人备好了茶水点心,今日秋高气爽格外凉快些,最是适合游船。”
王夫人和冯樱并肩走在前面,落冯樱一步的汪夫人走在她的身后方,低声玩笑着说道:“今日我是跟着王夫人和县主沾光了,都晓得这徐府的画舫最为精致,听说皇后娘娘在闺中的时候,最爱和家中姊妹一起划船赏荷,往日都是听人说,如今我也是能见识见识了。”
冯樱笑着嗔她一眼,“就你这嘴最会说,这今日咱们都是跟着王夫人沾光,哪里就有我什么事儿,要说起来,我还是头一遭见过这么大的船呢。”
冯樱倒也不怕人笑话,她本就是乡镇上走出来的,这样没有什么丢人的,反而她觉得自己这运势格外的好,瞧瞧身边这些贵夫人们,哪个不是京城里曾经叫得上名的小姐,如今不管心里如何想,都得陪着她一起坐着画舫。
要说憋屈丢人,那也轮不到她这里,自有那名门出身之人憋屈。
一行人上了船,冯樱被带到了二楼,这画舫总共四两层高,的确格外的雅致精美,不管是栏杆还是屋里的窗台,都雕刻着水浪和莲花的图案。
这二楼的雅间里更是设有屏风和香炉,一进门就能嗅到香气,坐在窗边不需要顶着日头,便能将这湖中的美景尽收眼底。
“按说,早该前去拜访一下县主,只是这府中人多事儿也多,日日都难甩开手,一连拖延到了今日才得见县主,着实有些失礼,今日幸而府中弟妹帮着打理半日,这才偷闲跑出来。”
冯樱笑了,“王夫人客气了,论起来也给是我去府上拜访一下的,晓得王夫人贵人繁忙,不似我这闲人到处晃,所以不敢前去打扰,唯恐误了夫人的事。”
小桃儿站在一旁低头忍笑,汪夫人眼珠子滴流乱转也不搭腔,装作何尝品香低头不语。
王夫人看了冯樱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外之色,但转瞬收敛起来,笑着问道:“听闻之前陛下给县主和侍御史霍大人赐了婚,如今瞧着县主如此美貌,想来霍大人定也是个难得的才子。”
“是啊,夫人谬赞了,我也不过是个寻常人,说不得丑陋却也谈不得貌美,如今我这孝衣未除也只能订婚,霍大人是否有才……有道是他人背后不议人非,既然陛下钦点他为状元,想来应该是有才的。”
显然,冯樱这幅态度,是不想和人多说有关霍彦青的事儿,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端起来茶水抿了一口。
冯樱从窗户望出去,水面上隐隐还有些白雾,偶尔飞起一群鸟,也不晓得什么鸟,展翼拍成一队飞向了远处。
她笑吟吟的看向汪夫人,“整日里忙紧忙出,鲜少有心这样静下来看看景儿,如今这一瞧当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汪夫人悄默扫了一眼身边的王夫人,转而应道:“是啊,这样的景色着实难得,也得是那富贵闲人方可日日见得,咱们虽是妇人家,可这整日里都在围着男人孩子转,府中没有一日能闲下来,哪里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冯樱垂眸看着茶汤中翻滚的茶叶,勾唇一笑,“论起来富贵闲人,这京城里还得属三皇子,闲暇雅趣事事都通晓,不争不抢,机缘自至。”
王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冯樱,“县主如今自然也是可以如此。”
“如今还差些,我这人胸无大志,只想着多些产业多些钱财再说,‘富贵闲人’四个字里,头一个儿我是不占的,后面三个字如今倒是有了几分,还得凑齐才好,等哪一日凑齐了,我也要学那游人一般,四处走走看看,游遍天下去。”
汪夫人闻言笑了,“只怕到时候您凑齐了这四个字,仪宾怕是要拽了您的后腿,不让你出门去。”
“您怎晓得他就不愿与我一起呢?”
这下王夫人也笑了,“倒是忘了,听闻县主之前还榜下捉婿呢,若是说起来这个,未来的仪宾便是应也难啊。”
坐在船上,喝茶吃点心,听着甲板上那吴侬软语唱着的小调,冯樱当真觉得这一刻赛神仙。
“哎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外面的人突然大喊着,引得雅间中的人纷纷朝外看去,只见不远处小船上坐着一位老翁,撑着船桨划动着,不远处两只鸬鹚引着一条大鱼抢了起来。
它们脖子上显然拴了绳子,那鱼不管落在谁的嘴里都无法咽下去,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在争抢不休。
最后老翁划着船到了它们的身旁,伸手将那鱼拿了过来,放进了鱼篓里,两只厮杀半天的鸬鹚也都安静了下来。
一出这湖面上常有的戏码结束,冯樱掩唇浅笑着看向王夫人,“您瞧瞧,这争来夺去多无用,最后却被那最安静的得了去,如此看来这人还是得稳着些,旁人爱挣就去挣,横竖那鱼还是要进鱼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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