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渡一人

　　“居然没让你们死在秋狸居！想不到堂堂千年老妖，居然如此不中用！荞蔓可真是个废物！”
　　“你们这群混蛋！赶紧把这人从老娘身体里拿出去！”
　　“魂魄入体有多凶悍你们不知道吗？她会吃了老娘的！”
　　“……”
　　释放了所有二魂生魂后，已经回到参羽村外山洞的四人在篝火旁一齐观察养着白桦残魂的沫鱼，玄空实在忍不了她的聒噪，一挥手封了她五识，将她的所有动静彻底封在钵盂里。
　　白枫忧虑地紧盯着沫鱼，没发现一丝一毫白桦的影子，“白桦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呢？”
　　“没那么快的，生魂离体太久，需要时间，”何苦解释道，“对了枫师弟，第三阁的致幻妖阵潜藏在集魂阵后，我们是在一起的，你没有看到什么幻象吗？”
　　白枫蹙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看到什么幻象啊，大师兄看到了？”
　　“估计是当时枫儿的魂魄游离，导致幻阵难以生效。”付显解释道。
　　何苦点点头，冷笑了一声，“第一阁归余阵，让法术高强者不得不以蛮力破阵，第二阁传送到封闭监牢，想要反传送只能慢慢试，第三阁只剩几个法术不济者直面集魂阵，用以给集魂阵输送妖力的则是密室的血竭炼魂阵，集魂阵后还叠设幻阵。困住强者，解决弱者，再将强者分而破之，秋狸居当真好设计啊。”
　　“确实精妙，不过何苦，你和枫儿是如何破了集魂阵的？我跟玄空大师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在幻境里了，验妖符显示你们周边有残余的火系妖力，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苦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让他解释不清的妖力破妖阵，终于还是让师父发现了端倪，何苦知道师父绝对清楚，以自己的修为单枪匹马破一个有妖力输送的集魂阵，简直是痴人说梦。万幸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师父眼前，上上策便是装糊涂了。
　　何苦甚显疑惑地挠了挠头，“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我和枫师弟身陷集魂阵后不久便神志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都不太清楚。但第三阁有个女声很奇怪，说她不是荞蔓，还说什么百年踏破铁鞋，似乎在找什么，还说我们会再见。”
　　“会再见？”付显拧起眉头，“怎么个再见？向我们寻毁了秋狸居妖阵之仇？”
　　何苦摇摇头，“不知道。”
　　付显沉吟片刻，“何苦你把衣服脱了。”
　　“啊？”
　　“妖如果想要轻而易举地再见一个人，就会在那个人身上做一个标记。”
　　何苦恍然大悟，利落地扒了上衣，他的左侧肩胛骨上，果然多了一个标记。
　　“师父，大师兄肩上有一只狸猫！”白枫惊叹。
　　“狸猫？”付显绕到何苦身后，看到了那只两指节大小的褐色狸猫，“是了，秋狸居，是狸猫妖的居所。”
　　“可所有的妖阵都是木系妖力啊，总不能这两只妖…”何苦细想也没什么不可能，盘算起这几只妖的关系链，“谋害白小姐的是土系小妖，而白小姐的魂魄却出现茁裕峰下的秋狸居，看来妖精们的掠魂掳魄，并非兴起而为之啊！”
　　“有组织的祸乱人间，”玄空插话，“统一的炼魂处，还说妖王不管事？此行没有抓到荞蔓，若能等到秋狸主动送上门，还是有机会拜见这位‘避世多年’的妖王。”
　　付显道：“这个秋狸若真有几分本事，能与我们一战，当初便不会逃之夭夭，我觉得如若她真的是想来寻仇，必定有所准备，极大可能是和秋狸居名义上的主人荞蔓一起，或更甚者干脆带一支妖军，若真如我所推断，恐怕不好对付，不知大师有何打算？”
　　“不如我们回清心观？”何苦道，“再厉害的妖也不见得敢硬闯道观吧？”
　　玄空摇摇头，“可如此一来，若秋狸不敢来，又如何通过她见妖王呢？”
　　“也是，”何苦长叹了口气，“我们需要找一个便于自己御敌，又不会让秋狸望而却步的地方才行。”
　　付显沉吟片刻，“清心观山下吧，我先带着残魂回观里安置，顺道知会师兄弟和师侄们，若我们当真不敌，同在一山中，放信号他们也来得及支援。何苦就留在山下，和大师枫儿一起布些强力的防御阵。”
　　“那今日先休整一晚，明日贫僧用一地千里送诸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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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显和白枫入睡后，何苦蹑手蹑脚地在玄空身旁坐下，拍拍他肩头让他回神。
　　“何施主，怎么还不入眠呢？”
　　“大师，”何苦又回头望了望师父，确认他没有被惊醒后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心中有疑，望大师助我解惑。”
　　玄空仔细观察了一下何苦的神态，瞟了一眼白枫，问：“有关小施主？”
　　“正是，大师说过，我师弟戾气甚重，本应坠入畜生道，却仍在人世间轮回。自打我遇到这个师弟，总是时不时做梦，内容看起来是前世记忆碎片，却并非是我的前世。”
　　“难道，是小施主的前世？”
　　“我推测是，但我不明白为何我会梦到师弟的前世，大师可知？”
　　玄空叹了口气，摇摇头，“贫僧知道初次见面的话让何施主以为我明晰其中缘由，但贫道当时只看出了两件事，一是小施主身上携带大量前世积业的戾气，二是因为一些贫僧也说不清的原因，小施主的戾气被人度化了一部分，这才让他得以留在人间。”
　　“而我就是前世渡他的人？”
　　“不错，何施主身上有一股十分清浅的戾气，与小施主同源。”
　　“这也解释不了我为何会梦到白枫的前世啊，”何苦满面踌躇，无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秋狸说白枫只有二魂六魄，而我有四魂八魄，会不会与此有关？”
　　玄空当即眉头紧锁，“你与小施主魂魄数异常？这好生奇怪，少了魂魄可能被炼化或是受到惊吓失魂落魄，可你这多出来的魂魄是何缘由呢？”
　　“大师也不清楚吗？那大师的那句，百年渡一人，渡人不渡己又是何意？”
　　玄空垂眸沉寂。
　　见他迟疑，何苦试探道：“涉及什么天机吗？”
　　“也并非天机，”玄空释然般长舒口气，“只是于你而言，这场百年渡人终究是祸非福，凶险难测。”
　　何苦恍然片刻，望向白枫，苦笑着道：“百年前的我既然选择了渡他，大抵也是不在乎福祸的吧？”
　　“何施主有如此心境，贫僧佩服。四魂八魄的事贫僧有些不确定的揣测，不知何施主可愿一听？”
　　“大师但讲无妨。”
　　“人以三魂七魄为满，你既多出一魂一魄，排除最极端的可能，便只能推测他非你本体之魂，但为何会与你一体，还需何施主自己问询。”
　　“怎么问？”
　　“清明灵台，将神识聚于魂体，先尝试到深处去辨识自己的三魂七魄，再进一步引导魂体与另外的一魂一魄对话。这是佛家入定时的自省之法，何施主可以试试。”
　　何苦颔首致意，“多谢大师，今日之事还望替我保守秘密，不要让我师父师弟知晓，免得他们替我忧心。”
　　“何施主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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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四人一清早便启程到了清心观山下，如之前所言，付显上山回观，何苦与玄空二人则在宿营地周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布设结界与法阵，忙到午后方才完工。
　　何苦见师父还未归来，猜测大概是被师叔师伯们留下用膳了，便同玄空白枫一起啃了干粮，打算趁师父回来之前试试玄空的自省之法。
　　入定的起初，脑子里不停地冒出各种想法，似乎在阻止他静心凝神，焦阳又正当头，心急加燥热让他汗流浃背，不由地难受起来，正当他准备放弃时，突然有人为他擦干了满面的汗珠——一定是白枫。
　　虽说何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渡化了简小蝶的戾气，但与白枫这段百年渡人之缘确实出乎意料，白枫为何会少了一魂一魄，自己又为何会多一魂一魄，这一切的一切，还是得向自己的魂体寻求答案。
　　想着想着，何苦的神识慢慢沉淀下来，一点点往内里最深处的魂体聚拢，飘荡了许久，终于有所附着，却只能感受到一片毫无章法可循的混沌，神识开始四处散去，试图探明自己的细分魂魄，可终究仍是在混沌中摸索，似乎魂魄之间本为一体，并无间隙。
　　何苦认为自己还是不够集中，于是让神识放松了下来，不再查探摸索，任由自己静置在混沌的魂魄之中，持续了很久很久，神识才再次感受周边——混沌的魂魄凝成了何苦本身的样子，神识逐渐感知到了魂魄之间的间隙，一魂，一魄，二魄，三魄，二魂，四魄，五魄，六魄…没了。
　　没了？
　　自己怎得也少了一魂一魄呢？
　　魂魄们感受到了他的疑问，互相对视后陆陆续续开始摇头。
　　少了魂魄都不知道原因吗？
　　魂魄依旧摇头，清晰的间隙又开始模糊，何苦明白是因为自己太过急于知道原因，又让魂魄们回归混沌中，就在神识即将抽离出魂体时，角落里的一魄看向了魂体更深处，随即也淹没在了混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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