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

　　褚攸没有瞒着裴昭暮的意思，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告诉了裴昭暮。

　　湖心亭，帘账下。

　　裴昭暮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看他打着哈欠从房间走出来的样子，裴三娘嘴角也扬起了笑。

　　随后，裴三娘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顾涣：“你还有几日就得走了吧？”
　　“嗯。”顾涣点头，不明白裴三娘这是什么意思。
　　“唉，”只听裴三娘叹了口气，接着道，“还想你能在府里多陪陪暮儿呢……”

　　现在她才觉得把暮儿许给云生公子是不是错了……
　　后半句话裴三娘还没来得及说，裴昭暮便来到了两人跟前。
　　裴三娘只好闭嘴。

　　“三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裴昭暮笑着问道。
　　可此时眼前脸上带笑的裴昭暮，让顾涣总觉得有些许陌生。
　　“没什么，”裴三娘摆了摆手，拉着他道，“坐下吧。”
　　“嗯！”裴昭暮点头，在裴三娘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又道，“可我怎么听三娘说想你在府里多陪陪我？你要干什么去？”
　　裴昭暮看着裴三娘，话却是对顾涣说的。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可顾涣又实在想不出裴昭暮为何不对劲。
　　只道：“嗯，皇上命我率一队御林军去查些事情。可能你要一个人在府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顾涣本来也没想瞒他，还以为裴昭暮会像褚昱离开皇城的时候一样难受一阵子，可他却没等来意料中的反应。

　　裴三娘在心里嘀咕，顾涣怎么就告诉他了。这一说，这小子指不定又要闹上几天。
　　虽说不告诉裴昭暮他迟早也会发现，可眼下他刚回来，裴三娘还是想让他每天能开心一点……

　　裴三娘还在思索云云，却在听完裴昭暮的话之后脑子里“嗡”了一声，连顾涣也怔愣了片刻。

　　裴昭暮不但没有闹，反而开心地应和道：“我也去！”
　　裴三娘吓得赶忙拉着裴昭暮问：“暮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裴昭暮还是跟刚才一样的语气，继续道，“我想跟顾涣长长见识。”

　　裴三娘听完裴昭暮这番话更是坐不住了，厉声道：“你长这般见识做什么？从小娇生惯养的，出去吃得了苦吗？还有顾涣那是有要务在身，你去捣什么乱！”
　　“三娘！”裴昭暮拉长了音，攥着裴三娘的衣袖道，“我想去嘛。你也说了，我从小娇生惯养，所以才更要出去历练历练啊！”
　　“胡闹！简直是胡闹！”裴三娘甩了甩衣袖，起身回了正房。看样子是铁了心不让裴昭暮跟着去。

　　裴昭暮无法，只好又拉着顾涣道：“你会让我去的，对吧？”
　　顾涣无奈拉开了裴昭暮的手，叹声道：“你看着我的眼睛。”

　　裴昭暮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顾涣说的做了。
　　顾涣又道：“为什么想去？不许撒谎。”

　　顾涣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从很久以前或者说第一次见到他时顾涣就觉得裴昭暮有一双炽诚的眼睛。
　　这双眼任何时候望过去都只有星辰，那般美好，那般澄澈。
　　他在赌。
　　虽然明知道什么都赌不出来，可还是想透过裴昭暮的眸子发现什么。

　　“当然是为了历练啊！”裴昭暮还是刚才的语气，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想你离开我，还那么久。”
　　裴昭暮的语气听上去委屈极了，顾涣望向他的眼睛，裴昭暮没有一丝闪躲。

　　怎么会这样？
　　难道裴昭暮说得都是真的？

　　“带上我吧，好不好？”裴昭暮又道。
　　良久，顾涣才听到自己喃喃地一声：“好。”

　　裴三娘以为顾涣心中会与他所想一致，皇命加身可不是游山玩水。可她回正房生了半天闷气之后，等来的消息却是顾涣同意了。
　　正房里，裴三娘坐在石凳上，连桌上的茶水都没心情端起来。
　　她的房间布局非常简单，连屋子里的床榻镜台也简单得过分，跟裴昭翎在一起时一样的简单。

　　顾涣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声道：“三娘……”
　　“你别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裴三娘打断他，蹙起眉道，“他胡闹，你怎么能也跟着胡闹？我原本以为你比他懂事的多，能与他好好说道说道。可你怎么也……唉！”
　　“三娘，我过问他了。他是真心想去的。”顾涣如此道，即使他自己也觉得此番行为实在出格。
　　可一想到裴昭暮望着自己的眸子，顾涣又不忍心拒绝。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裴三娘又道：“我去庄里待两天，你们俩好好反省反省。”
　　顾涣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直到裴三娘离开裴府，裴昭暮找不到他人找来了裴三娘的房间顾涣才回过神来。

　　“三娘是不是训你了？”裴昭暮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你别多想。”顾涣笑着答道。
　　“那她同意了吗？”裴昭暮又问。
　　“没有。”顾涣看向裴昭暮的眼睛，似乎是想找些什么。
　　“没关系。还有几天呢，三娘一定会同意的！”裴昭暮道。
　　“嗯。”

　　在顾涣的注视下，裴昭暮好似认真思索了一番。
　　片刻后，又是那双炽诚的眸子。

　　裴昭暮望向他，道：“我们明天去庄里给三娘道个歉吧，今天闹成这样是我不对，还连累你也被训了。”
　　“好。”面对这样的裴昭暮，顾涣除了“好”什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形容呢，裴昭暮小心翼翼又怏怏不乐的样子，实在让顾涣悒悒不欢，想要保护得紧。

　　屋檐上，还有个人和顾涣的感受大致相同。或者说，比顾涣要更心疼，更想保护那个无理取闹却又让人心疼的人。

　　这天夜里，裴昭暮难得一点儿也没记起来桃子酒。顾涣心底不知是喜是悲。唯一和之前相同的，就是顾涣守在裴昭暮的塌边等人睡着了才离开。

　　“顾将军！顾将军！”
　　顾涣一大早便被丫鬟响彻在整个裴府的声音吵醒了，只道：“小声点儿，昭暮还在睡！”
　　“哦哦哦，”丫鬟闻言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随又想起了什么，尴尬道，“那个……我回来就是找小公子的！”
　　“哦？找他做什么？”顾涣问。
　　那丫鬟又道：“昨日三娘发脾气去了庄里，今日反应过来怕小公子不开心让我给带了些桃子酒，还说顾将军你要是有空就带着小公子上街去转转。”

　　说到底裴三娘还是疼裴昭暮的。
　　不，是太疼他了。这舍不得打又开不了口骂的。不过裴三娘昨日反应那么激烈也是情有可原。
　　比起让裴昭暮去外面闯，她更愿意给裴昭暮一个温室。

　　顾涣叹口气试探着问：“三娘……这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
　　丫鬟一脸不解地表情让顾涣瞬间明了，裴三娘压根儿没让除了他们之外的第四个人知道昨日她究竟为何发脾气。
　　想来这丫鬟只是个被裴三娘差遣回来传话的，个中缘由倒是闭口没提。

　　上街转就上街转吧，起码还能开心一时。

　　不多时，裴昭暮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顾涣，至于为什么，他才不会说他昨天晚上梦到顾涣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裴昭暮这顿折腾动静可不小，不用他找顾涣就自己来了。
　　看着那人满头炸了毛的样子，顾涣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怎么睡的？梦里跟人打了一架？”
　　顾涣捏捏裴昭暮的脸蛋，把炸毛那人的脸捧起来认真端详。
　　“你干什么？快松开！”这下是真的快炸毛了，好在只是快。

　　顾涣又揉了一把裴昭暮那蓬蓬松松的头发才道：“早上三娘找人回来给你带了些酒，还说让我拎着你上街转转。怎么样，去吗？”
　　“去！”裴昭暮的个头儿根本够不着顾涣脑袋，只能跳起来佯装凶狠道，“三娘才不会说让你拎着我这种话呢！”
　　殊不知他这一蹦勉强也只是跟顾涣差不多一样高。
　　顾涣只觉得这人可爱极了。

　　“呦，小脑袋瓜儿转得还挺快！”顾涣啧啧感了两声。
　　“那是。”裴昭暮甩了甩他本来就很乱的头发，假装命令道，“来伺候小爷梳洗！”
　　“得嘞！”顾涣顺着裴昭暮道。
　　其实裴昭暮不会让顾涣真的伺候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顾涣却乐得陪他闹，偶尔一次，挺有意思。

　　得到了三娘的原谅，裴昭暮心情好了不少，顾涣心情也放松不少。于是两个人商定今日的午膳去外面吃，就去上次他们去过的那个茶庄。
　　顾涣因此还小抱怨了一下，眯着眼睛问裴昭暮：“你是不是嫌弃我做的饭，想借此机会去外面尝个鲜？”
　　“是。”裴昭暮跟他瞪着眼睛，道，“怎么了？”然后屁颠屁颠地走到了顾涣身前。
　　“不怎么，”顾涣想圈着他又放下了手，笑道，“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其实裴昭暮很喜欢顾涣做的菜，虽然有时候会差点什么，但那是只有顾涣才能做出来的味道。
　　他是想借此机会没错，不过借得目的是让顾涣休息。
　　往常只要裴三娘不在府里都是顾涣下厨，他想帮忙可实在是什么都不会，就算去了也只能添乱。

　　裴昭暮正盘着心里的小九九，眼前突然黑了一瞬。

　　疼，钻心的疼。

　　禾臾跟了两人一路，看到裴昭暮如此反应，心道：“不好，沁漉发作了！”他下意识想上前去扶住裴昭暮，下一秒便看到顾涣稳稳接住裴昭暮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我没事，你不用抱着我……”裴昭暮反应过来，在顾涣怀里小声嘀咕。
　　“刚才这是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顾涣没有听他的话，自顾自地问道。
　　“就是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没什么的。可能是饿的吧……”裴昭暮扬起一个笑脸回答他。

　　顾涣知道裴昭暮肯定没说实话，沉着脸把人抱到了茶庄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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