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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高晨把往事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了吕晗芝听后,递过去一样东西:“房契你找到了,这个本来也应该早就给你的。但是之前,我不清楚利用你的人是谁,告诉了你哪些话,贸然拿出来,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吕晗芝伸手接过,轻抚着合影上父母的面庞,在梦境中氤氲着的雾气逐渐散去,梦中人模糊的面容此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秋千架旁的守护叮咛,幼年时无忧无虑的声声欢笑——言犹在耳,恍若昨日。
高晨欣慰又心疼:“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又要一早出门。等我下班回来,让你和伯母通个电话。要是你愿意,过两天我可以派人送你去伯母那里。”
听到可以与母亲见面,吕晗芝惊喜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疑惑:“你把号码给我,我明天自己打过去就好了。”
吕晗芝的疑虑早在高晨的预料之中,他摆出了一早就想好的说辞:“上头原来的计划是将你和伯母一起转移出上海,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你才会失踪又失忆。出于绝对安全的考虑,我也不清楚伯母转移到了哪里,明天去所里打报告请示以后,我才能得到号码和地址。”
吕晗芝并没有想起所有的事,无法证实高晨的话真假如何。高晨对她了若指掌,他的身份也不是她能试探得出来的,不如出其不意地直接问出来,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想到这里,吕晗芝开了口:“高晨,你要请示的[上头],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
高晨面不改色:“为什么这么问?”
吕晗芝如实说道:“韩寿民告诉我,以你为首的76号,表面上归属国民政府,暗地里是在为共/产党做事。是真的吗?”
“韩寿民冒充军统,自然要编排我的身份。否则,他怎么有理由让你对付我呢?”高晨的表现没有任何异常。
高晨的话合情合理,吕晗芝没有再多问。高晨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了。他有意结束这场对话:“时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吕晗芝没有反对,两人往各自的房间走去。
“高晨……”走到房间门口,吕晗芝喊了一声。
“怎么了?”看着吕晗芝欲言又止的样子,高晨问到。
吕晗芝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谢谢你。”
高晨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去一点,露出了一个使人倍觉温暖的笑容:“晚安。”
“晚安。”吕晗芝说完,推门进了卧室。
面对着关上的门,高晨眼中的情绪纷繁。有坚决,有安心,更多的是不舍的离愁。他决定同意老胡一开始的提议,送吕晗芝离开这个危险丛生的地方。只要她安全了,以后的路无论多么难走,他都不怕。在此之前,他需要先跟老胡见上一面。
外头的雨还在下,吕晗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听到关门声后,她心知是高晨回了房间,更觉得心烦意乱,干脆打开灯坐了起来。
床头的柜子上摆着晗园的房契和从高晨那里得来的照片。吕晗芝把它们拿在手中,视线投向了门口。
有了房契跟合影,与之相关的记忆变得真实可辨,她不再是不知来处之人。可高晨所说的,除了韩寿民以外的事,吕晗芝直觉他有所隐瞒。具体隐瞒的内容,她暂时无从得知。也许,她得做点事情,好彻底解开心里的疑惑。
打定了主意,心绪竟随之平复了。吕晗芝把房契和照片仔细收好,熄灯睡下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
高晨起了个大早。临出门前,他特地去吕晗芝房外站了一段时间,除了隐隐的呼吸声外,没有听见别的动静。出了客厅的门,他又在花园里溜达了一会儿。花园内空无一人,吕晗芝卧室的窗帘也是拉着的。这一切,足以让高晨确定了她还在睡梦之中,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开车出了晗园。
气定神闲地在街上兜了几圈,又在公园的湖边坐了一个小时,高晨徒步去了四季茗缘茶楼,见到了赴约而来的老胡。
“你这是……”高晨把他和吕晗芝的结婚证明拿了出来,老胡十分诧异。
“你上次说,为了安全起见,想要让晗芝撤离出上海。我认为你说得对,我请求组织尽快安排。”高晨解释到。
老胡感到了不对劲:“怎么改主意了?”
高晨把这几天的事情跟老胡详细汇报了一下,老胡的神情由迷茫转为了若有所思。
高晨接下去说道:“晗芝的记忆恢复得不多,继续留在上海,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恐怕组织交与的任务她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那样一来,她、你、我和别的同志们都会面临不同程度的危险,让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老胡深知这不是高晨全部的打算:“你把结婚证明交给我,肯定是对她隐瞒了你们的夫妻关系。等她到了解放区,见到吕太太了解了前因后果,闹着回来,我们不一定能拦得住她。”
“晗芝现在是一名党员,组织上完全可以命令她留在解放区。上海这边,有你我把关,还有其他同志帮忙,足够了。”这个决定做得不容易,但高晨不会动摇。
老胡不太乐观:“你跟晗芝结婚的事虽然没有对外公开过,可你们出双入对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毫无征兆地离开上海,只会加重你的嫌疑,对你十分不利。”
“你忘啦,我是上海滩有名的花花公子,要气走身边的女人,理由太好找了。”老胡的担忧在高晨眼中根本不是问题。
“看来,你是一定要让吕小姐走了。” 听到高晨的自嘲,老胡忍不住笑了。深思熟虑下,他赞成了高晨的请求:“你说得有道理。放心,转移吕小姐的事我会安排好,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高晨说完这句话,今天的密会也就到此结束了。等老胡收好了那份结婚证明,高晨戴上墨镜,率先出了茶楼,去76号上班了。
一个小时后,老胡动身离开,打开门,竟然看到吕晗芝站在门口。依据高晨所言,现在的吕晗芝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事。这种时候她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巧合,就是一种警告。
“小姐你好,请问你是……”老胡用一种素不相识的语气试探到。
吕晗芝没有回答老胡的问话,进了茶室。等老胡转身后,她面带微笑地看着他:“胡掌柜,我们之间说话,不用这么陌生吧?”
老胡是改头换面了一番后重回的上海,唯一知道他原来姓名的人只有高晨,这下听到吕晗芝准确无误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他的警惕中更多了诧异——
高晨没有告诉吕晗芝他们的夫妻关系,也没有直说吕晗芝现今的身份,自己这个联络人当然不在他的[回忆]中。不过高晨同样提到过,吕晗芝的记忆恢复了一些,老胡不确定自己在不在恢复的范围内。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凭着多年潜伏的经验,老胡很好地掩饰住了最真实的情绪。看他的表现,仿佛真的对眼前人一无所知。
吕晗芝早已不是那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小丫头。她没有理会老胡的问题,问得极其坦诚:“你刚刚肯定是在想,我明明失去了记忆,怎么会认得你,对不对?”
老胡面不改色,却一时无言以对。吕晗芝笑了笑,自问自答道:“我的直觉告诉我,高晨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今天他一出门我就跟在了他后面。他很警觉,跟踪他并不容易。好在我的运气不错,最后还是跟着他到了这里,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自己和高晨做情报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老胡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老马翻车,是他们大意了。但是对于吕晗芝所言,他仍有疑虑,继续装傻充楞:“这位小姐,我听不懂你的话。我和高先生经常来这座茶楼喝茶下棋,不需要瞒着任何人。至于你和高先生之间,似乎是有了某种误会。可我不擅长处理儿女情长的纠纷,爱莫能助啊。”
“既然不擅长,为什么要收下我们的结婚证,答应他将我转移出上海呢?”
吕晗芝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到了正题。她的话证明了她确实听到老胡与高晨的密谈。这样一来,老胡的侥幸没了,高晨的计划也行不通了。
老胡叹了口气:“高晨这么做,是想保护你。”
“我明白。”这一点,吕晗芝坚信不疑。正因为如此,她绝对不可以离开:“我都听见了,高晨需要帮手,我是他最好的掩护,所以我必须留下。”
老胡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的想法和吕晗芝一样,可高晨的安排不无道理。
看出了老胡的犹豫,吕晗芝继续请愿:“当今的中国并不是和平盛世,我离开上海不代表我一定可以安全,我留下,高晨和你们则一定会多一个并肩作战的同志。胡掌柜,无论从哪一种角度分析,选择后者都是最明智的,不是吗?”
吕晗芝的话令老胡感到震撼。如果说,以前那个即使高晨不在身边也可以独立完成任务的吕晗芝是脱胎换骨了,眼前这个,无疑是凤凰涅槃后的重生。她不仅能够承担起自身的责任,还能帮助别人。今天发生的一切让老胡不得不承认,是他和高晨小瞧了吕晗芝。他被说服了,进而庆幸吕晗芝偷听到了真相。否则,他们会失去一个绝佳的助力。
老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从口袋中掏出了高晨交给自己的东西。
吕晗芝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照片上的高晨和她都笑得极尽灿烂,那些空白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她终于不必再挣扎自己该不该对高晨好,不必再纠结能不能放任自己沦陷在高晨的柔情中。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战友。以后的路,是康庄大道也好,是崎岖险径也罢,她都会陪着他一起走。
对于爸爸和姆妈的记忆让她清楚了自己的来处,这张结婚证教她笃定了未来的方向。只是,她依旧要给高晨一点颜色看看。谁让他那么自以为是,处心积虑欺骗她这么久还密谋要将她送走呢?
老胡发现了吕晗芝眼神的变化,然而诚如他所言,他不擅长处理儿女情长的纠葛。何况人家夫妻俩的事,只要不妨碍任务的执行,他是不好插手的。高晨只能自求多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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