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重生）

　　他将那山崖害人的事情描述的云淡风轻，可偏偏记忆清楚，细节细致，若说他当日不是亲自目睹过都无人敢信。

　　楼月觉得先前所做的设想顷刻间崩塌瓦解，她忍住心头情绪，咬牙说道：“十三条人命……”

　　“你害死了十三条无辜人命，竟无半点悔过之心？！”

　　王珣顿了顿，忽而笑道：“大人，人是我杀的没错，可那第十三条人命又是从何而来？”

　　段如风见楼月正在气头上，便在一旁应道：“你才来衙门认罪，三夫人便于家中自尽而亡。”

　　那一刻，王珣的手颤抖了几分。奈何楼月心中怒火正盛，便也未曾察觉，只恨恨的问王珣：“你可曾找人害三夫人？”

　　王珣将书簿合上，不疾不徐的在干净却凌乱的衣衫上擦拭着手指，“如今我是将死之人，也没必要同大人扯谎，三夫人我不曾想过害她，便算她瞧不上我宁愿死心塌地跟着黄耆，我也不曾想过害她。”

　　他叹了一声，说道：“如今她死了倒也好，等到了地底下，她终究还是要与我为伴。”

　　楼月平日里最见不惯欺凌女子的人，此刻如同被触到逆鳞一般，她抡着拳头就要朝人砸过去，好在段如风在一旁眼疾手快，忙上前来拦住。

　　她带火的视线在看到段如风那双沉静的眸子时逐渐冷静下来，如同在噩梦中被人拉回一般，她怔了片刻，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抓在手里，不禁挣动了几下。

　　段如风放开了他，上前将王珣手中的手簿取过，低头俯视了他半晌，忽而蹲下身去，笑道：“想不到你对三夫人竟然用情至深。”

　　这一声带着清冷的笑不禁让王珣一愣，也让站在一旁的楼月一愣，她朝着他看去，他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像是暴雨即将来临时的天，黑压压的让人难以喘过气，她脑中忽然冒出个离奇的念头：原来他生气的时候是这样的。

　　王珣微愣片刻，微微撇开头去，说道：“世间万物皆有情，我虽罪恶，却也有想要的人。”

　　段如风顿了顿，冷声道：“爱而不得，便万般牵扯，这世间之人，当真是有趣。”

　　楼月听了他这话，在一旁不禁渗下几滴冷汗。

　　她想这人将她拦住还能有什么高招，结果便是这样跟人聊天？而且他最后那句话不听倒也好，听了之后她自己也觉得愧疚。

　　想来她以前不也是瞧他对自己爱答不理才去纠缠的人家？虽然最后纠缠到了，可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小。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再看过去时，那王珣却是大笑了两声。

　　“牵扯纠缠那又如何，我想要的，必然费尽心机去争取，段公子，你也是男人，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天天在自己面前却要守着主仆之别，你能做到无半点杂念？”

　　楼月：“……”

　　王珣这话问算是白问了，段如风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前世里他们成婚一年有余，他能做到天天和她盖一床被子无动于衷，还有什么是他忍不了的？

　　不过转念一想，王珣说的是心爱的女子，段如风对她，确实也无情谊。

　　尴尬的想了一番，忽听段如风应道：“自然不能。”

　　“咳……咳……”

　　她猛地被呛住，捂着胸口顺气，见段如风看过来，只干笑着摆手。

　　段如风转过头去，忽从袖中掏出一物来放到王珣面前，道：“黄泉路上冤鬼众多，怕你就算去了也寻不到三夫人，她生是黄家的人，便算是死了，也只认黄家之物，大人念你主动来认罪，便给你个机会，若是你愿供出与你合谋的人，便将此物给你，等到了黄泉，说不定还能让你与她相聚。”

　　王珣一顿，默然片刻才开口说道：“何来的合谋？便算是有，也早就教我暗中解决了。”

　　说罢又道：“便是不带这帕子，我也能在九泉之下找到她！”

　　段如风的手僵在半空，嘴角只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将东西纂在手心，起身道：“大人，我已无话可问。”

　　楼月点头，将外头衙役叫了进来，随意吩咐了几句，便与段如风一同离开了地牢。

　　重新见到外头的光亮，楼月只觉心头那沉闷的气氛减轻了不少，她转头看了段如风一眼，踌躇片刻问道：“你为何方才说王珣有同党？”

　　段如风转头看着她，道：“不过顺口一提，如今王珣已经认罪，大人不妨拟一道诏书，将王珣问斩的消息放出去。”

　　楼月原本还想从王珣那问点别的来，可方才去了一趟，王珣对此事供认不讳，种种行为也证实了他必然有问题，既然杀人这事已经板上钉钉，若是不趁早处置，黄府那边也没个交代，便点头道：“本官正有此意。”

　　她说罢，又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被王珣所害的是何人，便去正堂罢，章师爷那边也不知处理的如何。”

　　章一尺那边确实忙的焦头烂额，衙门里人手本就不够，衙役们大部分都去门口拦人去了，这里头几个人也忙不过来，章一尺情急之下只好将原本要安置住处的何重仁拉着一起。

　　楼月与段如风进去的时候，章一尺正在大堂下头坐着，中间摆着一方书案，面前站着个妇人，一边抹泪一边在那里说着什么。

　　章一尺见楼月进来忙放下笔，“大人，段捕头，你们可算是来了！”

　　那妇人一听他喊“大人”，忙匆匆跑来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大人，我家女儿十二岁进的黄府，这么多年一直没回过家，昨日听说黄府出现尸骨，我觉察不对连夜赶过来想确认一番，大人，我家女儿可还活着？”

　　楼月低头看了一眼，见她一身粗布衣裳，衣摆上还沾着碎草，确实像是一夜赶路而来，她叹了一声，伸手将段如风手中的手簿拿了过来，低下身去问她：“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叫金翠儿，她叫金翠儿！”妇人急切说道。

　　楼月点头，将那手簿翻开找了找，果真在方才王珣做了记号的那地方找到了这个名字。

　　“金翠儿，鸿山镇人，生辰八字……”

　　她叹了一声，将那手簿拿给那妇人看，问道：“生辰八字，是否对得上？”

　　妇人忙凑过去看了一眼，眸中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她猛地往地上一坐，崩溃大哭起来。

　　“我的翠儿啊！这是我家翠儿……难怪她这么多年不曾回过家，原来是被人害了呀……这叫我一个人以后可怎么过啊！”

　　看她坐在地上哭的伤心，楼月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

　　原来人死之后，活着的人会这么伤心，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她死的时候，可曾有人这般为她掉过泪？

　　她将人从地上扶起身，实在有些不忍心在此刻问她话。

　　“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妇人用袖子抹着泪，泪水将青灰的衣袖沾出一块显眼的痕迹，她道：“我嫁到夫家不久就丧了夫，原本是跟着女儿相依为命，后来实在不能过活，这才将女儿送到黄府为婢，如今女儿也没了，我是便是孤身一人了。”

　　也是个可怜的人。

　　楼月叹了一声，问道：“那她不曾回去，你便从未怀疑？”

　　这般一说，那妇人却又多了几行热泪，“她去了黄府不久后，便偶有人去家中送些银钱，说是她托人给送回去的，我也曾问我女儿为何不回，那人便只说黄府规矩多，府里看管又严，不然也不会进府的时候多给了一份银钱，如今她在府里好好的，让我无需记挂。我哪里知道，她进去便早早就丢了性命……大人，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

　　楼月沉吟片刻，问：“那前去给你送银钱的人你可记得模样？”

　　妇人顿了顿，摇头道：“那去的人每次都不一样，上一次去的人已经是三月前，每次去了就将东西放下便走，我也记不清长相了。”

　　每次去的人都不一样，这王珣倒是个办事谨慎的，倒是不知那些前去送东西的人，是不是也都被他害了。

　　楼月叹了一声，安慰她道：“那害你女儿的人如今已经在牢里关着，不日便会问斩，夫人也莫要再伤心了，我这里有些银钱，夫人若是不弃，便收着吧。”

　　“这……谢谢大人，大人大恩民妇无以为报……”

　　妇人说罢又要往地上去跪，楼月忙将人扶住，道：“人死不能复生，夫人保重身体才是。”

　　妇人抽抽噎噎的再次摸了一把泪，“大人，我女儿的尸骨，我想带回家去，她生前不能回家，死后我不想她做个无家可归的冤鬼。”

　　“自然是可以。”

　　“谢谢大人，谢谢青天大老爷！”

　　楼月被她这般一喊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前世被喊狗官喊习惯了，这突然的转变她还有些不太习惯，讪讪的笑了一声，忙叫了一旁衙役过来将人带去认尸骨，那几具尸骨仵作也验明了，一直放在衙门也不是个事，迟早是要让人来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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