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

　　挺奇怪的，白余起来后没跟我说“早上好”。

　　跟着他离开卧室门的时候，我发现我被真实地替代了。

　　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那个我离开时还坐在门口等的人，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正式地进入我的家。

　　就是从一个样板房慢慢填满的，我的家。

　　家里不同房间地板上铺着不同的地毯图案，我的房间里是史迪仔，阿白房间里是皮卡丘。

　　家里有很多摆件，每一个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宝贝。我很喜欢精精致致的小东西，新鲜感又很重，看到什么特别的就忍不住掏钱包，而且一买就是一对，另一个要放在白余房间里 。

　　——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占有他的房间是种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在一起之后就更要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了。

　　程宇站在厨房门口，旁边的柜子上放着我的手办。

　　他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袖t恤，上面印着一只绒毛猫。是我家居服的同款。

　　他沉默地看着白余。

　　我沉默地看着他。

　　我看了一会儿，猛地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浆糊，恍惚看到当初的自己。

　　真的太像了。

　　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但凡事都有例外。程宇跟我，我看他感觉像在照镜子。

　　而白余从出了房门没说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喊了一声，“小乖？”

　　程宇面色复杂，刚“嗯”了一声，白余就快步走过来，他皱着眉，眼神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说了多少遍了，多穿点衣服。”

　　程宇愣了愣，“..哦，好。”

　　白余眉头皱得更深了，从沙发上拿起外套披在他身上，问道，“昨天去哪里疯了？玩傻了？”

　　程宇张着嘴没说话，可能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白余好像并不需要他说什么，只严肃道，“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在外面过夜，不安全，而且少跟左臣他们来往，酒吧什么的不是你这个年龄小孩该去的地方。”

　　...左臣？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等等，这好像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啊？

　　我高中的时候开始因为胡闹被白余狠狠收拾了几次，但也收拾出了经验，知道不管在外面怎么蹦哒，只要不踩白余的底线都只是不痛不痒地数落几句。白余看着老古板，其实也是个老古板，反正怎么着都不会扔下我不管。

　　而且白余一直寡言寡语，那时候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数落我就会叽里咕噜说一大堆，瞬间进入操心的老父亲角色。

　　这对我来说挺新奇的。

　　所以其实有点奇葩，我当时因此挺喜欢招惹白余的，时不时出去闹腾点小声响，回来再装作很不乐意地听他数落，而且他越数落我我越有底气。

　　而闹腾出的小声响里面的同伴，往往就有左臣，他是狐朋狗友里的狐，是狼狈为奸的狈。

　　不过他高二年底就转学去国外了，距离一远再加倒了时差，联系基本为零，都好久没见过了，哦，我的葬礼上他好像都没来。

　　所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我抬头看向白余，有点懵，脑子里突然有了不太好的猜想。

　　程宇却很淡定，他点头，说，“好，我再不在外面过夜，少跟左臣来往，也不去酒吧了。”

　　生硬的回复像个一板一眼装模作样的好学生。

　　我可从来不会这样回答，我从来都是含糊地敷衍一句“知道啦知道啦！”要是白余还继续说的话，我就会威胁他似地施咒，“阿白阿白，你再多说一句多老一岁多长一条皱纹！”

　　他哪里哪里都像我，可也哪里哪里都不像我。可是白余不在意，他并不在意他有什么反应。

　　果然，下一刻，白余像听到什么话似的，很无奈地叹一口气，“就是嘴上说知道了。”

　　程宇没应，只说，“吃饭吧。”

　　白余没答话，目光向四处看，像在认真地找什么，“今天不去上学吗？”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很久远很久远之前的事情，我当时熬了一整个通宵，好像是说...“不想上学。”

　　白余看着程宇，“不想上学也得上学，再让我知道你逃课，三千字检讨。”

　　我小声念，“知道啦知道啦...别让我写检讨，我马上就出门了。”

　　程宇却接收不到我的提醒，勉强进入角色，他扯了一下嘴角，“我去上学。”

　　说着就真的往外走。

　　白余也没拦他，他脸上飞快地闪过困惑和挣扎，最后又沉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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