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蜜糖

　　不得不说先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楚凝嫣其实对“上学”这个事情并没有什么概念，岁数到了就被带到福利院的教室里，和几个同龄的学生一起上课。

　　实不相瞒，最开始上学的那几周楚凝嫣坐在座位上都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老师费尽心力给自己讲这些东西是要干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学这些东西是要干什么，总之就是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就对了……

　　要是抛开这些不说，感觉楚凝嫣上学之后最迷惑的行为应该是开学第三周的时候老师说他们放学之后要来一场随堂的小测，楚凝嫣也不知道小测是什么意思，反正一说要小测，她就直接拎书包回寝室了……让几个老师一通好找，到最后发现她居然正一个人趟在寝室床上睡大觉的时候，带头的贾老师差点没打她。

　　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一上学期楚凝嫣都是在福利院度过的，虽说福利院的老师们也都有经过专业培训，但相较于外面的正规学校来说多多少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环境也和外面的学校不太一样。

　　所以当前天阿姨突然说要带自己去所属学区的中学面试的时候，楚凝嫣紧张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感觉比之前新年联欢会叫她上台唱歌的时候还要紧张。

　　临北大学附属中学在整个临北市都算是重点，哪怕是论到省里那都是排得上号的，而楚凝嫣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心才不由自主地发慌。

　　面试……面试是干什么啊，不都是找工作的时候才需要面试的么？上学还需要面试？那面试要是不通过呢？九年义务教育吗不是？

　　完蛋，楚凝嫣想溜回寝室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只可惜这一次并没有寝室让她回。

　　“嫣嫣啊，你不要怕，”坐在车上的时候，夏妈妈大概是看出了楚凝嫣的慌乱，于是笑着搂住楚凝嫣的肩膀安慰了她一句，“一会儿到了学校老师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可以了，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不要勉强，明白吗？”

　　楚凝嫣点了点头，但是面色却丝毫不见好。

　　虽说目前来讲楚凝嫣对即将要去的学校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概念，但是她却依然可以在心里面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和那所学校存在的差距……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一般人体会不到，但楚凝嫣自己却能感觉得真真儿的。

　　在福利院的时候楚凝嫣的成绩面前位列前十，但是到了这里，楚凝嫣给自己预估的位置应该是中等偏下，而且这个预估还算是比较乐观的，稍稍悲观一点就是往成绩单的末尾走了。

　　*

　　去学校车程不过二十分钟，而且一路畅通无阻恨不得连个红灯都没碰见，在楚凝嫣看来就感觉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催着自己赶紧过去似的……

　　再一次来到这个还不算太陌生的地方，楚凝嫣的视线习惯性地先往高中部瞟了一下。

　　因为是上课的时间，所以校园里也根本见不到什么人。

　　教学楼的侧边是一个高耸的尖顶钟楼，上次楚凝嫣来的时候还没注意看，这次看到了觉得新鲜，还特意留意了一下它那个巨大的表盘上的走针是不是真的会动。

　　还没有过了那个刚进到城里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的阶段，所以楚凝嫣也很珍惜这一段丰富多彩的时光。

　　“嫣嫣，你的学校在这边，”夏妈妈以为楚凝嫣找不到位置，所以赶紧为楚凝嫣指了指，怕她一会出岔子，“那边是哥哥读书的地方，这边才是你要去的。”

　　其实上次跟秦姨来的时候楚凝嫣都已经知道了，不过夏妈妈既然都这么贴心地介绍了，所以楚凝嫣还是佯装第一次听说那样了然地点了两下头。

　　“一会儿会有老师接你进去，阿姨就不能跟进去了，你乖乖听话。”夏妈妈笑着一握拳，“加油~”

　　“阿姨不和我进去吗……”一听到夏妈妈这么说，楚凝嫣突然更慌了，仅存的那么一点点安全感也都随着这一句话而顷刻间烟消云散，闹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阿姨不能进去，刚才路上不是都已经和嫣嫣说过了吗？嫣嫣不记得了？”

　　说过了！？

　　什么时候说的，说什么了？

　　楚凝嫣觉得自己应该是选择性屏蔽症又犯了，对这件事情完全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茫然得像是刚下生的小鹿崽子。

　　“你看，有老师出来接你了，来，把衣服整理好。”

　　留给楚凝嫣独自茫然的时间并不多，左右不过十来秒的时间，然后耳边就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紧接着，夏妈妈就蹲下身来贴心地帮着楚凝嫣整理了一下衣服。

　　这套衣服是楚凝嫣自己选的，原本夏妈妈为楚凝嫣选的是一件酒红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一件毛绒领的小披肩，很衬楚凝嫣的气质，怪可爱的。

　　只可惜楚凝嫣之前从来没穿过披肩，昨晚试了一下就感觉自己好像那个西游记里面的山大王，所以就给否决了。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先前在福利院时候穿的衣服，还是件男孩子穿的衣服，忘记是哪位老师的儿子穿剩下的，虽说破旧了一点，但楚凝嫣穿着合适而且还很舒服，所以就送给了楚凝嫣。

　　本来面试这种事情对于楚凝嫣来说就已经足够陌生，若是身上再不来点自己熟悉的东西，楚凝嫣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遭不住了。

　　好在夏妈妈好说话，那件衣服也已经洗干净了，既然楚凝嫣喜欢就也没办法说什么，毕竟是楚凝嫣的面试，当然是她怎么开心怎么来得好。

　　*

　　出来迎接楚凝嫣的老师看起来年龄不大，却很有那种身为人民教师的谦和与温柔的气质，快步走到楚凝嫣的面前看着她：“楚凝嫣对吧，久等了，刚刚学校开了个临时会。”

　　“老师好。”楚凝嫣乖乖打招呼。

　　“你好呀。”老师冲着楚凝嫣打了招呼，而后就看向了夏妈妈，“夏太太您好，楚凝嫣的大概情况我都了解了，您放心吧，校方一定会保护好她的个人隐私，这是我们的责任。”

　　“那就好，”夏妈妈说，“主要是孩子之前也没有在正规学校上过学，所以第一次来可能有点不太适应，还需要老师们多留意一下。”

　　“是的是的，这些我们都了解，小朋友们对环境还是挺敏感的，”老师点点头，“这样，我先带楚凝嫣去面试吧，到时候也方便分班级。”

　　“好，那你们先去吧。”夏妈妈说着，凑到楚凝嫣的身边俯下身，“嫣嫣不用紧张，到了那里之后乖乖回答问题就好了，知道吗？”

　　“嗯。”答应得倒是乖，殊不知楚凝嫣心里面其实已经慌得像是在抱着炸.弹满街跑了。

　　*

　　进了校园之后，楚凝嫣就径直被带到了二楼的一个小阶梯教室里。

　　教室里面坐着五六个老师，一个个面无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审犯人，有几个还在拿着本子在记什么东西，一看到楚凝嫣进来之后就也都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老师们好……”

　　这句话，从昨天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楚凝嫣就已经在暗自练习了，结果刚才说出来的效果感觉多少有点对不起自己昨天那一整晚的练习时间。

　　楚凝嫣甚至都不确定这几位老师是不是听见自己说话了。

　　“孩子带过来了，面试可以开始了。”带楚凝嫣进来的刘老师向那几个老师通报了一声，之后就在靠后的位置上落座了。

　　剩下楚凝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门外是空无一人的走廊，仔细听的话时不时会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读书声……

　　楚凝嫣内心当中多希望此时此刻自己会是那些正坐在教室里面跟几十个同学一起齐声读书的学生，而不是被独自一人单拎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小教室里面被几个不苟言笑的老师公开处刑。

　　“楚凝嫣对吧。”坐在主位上说话的是一位年龄偏大的女人，刚才刘老师与她参见而过的时候楚凝嫣隐约听到刘老师轻轻鞠躬叫了声“高主任”。

　　“对。”楚凝嫣点头，双手在身前紧紧攥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准备好的话面试就开始了。”女人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看着楚凝嫣。

　　楚凝嫣被看得浑身发毛，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嗯……”

　　*

　　面试的时间要比楚凝嫣想象当中的快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原因加快了楚凝嫣的时间感知度，反正觉得聊了没两句，那位坐在主位上的高主任就说可以了，而后就打发她出去了。

　　那时候学校已经下课，走廊楼道里面到处都是学生，清一色地穿着校服，衣服一样感觉人也长得都一样，看的楚凝嫣脑袋直发晕。

　　正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往哪走的时候，那位刚才去接楚凝嫣的刘老师就追了出来，俯下身看着楚凝嫣。

　　“嫣嫣，你稍等一下，老师还有点事情要说，一会儿再送你下楼好不好？”

　　楚凝嫣点点头：“好。”

　　“很快，就五分钟，你在走廊里面等我一下。”

　　“没关系，不着急。”

　　面试完之后楚凝嫣如获新生，多等五分钟这种事在此时的楚凝嫣看来已经根本就不能叫事了，别说五分钟，五十分钟都行，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情。

　　哦不对，阿姨还在楼下等自己……那还是快点吧。

　　看着刘老师重新进到那个小教室里，楚凝嫣则是独自一个人趴在了楼道的窗台上向外看。

　　偌大的操场上全都是人，追来追去的，应该是在准备上体育课。

　　先前的福利院也有个操场，只是没有这里这么大，绿化也没有这么好，是那种再破不过的土操场，一跑起步来尘埃飞扬的满脸都是沙子。

　　果然是两个世界……

　　楚凝嫣对着操场和操场上陌生的人群发起了呆，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成为了身后学生们讨论的焦点。

　　“这是谁啊？”

　　“新来的学生吧……”

　　“那她站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

　　“你看她穿的什么啊，好丑啊。”

　　“是啊，长得不错，穿的是真丑。”

　　“好low的破毛衣……怎么好意思穿出来的。”

　　“这人好奇怪啊，看什么呢？”

　　“那衣服是男生穿的吧，捡回来的？”

　　“像不像咱们俩昨天看到的那个……哈哈哈！”

　　“别说，真的像！”

　　楚凝嫣回了回头，正看到两个女生在偷笑，虽说捂着嘴，但声音也足够大了。

　　旁边也零零散散站了几个窃窃私语的学生。

　　两个女生见楚凝嫣应该是听见了，于是赶紧收敛了笑容，眼神十分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楚凝嫣一下，没再说什么。

　　楚凝嫣也看着她们，学着她们刚才看自己时候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她们其中一个。

　　笑得最欢的那个。

　　然而这一打量不要紧，旁边那个女生来劲了，一皱眉头一撸袖子：“你看什么啊你。”

　　“好意思站人跟前不好意思不让人看？”楚凝嫣一挑眉，手肘抵在窗台上托着下巴，勾了下嘴角。

　　“你什么意思啊你，”另一个女生的分贝开始有点往上挑了，“新来的还挺狂啊？”

　　楚凝嫣懒得理她，目光朝着刚刚面试的阶梯教室的门望了望，而后又落在了那两个女生身上：“你确定想这时候找我茬？”那门里面坐的可都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后面那半句楚凝嫣没说出来。

　　“小丫头片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警告你……”其中一个女生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说着就举起手来毫不客气地指向楚凝嫣的鼻子。

　　气势汹汹地刚要往下放狠话，没成想忽然从后面走来了一个人，攥着她的手腕就把她原本指着楚凝嫣的手给甩了下去。

　　女生大概以为是自己的同学，猛地回过身去刚要发作，映入眼帘的场面却吓了她一跳。

　　站在她面前的人高了她一头还多，她的目光正好停在那人校服左胸前的logo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让她不由得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临北附高。

　　啊这……

　　女生瞪圆了眼睛抬起头，与此同时耳边也熙熙攘攘地传来了一阵阵惊诧的声音。

　　“你再敢凶她一下试试。”

　　清冷的声线却丝毫抑制不住这句话带出来的气场。

　　细长深邃的双眸微微一眯，那女生看得冷汗恨不得都下来了。

　　“试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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