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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馅儿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和冬预料,她本以为因为自己的不识相已经彻底错过了借助家族力量的机会,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就要在圣巴巴拉宫终老的时候,冷落她的二叔又再次提起要她跟公主见面。
二叔在两人发生争执后主动跟和冬联系,放在和家这种重视长幼秩序的家族里简直不可思议,他说:“我觉得咱们中间应该有一点误会,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跟你讲清楚,毕竟要跟人结合的是你,现在我争取到跟公主见面的机会,你们可以当面聊聊。”
二叔:“和冬,你能意识到这是你的机会吗?”他眉心皱起,好像在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难搞:“你知道的,有很多人都为公主倾倒,而她属意和家,这是何等的荣耀,和家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你考虑清楚,你要是不去,我就派别人跟公主见面了。”
和冬听到这里下意识认为公主最近频繁在相亲人士中辗转,有些难言的怜惜还有些被她归之为恨其不争的愤怒——帝国的公主竟然成为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
那些人怎么敢!
公主,你的骄傲呢?
你的自尊呢?
和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拒绝这次会面,二叔的避而不谈让她明白他们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谋划,但她也不想妥协,不再接触不再过问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但和冬发现自己也无法看着普琳身陷囹圄、无人可援,她在这时还不禁想:公主选择熟人是因为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几分安全感吗?
这个想法让她再也无法放弃跟普琳沟通的机会,所以她折中了一下,没有接受去首都星见面的建议,反而通过二叔传达了跟公主通讯的请求。
二叔神情复杂:“你还是第一个……”被公主召见却如此摆谱的人。
但在和冬看过来时,二叔却又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两人间的感情如此私密,又怎么能是外人可以插手的?
能成功是和冬的造化。
失败是和家的宿命。
二叔只是再三强调:“和冬,你要记住,她是公主,帝国的公主,普琳西斯。”
和冬现在还无法理解他语中的深意,只是同样郑重地跟他讲:“我说我想说的,我做我能做的,也许结果并不能令你满意。”
她在城堡等到深夜,午夜十二点,整个圣巴巴拉宫已经陷入沉眠,卡洛夫盘卧在她脚边,正用牙齿扯着她裤脚磨牙,终端突然弹出通讯请求。
和冬就跟被针扎了一样从床上弹起,起身走到书桌前,因为太过急切以致于忘记卡洛夫,牵扯着它走了好几步,引来雪豹的不满,愤怒地朝她低吼。
她后知后觉的“嘘”了两声:“卡洛夫,很抱歉,但现在是深夜,请不要扰民,圣巴巴拉宫也有哨兵。”
卡洛夫还没为她这种敷衍的态度不满,和冬已经接通了通讯,看着光影中的美人,绿宝石耳坠正衬她灿若星河的眼眸,和冬低声喊了一声:“公主。”
公主用熟悉的角度凝望着她:“和冬,你为什么不跟我见面?你对我不满意吗?”
和冬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想,公主这种出身容貌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哨兵的拒绝自卑,她更倾向于普琳是在表达自己对被人拒绝这件事的不满,所以当下就带着点歉疚的说:“不是这样,公主。”
“不是这样,那是怎么样?”普琳步步紧逼毫不后退,在两人接触中第一次表露出自己骨子里的蛮横。
天知道她听到和家人请求更换哨兵人选时的恼火。
她本以为和家没明白她的暗示,内部倾轧之下把和冬赶走反而推了一个废物过来。
但直到和家头脑亲自道歉,她才明白:哦,是和冬不愿意。
——和冬,你有喜欢的向导吗?
——没有。
那是为什么?是什么能让和家头脑都不敢开口?
普琳的目光如狼如豹又如紧盯猎物的雄鹰,给人带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
可惜和冬现在还沉浸在‘公主果然是个纤弱敏感的向导’、‘我好像伤了她的心’的自责中,没有看到她的真实面目。
哨兵在光影那端对自己接下来近乎于表白的话语,有着一点尴尬无措和腼腆混杂的情绪,轻声道:“我……我很满意,只是我想我们在某些事情上有点分歧。”
和冬想起二叔透露出的公主的野心,咳了一下,不太顺滑的舌头才终于回归大脑的控制,她目光严肃道:“公主,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逼迫你?”
“有人在你身边吗?我们的谈话在监控范围内吗?”
还有,和冬看着她身后的背景,寝殿内十分昏沉甚至都没点上蜡烛,好像主人下意识不想让人知道她们这场会面。
“你的情况很危急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看见和冬那诚恳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普琳明白了过来。
——她认为自己被胁迫。
——为什么这样想?
——她知道自己选择和家哨兵的官方理由。
其实也不算官方,普琳想,从产生这个念头开始她都不知道布局多久了,又是多少次面对他们关于向导身份的质疑。
和冬竟然跟那些目光短浅的人一样。
不,她不是目光短浅。
普琳隐晦的打量她,眉目清秀、气质清正,即使在军队待了那么多年也没染上兵油子的腻味,反而彬彬如学子。
刚来卡特琳宫就大闹琥珀会所,去了红丝绒又断然拒绝‘向导’服务,反而孤身一人探查线索,一次又一次,亨瑞说她莽撞不会权衡利弊,可普琳却只看见她面对危险从没想过退缩,即使被困也不失英勇。
普琳想起为和冬治疗时曾经踏足的精神图景,崩塌带来的凌乱之下掩藏着昔日的繁华与整齐,她的精神体是一只雪豹,纯白无暇,没有一丝杂毛,站在岩壁上冲人大吼的时候威风凛凛,一如它的主人。
这种人,这种人应该会有一个叫做信仰的东西。
普琳说:“你知道了?”她低垂着眼皮,以此掩盖自己眼中的复杂,有欣赏有思量也有一股强烈的想要将人诱入‘歧途’的冲动。
为什么不能让效忠国王的骑士为公主奉上王冠呢?
和冬。
“和冬,”公主看着她,美目盈盈,好像在看自己的救世主:“我需要你,你可以帮助我吗?”
和冬一口答应:“当然可以!”
“殿下,”在普琳还未组织好措辞开口之前,听到和冬这么说:“如果您真的受人胁迫,我有帮助您的责任,但最要紧的是通告国王,避免他们为了颠覆王权引发的混乱。”
“连年战争施加的重税,已经让人民的生活足够艰难,普通人不应该再遭受因为他们对权力追求而带来的痛苦。”
“首都星有一百五十万人,因为之前的教育计划,迁入很多教育机构,学生大概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一,他们生活优渥、性格单纯、很容易被人鼓动,真到那时候军警等暴力机构也无法妥善处理,一切都晚了。”
普琳没跟她说自己就是教育计划的推动者,上个年度她甚至还推动了首都中心区人口回流的政策,——根据历来数据统计,越是居住在政治中心的选民,越是不会支持执政党。等下一个选举年到来,亲王室的执政党下台,她想做什么都容易很多。
当然明面上肯定都是为了帝国的教育发展,为了将首都星打造成最高等的居住地。
和冬不是第一个意识到政治风险的人,但却是第一个在她面前如此担心的喊着殿下,忧心忡忡的建议她如何将一切诉之于众、将她播下的火种趁早熄灭的‘忠臣’。
这种身份上的反差,让普琳莫名有点跟人玩捉迷藏时的愉悦。
真敏锐啊哨兵。
真正直啊哨兵。
普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微笑,但当她抬起头来,还是一副我见犹怜的苍白模样,她模仿母亲那种天真的愚蠢,做出焦急而又怎么都听不懂指挥的样子,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哨兵,我没有办法……”
“直接跟父亲说吗?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他肯定会怪罪我的。”
普琳哭不出来,所以只能用手捂着脸勉强做出一副正在哭泣的样子:“我被他们逼的没办法,必须结婚了,可你却还不同意,我真的想不出办法,难道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得到解脱吗?”
和冬听到这一句心神俱震,脱口而出:“公主!”
“公主!”
亨瑞推开房门,灯光大亮,灯火煌煌之间,首席侍从官说:“摄政王急谏。”
和冬眼中真切的担忧、惊慌都被这一声“摄政王”斩断,她看向那个仍旧捂着脸的女人,只剩下无法言语的惊愕,一个弱小无依的公主会让视王宫于无物的摄政王等待通传吗?
想起刚才的动摇,在普琳展露自己的痛苦时,她甚至想过‘我们可以先结婚,帮她摆脱那些人的控制’。
和冬在光影那边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回过神来挂断了通讯,她将头磕在桌子上,闭上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愚蠢。
首都星,普琳也放下手,不悦的看向亨瑞:“亨瑞,你把一切都搞砸了。”
亨瑞说抱歉,“但我一直给您发消息都没回复,敲门也无人应答,摄政王正在门外,我不好让他多等……”
可普琳丝毫没被他的焦急影响,还是坐在那里,小声抱怨道:“差点就要成功了,真糟糕。”
和冬肯定会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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