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5 章
晨曦初露的城墙上,李豫挺拔而立的身影略显孤独。
他久久地望着远去的八万大军浩浩荡荡、渐行渐远,珍珠一身大红戎装、一匹枣红战马,在众将士中分外耀眼夺目。
此刻,他的心情格外复杂,即将到来的这场战役意义重大:登基以来的最大规模之战,首次与藩镇的公开之战,独孤军苦练数年的检验之战,珍珠的首次领兵之战……
兴奋、激动、期待齐齐涌上心头,若此战大捷,便是对各方势力的最好警示,是天下大统的良好开端。
担心、不舍、自责如苦酒漫过五脏六腑,最后哽在喉间,他此刻甚至开始羡慕风生衣,可以陪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队伍不见了,只剩一片黄土飞扬,李豫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城楼。
数月后,珍珠和风生衣率独孤军为主力的大军于洺州大败田承嗣手下卢子期部。
偃旗息鼓的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的气息。
珍珠默默地走过一具具尸体,他们几个小时前还是生龙活虎的、有血有肉的年轻男子,他们是父母的孩儿,或许有的还是孩儿的父亲,他们心中必定也恋着某个女子,而那个女子也在远方苦苦等待他的归来,等来噩耗的那一刻,她能否承受的住?
想起当年自己得知冬郎战死时的悲恸,珍珠不由得腿一软,跪倒在地,对着众多体温尚存的战士尸体双掌合十。
良久,她吩咐,“将他们都好好葬了,不管是我们的,还是他们的……”
远处,一个身影默立许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夜深了,烛火通明的军帐中,珍珠和风生衣还在为战事筹谋。
“娘娘,此次我们仅以半数人马出战便首战告捷,军中将士士气大振,看来我们阵法果真威力非凡!这样下去,一举消灭田承嗣势力指日可待!”风生衣看着昔日的柔弱女子如今驰骋沙场,从不多言的他也忍不住感慨,“这些多亏了娘娘带兵得当!”
“风将军又谬赞于我!”珍珠的浅浅一笑,在烛光下恬静美好的令人目眩神迷。
风生衣急忙低了头,收回视线,只用心聆听她后面的话。
“纵然是打了胜仗,但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去,我的心里也是高兴不起来,他们终究是活生生的人,是我大唐的子民,如今却自相残杀,实在是可悲……”她的语气里全是悲凉。
帐外有细碎的声响,随即一个黑影闪过……
“小心!”风生衣霍然而起,宝剑出鞘,屹立于珍珠面前,将她护于身后。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闪了进来,“末将拜见贵妃娘娘!”
来人取下面巾,抬起头来。
“薛将军!”珍珠和风生衣几乎是同时认出来人。
正是现任潞州节度使的薛嵩,他对着珍珠长拜不起,“久闻娘娘高义,家国天下,爱兵如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见珍珠不语,他顿了顿,继续说:“娘娘莫怪,臣已经在此暗中观察数日,娘娘不仅体恤下属,还厚待叛军阵亡士兵,母仪天下之心不是妄传!那田承嗣既凶残善变且多疑怕死,他从军中选拔勇士三千,称为外宅男,镇守家宅,只为保他一人安全!对付这样贪生怕死之人,臣有一妙计,既能让其俯首称臣,又能避免大量士兵伤亡!”
珍珠和风生衣闻言,相识一笑……
田承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吃了败仗,还是败在一个女人手里;更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胆子找上门来!
“也罢,今日,就新仇旧恨一起算!”田承嗣的小眼睛里闪着凶狠狡黠的光。
珍珠和风生衣就迎着这样目光走进来,又迎着这样的目光站定。
良久,偌大的厅堂里,空气凝结了一般。
“独孤将军亲自到此,老夫受宠若惊!”田承嗣终是首先开了口,却不认珍珠的贵妃身份,不行臣子之礼。
珍珠并不计较,淡淡一笑,“田将军过谦了,我此次前来,是奉了陛下旨意。当今陛下宅心仁厚、体恤百姓,才有了现下将军拥兵一方的局面,为官一方、造福一方,是每个臣子应尽的责任,如不能恪守本分,怕是这局面也就维持不了多久了!”
语气还是江南女子特有柔声软语,里面的分量却犹如千斤。
刚吃了大败仗的田承嗣不由又悄悄自行给这警告添了几分量,便心下莫名一紧,面上却还是硬撑着, “田某人对陛下,对大唐忠心耿耿,此次出兵正是为了清君侧,保我大唐不被奸妃祸国,不重蹈安史之乱覆辙!”
珍珠的笑意更深了,凝视田承嗣的目光平静的看不出情绪,“我是奸妃,还是你是忠臣,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是有件事,我想知会田将军,对你女儿也好,对你也罢,有些事情其实根本用不着大费周章——”她反手从风生衣手里接过一个锦布小包裹,打开来,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我今日得了一个小玩意,很是精致喜人,却得知这是田将军的心爱之物,虽是两军阵前,但君子不夺人所好却是不变的礼数,所以亲自送过来……”
看清了珍珠手中之物,田承嗣已惊得面如死灰,那被她随意拿在手里把玩之物,正是自己视若性命放在枕边驱邪避害之物!
“臣惶恐,臣受奸人挑拨,错以为娘娘要加害小女,娘娘大义……”
预料到田承嗣看到此物会有所转变,但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倒是把珍珠弄了个措手不及。
她怔了一怔,“田将军能明白最好!”
“娘娘放心,田某即刻撤兵并上表请罪,还望娘娘在陛下面前替田某表明心意!”田承嗣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这是自然,田将军退兵藩地候旨吧!我会留半数精兵在此,护将军周全!”意思再明显不过。
“臣定会安守本职,护一方平安,替陛下分忧!”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田承嗣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这次取得是他的枕边物,下次可不就是他的项上人头了!三千外宅男终究也不能护身,他看见那物的一刻就已然崩溃,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离京半年有余,珍珠甚是想念她的冬郎和孩儿们,尽管每隔一个月就会收到冬郎快马加鞭送来的家书,那刻骨的思念还是日日侵蚀她的心。她亦是更了然了冬郎当年独自在外的境遇,白日里生死相博、命和心都悬在一线之间,顾不上其他,到了万籁寂静的夜晚,那些疲惫、思念混合着死里逃生的后怕才齐齐涌上心头,让人更惦念那远方的家和人。
珍珠坐在马上,看着整装待发的将士,感谢上天能让自己将他们安全带回。
“娘娘,留下的人马也已经安排妥当,想来田承嗣不敢有诈!”风生衣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他们是来向娘娘告别的!”
珍珠下马,对着来人一抱拳,“此次多谢将军和姑娘,才避免了无谓的伤亡,我定会向陛下表明!”
二人还礼,“能为国效力,为百姓谋划,我等在所不辞!”
珍珠欣然,似想起什么,对着女子说:“红线姑娘武艺了得,不知师出何方?”
当日,薛嵩夜探军帐,提出自己府中有一武艺高强侍女,唤做红线,对田承嗣了如指掌,若由她去盗取其贴身之物予以警示,以田承嗣贪生怕死之人,必再不敢轻举妄动。
珍珠当时觉得计策虽妙,但田承嗣何等狡猾阴险、田府又是何等戒备森严,不由替这个侍女捏了一把汗,不成想,她却轻而易举拿到了田承嗣的枕边物,她的功夫真真不在风生衣之下,却因了是女子之功,反而更得心应手,珍珠就有了讨教之意。
“红线自幼师从青灯大师,她本已隐居山野,但娘娘如有意相见,红线倒可以引荐,想必师傅会给红线几分薄面。”同为习武之人,珍珠的心思,这个机灵的小侍女揣摩的一清二楚。
青灯大师遁入空门已十载有余,青灯古佛、清心寡欲是她如今的日常,只有梦回间,她才忆起自己曾是意气风发的江湖儿女,是当今天下第一帮派清合会掌门人的小女儿,是清合会上上下下最器重的小师妹,若不是他……
每每想起那个离经叛道、被逐出师门的师兄,她心中就一阵剧痛,因了他,她的生命轨迹被改写成如今的模样。
珍珠见到这位青灯大师时正是夕阳收尽,烛灯初燃之时,看着青灯下默然的身影,珍珠仿佛看尽了她的来世今生,都是过往不凡的女子,便是一眼望去,就知道她并不是果真就属于这里,尽管面色淡然,但那轻蹙的眉头不是内心的千千结又是什么,她终究还是有所牵绊。
珍珠轻叹一声,青灯大师,单就这个仓促的法号,就可想象她来到此处时那无处可逃、无计可施的无奈与决绝。
青灯大师慢慢转身,略一施礼,“施主!”
“小徒已经传书与我,但我已经不再收徒了,更不要说娘娘身份尊贵!”还不等珍珠表明来意,她便将拒绝的话先呈了出来,似乎要彻底断了来人的念想。
“大师宽心,我此次前来,一是敬仰大师,顺便拜访;二是感谢大师,教出红线这样的徒儿,巾帼不让须眉,为国效力!我代表将士和百姓们谢谢您!”说完珍珠拱手一礼。
“使不得,娘娘身份尊贵,怎可对我一介草民行礼!”青灯大师伸手阻拦。
“有助于大唐,有利于百姓的人,皆得受我敬仰!”珍珠淡然一笑。
青灯大师看着面前之人,平静了多年的眼眸中似乎有东西涌出,她不适应地闭了闭眼,复又平静,“施主随我到禅房休息吧!”
在寺中逗留一日,珍珠重新上路,晨曦中,她拜别青灯大师,“大师,您不收我为徒,我可以理解,但您的徒儿都可以一人之力制敌,您就更不用说了。经此一事,怕是您的身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隐秘,珍珠有两件事相托,一是万望保重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和热情;二是如若国家危难有求于大师,还望再莫推辞!”
看着这个女子的眼眸,青灯大师一时间恍惚了,那里跃动着的光彩何止熟悉!她不止一次在铜镜中看到过,那是年轻的,心怀希望、梦想和爱的光彩……
自己也曾如此过,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她缓缓摇头苦笑,“你不懂……”
珍珠走近,轻握她的手,“信我,有时候你觉得是绝路了,保不齐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青灯大师的现在何尝不是自己的曾经,又怎会不懂?
青灯大师再抬眼,眼前人的眼眸竟是悠远深长,仿佛看尽了一切、看透了一切。她心里一动,这是同一个人?如此幽怨平静的眸子还会再放华彩?
“信我,会的!”她握她的手力道重了重,浅笑里都是笃定。
转身离去,却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随意,“不知大师房中用的什么香,好是特别?”
“是我清合会秘制的香料,别处不得见,显得特别了些。”青灯大师亦浅笑,目送着珍珠离去的背影,良久静默。
插入书签
战争一笔带过,且都归功于女主,确实不符合历史,但为了爱情,大家忍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