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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奸险
火堆已经灭了,寒意丝丝缕缕地钻入四肢百骸。宁暇和衣躺在破庙的地板上,冷得睡不着。
她忍不住回想起易玹眼中那幽幽凉意,他千里追赴那个有关长生的秘密,竟然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死。
她不明白其中缘由,也不愿去判断对错,她只是惊讶,又觉得越发看不透易玹这个人了。
他的喜怒哀乐、算计布局、爱恨情仇似乎都太过复杂,凭着对危险的直觉,她觉得还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为妙。当然,易玹救了她几次,该还的人情还是要还的,等还完了,再各走各路吧。
可这时的她想不到,这情一旦你欠我还的,就容易牵扯不清,到头来再想划分楚河汉界又岂是易事?
“不对,这个时辰十一和蚕沙早该赶来了。”易玹坐起了身,他的声音没有睡醒后的沙哑,显然也是没睡着。
宁暇也觉得奇怪:“他们俩一个身手好,一个轻功不错,怎么着也不该动作这么慢,是不是你留下的信号……?”
“不会,十一看得懂。或许有什么变数,我们先走,不等他们了。”易玹说着,便起身往庙外走去。
“我们不去中州找找他们?还有大师兄和小喜……”
易玹回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冼行移的目标是你,现在你回去很危险,我没功夫,护不住你。”
宁暇心想这倒是,就算她真气恢复了,也不是冼阎罗的对手,况且她的剑还落在客栈里了,如今两手空空,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怎么说都只有挨打的份儿。至于冼阎罗要掳走她的理由,她大概是清楚的,为荆州的事找她算账,杀了她便是,不至于大费周章掳走她。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为了飞英剑而来。只是这一点,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易玹看她迟疑,便说:“你放心,十一和蚕沙找不到我们会去蜀州的,如果你大师兄他们见到了辛夷,也会往蜀州去,我们先行一步无妨。”
宁暇听他说的在理,想来兵分几路目标还没那么大,也能分散风险,便不再迟疑,准备翻身上马,却发现——
这马只有一匹!
昨晚事急从权,顾不得许多,如今要一路赶赴蜀州,下一个能买到马的地方也不知在哪里,两人少不得要共骑,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她记得易玹比较在意男女之防,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这样有损他的清誉……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上马时,听到易玹说:“钳镇能买到马,到钳镇之前,先将就着吧。”
宁暇于是“嗯”了一声,跃上了马,又朝易玹伸出了手,将他带上马,然后“驾”一声,策马出发了。
她怕被冼阎罗追踪,不敢走官道,净挑小路走,结果毫不意外地迷路了!
易玹出门在外,从来是十一负责带路,根本没费心记过路,现下也颇为尴尬。
两人不知身在何处,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也是他们运气好,没走多远,就瞧见了一方茶棚,两人正好也有些渴了,便坐下点了壶茶,顺道歇脚问个路。
茶棚的主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给他们烧了壶热茶,又炸了两个油面窝,说是白送给他们吃的。
老太太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晓得你们吃不吃得惯这个,老婆子我也没什么别的手艺。”
“谢谢婆婆!”宁暇咬下一大口,面窝炸得外酥里嫩的,她三两下就吃完了,易玹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便把自己手上的那个也给了她。
“你不吃?”宁暇问。
“我不饿。”易玹倒不是真的不饿,而是的确不爱这种油重的吃食,他看这地方也没别的果腹之物,便只喝了几杯热茶作罢。
可能是吃饱了有些犯困,宁暇打了个哈欠,向那老太太问道:“婆婆,跟你打听一下,从这儿往钳镇……”
“怎么了,小姑娘?”老太太凑近来问。
不对,宁暇的眼皮开始变得无比沉重,头也晕得不行,她迷糊间看到易玹似乎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她心下一凉,在彻底不省人事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艹,又中迷药了!
都说人不能被同一个坑绊倒两次,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而更残酷的是,宁暇因为既喝了茶又吃了饼,所中迷药的分量是易玹的双倍,等到易玹清醒时,宁暇依旧被迷得人事不知。
易玹醒来那会儿,眼前是漆黑一片,脸上身上盖着草席,天大概黑了,透过草席的缝隙,只能隐约看见点月光。
他摸了摸,身下垫着茅草,而他们似乎在推车上,被人推着走,有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必是那茶棚老太了。
虽然对付个老太太不在话下,但易玹却仍躺着装晕,一方面是他懒得费力气,另一方面,他也有点好奇这老太把他们迷晕是要带去哪里。左右一会儿等宁暇醒来,他们也不会有危险,此刻不如静观其变。
他们似乎走了很久的山路,又过了一阵,易玹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人声,还有火把晃动的光亮。他听到老太走开了,没多久又回来了,然后是一个粗犷的男声:“黄老太,你省点力气,想换你儿子,没戏啊!”
黄老太可怜巴巴地央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儿子吧,他从小体弱多病,在这里要出人命的啊!”
那男人十分不耐烦:“诶诶,你别跪啊,这事儿我可说了不算,进了这地方就没出去的理儿,我要放了你儿子,可是要掉脑袋的!你这老太婆别害人!”
黄老太继续苦苦哀求,那男人又说:“不是我说,在这儿干活没啥不好啊,这儿给钱多,你那痨病儿子归西前还能给你挣几年养老钱!”
黄老太又急又气:“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要钱,只要我儿的命在啊,求您了行行好吧!”她一把掀开草席,对那男人说,“您先瞧一眼,这一对兄妹换我一个儿子划算的啊。”
只听那男人嫌弃地说:“这两个这么瘦,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你这老太婆都不知道挑肥的宰!诶,等等……”
易玹感到有火把的光亮迫近,那男人似乎在仔细看他俩,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变了:“这两个应该有点用……”他朝远处招呼了一人,吩咐道,“你,把他们送去起爷房里!”
易玹他们就这么又被推走了,他听到黄老太跟那人扯皮的声音越来越远,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人声也越来越盛,其中还掺杂着一些从远处传来的闷闷的敲打声和吆喝声。
易玹从风声和人声判断此处应该是一处开阔的山谷,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一带有什么大的工事,需要聚集这么多人力?听方才两人话中的意思,还只能进不能出……
没多久推车停了下来,想来是到了地儿,有人将他们俩扔了下来,之后又闷声不响地将车推走了。
等到周围都没声音了,易玹才睁开眼,坐起身,打量起眼前的房间来。
他们身处一顶不大不小的营帐里,营帐没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有一张床、一张几,几边放着几坛酒。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毡布墙上挂着大大小小十几样兵器,颇有些唬人。
就在易玹仔细辨认这些兵器时,他听到耳边有人说——
“可惜没有剑。”
一回头,就见到宁暇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些兵器。
易玹走过去挑了把最细长的刀,递给她:“这个应该还算称手。”
宁暇拿刀在手里掂了掂,大概是连中了两次麻药,有些上头,此刻尚神思恍惚,她懵懂问道:“这是哪里?”
易玹从未见过宁暇如此情态,便多瞧了两眼,才说:“我们被那老太卖了,这里约摸是个工事营。”
宁暇心想,这江湖果然险恶,也不能怪她轻信于人,谁能想到在客栈睡着觉也能遇上仇家,在路边喝个茶也能把自己喝过去,实在只是时运不济。不过还好,这老太下的药虽然分量足,致迷时间长,但醒后除了有些头痛,真气倒没什么损耗,不像冼阎罗那厮那么阴狠。
她又清醒了两分,看易玹好好的,她也无大碍,便问:“我们怎么着?偷两匹马接着赶路?”
易玹拍拍身旁的案几,示意她坐下,边说:“方才听那老太的话,她儿子被困在这儿做苦力逃不出去,想必这地方守备森严,加上这儿人多,我们能不能顺利走出去还难说。况且这地方透着古怪,不如先静观其变。”
宁暇觉得易玹说的有道理,不用想办法逃出去了,她索性大剌剌坐下,悠哉地打量起房间来:“这是谁的房间?把我们送来这儿,显然不是让我们卖苦力的。”
这营帐里有酒还有兵器,想必主人怎么着也是个营地的特权阶级。如果想让他们做苦力,扔柴房还差不多……
“据说是起爷的房间,”说完,易玹看到宁暇神色诡异地看着他,他将椅子挪远了些,问道,“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宁暇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有些不知从何开口,她斟酌了言语才说:“不是让做苦力,而是把我们送来这什么起爷的房里,应该就只有那个目的了……”
易玹会意,说:“那你看我做什么,说不定人家是看你长得好看。”
宁暇连忙摆手:“不不,论好看谁都没你好看。”
她还记得荆州一事,璟王殿下可是凭脸就能惹麻烦的人物,她可不敢当。
宁暇拍了拍易玹肩膀,一副老大哥的口吻说,“易大哥,你放心,有我在,不会叫人欺负了你去。”
易玹:“……”还真是让人心里踏实呢。
就在两人争论究竟谁是红颜祸水时,从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朝着营帐而来。他们立刻住了嘴,两人对视一眼,易玹端坐没动,宁暇则悄悄地绕到了门边。
来人刚掀动门帘,宁暇的刀就精准地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同时十分匪气地问道:“你就是起爷?”
就在宁暇臭美着“我真是英姿飒爽”时,她的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瞬间打破了这个霸气的场面。
易玹无语:“你不是刚吃了两个油饼吗?”
宁暇抗议:“那加了料的能算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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