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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角料
一直到选拔赛结束,陈星杨都没有再见到薛洋。谢荛觉得哥哥和小星星两个人看起来一如往故,但都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笼罩着,谢荛问过一次薛洋却被笑着反问怎么了,开学后吞吞吐吐地拦过陈星杨一次,可也没说出什么来,谢荛抓心挠肝地去找谢昌宁,可谢昌宁却没觉出什么来,气得谢荛大呼愚钝莫过于钢铁直男。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一个月后选拔赛的成绩出来。谢荛的数学成绩顺利进入省联赛,陈星杨的物理和生物成绩进了省复赛,数学却发挥失常,老师专门找他谈了一次,但也还是以安慰为主。
上午大课间谢荛到教室找陈星杨,她猜陈星杨没有去做课间操,果然被捉到。陈星杨趴在桌子上,校服罩着脑袋。谢荛撩开衣服,光线一下子亮了,陈星杨皱着眉头眯着眼看了看,没说话又把头埋进手臂里。
“我哥数学物理化学生物都过了。”谢荛拉过前桌同学的椅子坐下。
“唔。”陈星杨的声音被闷住,想某种憨憨的动物。
“你数学怎么没过啊?”谢荛摆弄着陈星杨的钢笔,随手拿过演算纸瞎画,见陈星杨没回话,推了推他的手臂,“你睡着啦?”
陈星杨心里有些烦。数学竞赛成绩可以说是几个学科竞赛里含金量最高的,陈星杨用了最多的时间和心思去准备,可却没过选拔赛。老师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说自己也不知道。但怎么会不知道。比赛前一晚,那个让人讨厌的梦又来了。自己在梦里笑得想被点了笑穴一样的开心,换来的是第二天在考场上完全不能集中精神。陈星杨第一次恨梦里的自己和那个让自己拿不稳剑的梦中人。
陈星杨经常会做这个梦,但这世上有几个人会把梦当真。如果不是梦过太多次,陈星杨想自己也根本不会记得,而为什么会梦到那么多次,他有一套自己的解释。他坚信是姥爷和杨伯在一起时的样子影响到自己,四目相对,眼神交汇,桃映春色,风随柳意。一定是这样的场景自己看得太多了,对比着自己内心深处不敢说出来的秘密,才会在梦里给自己也画了这样一张甜蜜的饼。一个人,两语三言,逗得自己忍俊不禁。而为什么会是道士,陈星杨觉得,是自己从小金庸看太多了。
就这样坚信了许多年。
直到那天晚上,谢昌宁从一颗糖,引出一串记忆。陈星杨不可说是不震惊的,他像是被人窥破了心思,像是作奸犯科被当场捉住,他忍不住地追着谢昌宁问细节,事后又不断后悔自己的不冷静。他直觉在听谢昌宁说过之后一定不能让谢牧知道自己的那个梦,可那天晚上,谢牧就那样靠过来,夜是黑的,树是密的,路灯的光线被遮的暧昧模糊,一切都无形无影,就像在他的梦里,没有黑,没有白,没有明,没有暗,似乎能看到什么,又什么都看不到,连谢牧都不见了,只剩耳边温热的鼻息,身侧坚实的臂膀,陈星杨像是饮醉了陈年的梨花白,飘飘然,熏熏然,被梦中人附了体,痴痴地讲出了那个在无数夜晚带给他快乐的那个梦。讲完,梦醒了,谢牧哭了,陈星杨知道,一切都完了。
可为什么事后还带他去江边,还问他要在一起,还有那个蒙住眼睛的吻。以及在这一切都发生过之后,迟来的质问。陈星杨想不明白,他一直都跟不上薛洋的步调。
“谢荛”,陈星杨坐直身体,耸了耸肩膀,转了转脖子,一脸假笑地看着谢荛,“别玩我的钢笔了,都坏了一支了。”
谢荛看着那明显的假笑,把钢笔放到桌子上,“你跟我哥,闹意见了么?”
“怎么会,那是谢牧,你不懂谢牧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么?”
“你能不能不要别别扭扭的说话,到底怎么了?”
“谢荛,你哥什么都没说是么?”
“对啊,他什么都不说,你和我说说吧。”
“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物理复赛那天,陈星杨远远地看到了谢牧,和三个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的人在楼道里站着,谢牧靠着栏杆,那三个人在说着什么,他也在笑,中间还伸腿踢了其中一个在耍宝的人,被那个人跳起来反击了。再正常不过的高中男生的样子。陈星杨多看了几眼,谢牧好像接收到了他的视线一样,朝他这边转过了头,但也只是角度稍微歪了一下,马上又转回去了。应该是没看到吧,或者看到了也没当回事。算了,反正已经被当做投机取巧的骗子了。陈星杨心灰地想。几年的暗恋,几天的相处,已经可以知足了。
陆陆续续的,各科竞赛的中段赛都考完了,出成绩那天,上午一放学陈星杨就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促膝长谈了很久。出了办公室没走几步,又被谢荛拦住了。陈星杨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绕不开,主动开口说:“你下午第一节课能翘课么?咱俩出去吃饭吧。”
陈星杨说完扭头就走,谢荛想都没想下午翘课的事,连忙追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学校,站在路边等了一下,陈星杨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开了后门让谢荛坐进去,谢荛刚向里挪了一下,陈星杨却关了门,自己坐到副驾驶去了。谢荛明白他是怕自己开口问,于是也就暂时忍着没开口。陈星杨中间只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胸牌上,“摘下来。”
车开到地方,是他们平时经常去的一家川菜馆。服务员把菜单拿上来,谢荛没动,直接点了平时常点的菜,陈星杨又补了一句:“有没有啤酒?”服务员看了他们俩的校服一眼,“能喝么?”陈星杨不乐意地瞅了瞅服务员,说道:“高三,成年了,能喝酒。”服务员心里不信,但也没什么职业操守地说了几种啤酒,陈星杨想了一下,说:“要卖的最多的那个,一瓶,要冰的。”
“你喝酒?”谢荛眼睛都瞪大了。从小到大,也没见过陈星杨喝酒。
“不喝,所以她说的我也不知道点哪个。”陈星杨平静地回答,开始拆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干嘛要喝酒啊,你下午不上课了?”
陈星杨拆了筷子和碗,放到谢荛面前,又开始拆自己的,“不上,跟老师请假了。”
“你现在能说了吧,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全都没过?”谢荛上午知道成绩之后就傻了眼,陈星杨物理和生物复赛全落空,她知道即使陈星杨的能力,全国赛没过还情有可原,但是省队绝对不可能进不去。
“我今年不想参加了。”服务员拿了酒瓶子和玻璃杯过来,陈星杨接过杯子,服务员问“现在开么”,陈星杨看着很老练似地说“开吧”,瓶起子卡住金属瓶盖,稍用力向上一提,啪,接着金黄色的液体倒入玻璃杯,气泡从杯底腾起,白色的泡沫密密麻麻盖住了玻璃杯口。陈星杨端起玻璃杯,皱了皱眉头,赴刑场一般举到嘴边喝了一口,酒入口,裹挟着苦涩的麦香在口腔中冲撞,可喉头像被锁住了似得,失去了吞咽功能,陈星杨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用力把这口酒吞了下去。冰凉的啤酒,被含了这一下,已经变成了温热的水,顺着食道进了胃里。有了这第一口垫底,陈星杨对喝啤酒这件事无师自通了,第二口就自然地多,没有被口腔过多扣留,就咽了下去,冰凉又急躁的气体,顶的陈星杨打了个嗝。他抬起手擦掉嘴上的泡沫,对着谢荛笑了,“也没那么难喝嘛。”
谢荛明白了陈星杨为什么让自己把胸牌摘下来,因为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高二。
陈星杨端着杯子又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重新开口:“我不想和你哥一起参加全国赛。”
“我就知道,为什么?”谢荛眉头拧到了一起,心里难受的很。
“谢荛,我不想,看见他。”陈星杨眼角微微开始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我以为你喜欢我哥。”谢荛看陈星杨吃瘪的样子,很心疼。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谢荛很不愿因为自己哥哥让陈星杨受一点委屈。
“是啊,我是喜欢他”,陈星杨说着,又把玻璃杯倒满。菜陆续上来,陈星杨夹起水煮鱼盆里的油豆皮,放到了谢荛面前的碗里,“先吃点东西,你饿了吧。”说完,他自己夹了一根豆芽,笑了笑,说:“你记得么,咱们跟宁哥一起来吃饭,他吃鱼,你吃豆皮,我吃豆芽,他说咱俩是边角料。”
“小星星,要把宁哥叫出来么?他今天在家。”谢荛是饿了,可她什么都吃不下。
“别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今天都告诉你。”陈星杨从毛血旺里夹了一块午餐肉给谢荛,“咱俩一边吃一边说行么,荛姐,你不吃,我都不敢动筷子。”
谢荛没忍住,笑了,拿起筷子,说:“咱们这都什么辈分,我叔叔是你哥,我是你姐。”
一顿饭吃完,陈星杨也交代的差不多了,谢荛是完全信任陈星杨的,气得要给薛洋打电话,被陈星杨拦下来。陈星杨拜托谢荛去他们班帮他拿书包送去家里,他不想回学校,请了一下午假,想回家睡觉。
“可是你喝了酒,你行么?”谢荛看着陈星杨,吃饭时只顾着听陈星杨讲故事,等注意到那瓶酒时已经被陈星杨喝空了。尽管平时谢昌宁和薛洋在家会喝酒,可陈星杨是第一次喝,谢荛也拿不准一瓶啤酒有没有事。
陈星杨却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两个人站在路边,等了十分钟没有一辆空车经过,谢荛拿出手机准备叫车,陈星杨却坚持要等空车。又过了五分钟还是没有,陈星杨像是有些站不住,慢慢蹲下,环住自己,谢荛也蹲下,语气有些担心:“小星星,你觉得还好么?我们叫个车吧,别等了。”
“不,我不要叫车,我再也不叫车了。”陈星杨带着鼻音,语气委屈。
谢荛听到这句话,心想坏了,陈星杨应该是喝醉了。一个从来没喝过酒的人,自己喝了一瓶,估计是没抗住。谢荛觉得这时候就算把陈星杨送回家,也得被家里人一顿骂,可是身上没有身份证,也没办法去酒店。思来想去,谢荛给谢昌宁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谢昌宁赶到的时候,陈星杨已经坐在地上醉的不省人事。谢荛揽着陈星杨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倒在地上。谢昌宁下车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喝了多少?你们俩喝什么酒啊?”
“他就喝了一瓶啤酒,我哪儿知道他能醉成这样啊?赶紧扶一把啊。”
谢昌宁抬起陈星杨的手臂,发现这个人已经软的不成样子,一咬牙,半蹲下来,抄起陈星杨的膝窝,直接把人抱了起来。陈星杨被颠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嘴里呜呜咽咽地嘟囔了两句,又没了声音。谢昌宁把人放进车后座,谢荛从另一边开了车门坐进去,依旧把陈星杨揽在自己肩头。谢昌宁看了看时间,决定还是先送谢荛回学校。一路上谢荛简短地把吃饭时听到的和谢昌宁说了一遍,谢昌宁越听面色越沉,始终也没有吭声。到了实验门口,谢荛下了车,谢昌宁把陈星杨摆放成了一个可以被安全带固定的姿势,开车回了家。
等谢昌宁车开到家,发现薛洋正开门从里面出来。谢昌宁连忙先下了车,拦住他。
“你干嘛去!”谢昌宁攒了一路的怒气瞬间炸了。
薛洋被谢昌宁要吃人的架势吓到了,哆哆嗦嗦地说:“小叔叔,我又犯什么事儿了?”
谢昌宁突然觉得薛洋逗闷子的样子很烦,不耐地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又重复了一遍:“你干嘛去。”
“我去训练啊”,薛洋收起笑,反手拍了一下身后长棍的棍袋,“怎么了?”
“别去了,去车里把你的人抱出来,抱你屋里去。”谢昌宁拉着薛洋向车走去。
“我的人?谁啊?”薛洋这样问着,但也明白了谢昌宁的意思,语气中有些不快,但也没挣开谢昌宁的手。
谢昌宁打开后车门,解开安全带,陈星杨顺势倒在了后座上。谢昌宁侧了侧身,把薛洋往前推了一把,语气又焦又躁:“快点,别让他吐我车上,抱你自己屋去。自己的人,自己处理。”
薛洋听这意思,猜想谢昌宁应该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他没再说话,弯腰低头探进车里,把陈星杨拽了出来。陈星杨醉得浑浑噩噩,身子早已经软了,又比薛洋低许多,被薛洋手臂架着,脚虚虚地踩不到地,很不舒服的用头蹭了蹭薛洋的肩膀。谢昌宁看薛洋一脸不情愿,嘭地一声用力关上车门,正要张嘴开训,却不想陈星杨被这一声关门声惊回一点神智,他看了看眼前的谢昌宁,又看了看身边的薛洋,挣扎着要自己站好,薛洋也顺着他卸了力气,却不想陈星杨并没这个能力,一下子人就像地上倒去。薛洋下意识地把人揽了回来,谢昌宁着急地吼了一句:“你能不能把人抱起来!”薛洋也没了办法,从陈星杨身后伸手把陈星杨抱在了怀里,看谢昌宁又要说什么,薛洋连忙朝着门廊走去,开口堵住他说:“小叔你去开开门。”
一顿手忙脚乱,谢昌宁和薛洋把醉晕过去的陈星杨安顿在了薛洋的床上。两人走到阳台,谢昌宁给了薛洋一根烟,“说说吧,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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