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孽缘

作者:神御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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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偶之遇


      她浑身湿透,紧裹着单薄的嫁衣,提着彩云凤履,无精打采地向着下游走去,蜿蜒的河流绕着山缓缓前行。下游的上游,有一股涓涓细流自山顶而下与郊外的河流相汇在一潭深不见底的水里。一丈见方的潭里竟装下了两处的闲愁,河水、泉水在此宣泄成丁冬的水声,旋即隐没在深不见底的古潭中。
      又是一种轮回吧,在林风里她瑟抖地挨着潭沿坐下,小心翼翼怕打扰了轮回里的沉寂。发梢末端晶莹的水珠在受了林风的戏弄,摇摇欲坠……
      鲜红的嫁衣与这里的氛围是如此的不相容,但她的气息和谐地渗透到一草一木中,仿佛生来就是在这种地方滋润长成的。是了,这里多么像梦里的江南,只是几天的不见,就要用梦去追寻了。一提起家乡,无可避免地想起,烟雨迷蒙里,杏花三月欲飞,油滑发亮的青石小桥……以及那掩抑在柳岸花絮下桀骜的身影——
      冷得一哆嗦,不知是不是一想起他的缘故,她揉了下紧贴在脸颊的碎发,勉强地站了起来,看到身后落下一大片红,在冰凉的水里团团燃烧。
      前行不远就看到了一座木屋。木屋,或许也就是一个硕大的木鸡蛋,鸡蛋有鼻子有眼,而蛋形木屋的正中间的那个门也就是嘴,门的底端距地面还有段距离,要经过木梯才能到屋中去。
      馨惜带着好奇走近一看,却惊奇地发现整个鸡蛋连个条缝都没有,她开始在怀疑是否真的有这么大的树用来建造。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清晰地听到热量流走的声音,皮肤在一点点地冰凉。
      木梯结构简单,看起来还有点脆弱,可一踩上去,却完全没有吱呀声,稳稳地承受着。她沿着木梯来到门边,手犹豫地滑过门框,门带着水痕划开一道弧,柔美的弧包围着一墙的栩栩如生、满目琳琅的木器占据着视线最华丽的位置,她沉浸在木头的王国里,去感受木头的哀乐悲喜。
      与人齐高的木偶站在弧形的焦点,一见馨惜走近,便傻傻地作了一揖,憨态毕现,笑容可掬。
      馨惜原本已举起手,现在反倒不好意思落下,袖口残留的水珠滴在木偶的脸上,水珠滑过他的眼球,形成眼泪汪汪,她不知如何是好,想帮他拭去,又怕惊扰了他。
      她正不知所措,一道身影挡住了身后窥视的阳光——
      她没有转身,空气在凝固——
      “你把我的木偶弄哭了。”身后的声音如冬日里清醇的阳光,带着戏谑的口吻,却不会令人感到轻浮。
      她依然没有转身,断然伸手去碰触刚毅的脸部线条,她在想象他落泪时的模样,她从来都是怀疑他是否会流泪。
      木偶的泪珠在她的指间消释成一丝丝对他的依恋,不是说要忘记的吗,她重又对自己反复地强调,有一种牵挂叫作忘记,有一种爱叫作放弃,学着去释怀那没有开始和结局的感情,只在过程里点点滴滴地累积受伤。有的时候是要停下来舐舔伤口……
      “你是第一个对木偶好的人。”背后的那人不管她有没有在听,继续他的话,“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木偶没有生命,觉得他们是祸害……”
      “绝对不是这样的,他们也有感情,只是没法表达,或者说是我们无法听懂而已,我们总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事物身上,去违背他们的本质,然后得意地炫耀理论,我们又岂会知道,我们的理论有时在事物的眼里是多么荒谬的——”她的声音轻柔得几不可闻,像在自言自语,一口气说了许多,强烈地撞向身后那人的心头,他也望着木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木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淡了。
      许久她才道:“真是太对不住了,没经过主人的允许便擅自闯了进来,多有得罪,叨扰了。”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去,毕竟她是名门之女,必要的礼节还是该有的,只因一时的情绪波折而忽视了,想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未经主人同意便在此逗留如此长的时间,而且身后还是一陌生的男子。
      门不大,而他正好挡住了馨惜的去路,馨惜半低着头不去看他,想从他身旁走过,一直到距他很近的地方,仍不见他有闪开的意思,她的心突突地乱跳了起来,平素里的胆大早逃得无影无踪,或许那些胆大得益于父亲的权势,她走到哪都会有一群家将鞍前马后地服侍着。而今,只有她一人,还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壮着胆抬头去看他的脸,昏暗的木屋里,光线参差不齐,空气中的飞尘暗涌,她依然看得清晰——
      双眸炯炯有神,在昏暗中如光的源泉,像四月里甘冽的清泉,直灌进人的心底,甜蜜而不会泛滥。脸色在昏暗里带有种奇怪的癫狂,如痴如醉地盯着眼前的木偶,嘴唇紧抿着柔和的曲线,一身粗布衣打扮,却难掩俊朗风神。
      她稍微宽心,毕竟自幼女扮男装,随其父出入各种场合已然习惯,也算是阅人无数,这点大胆的放心,她敢赌,她赌他是个好人,或许还会是个傻子,换言之,疯子,但起码没有害人的意识吧,她这么想着,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喃喃自语,像大梦初觉,“如果,如果……”他忽又说不下去,一丝稍纵即逝的狂热掩埋进深邃的眸子中。他的眼角高挂起笑意,轻笑着转身,让出了一屋的光亮。
      这回她看得更加清楚了,发现他满是孩子气的笑带着一点使坏,更胜于他阳光帅气的外表来得有吸引力。
      “这位姑娘,我看你的衣服全湿透了,恩,若是不换上干净衣服,很容易着凉的。”他的话不急不徐,很能进入内心,比之卓非的强行进入更带有种长久性。
      她没有抗拒的余地,又很舒心地接受了:“那你帮我找件合适的衣服吧,我先谢过了。”以她的伶俐,在他的面前倒显得有点拙劣,她只是平淡地说着,不加粉饰。
      他朝一个柜子走去,她这才发现,这柜子应该算是唯一象样的家具了。只见他在柜子旁正划了三个圈,然后伸手扣住柜子上的铜环,打开了柜子。她在纳闷,一个普通的柜子值得如此费力得去打开吗,那么有种解释就是柜子中放了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他取出一套鹅黄明艳的女装,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拥抱一堆思念。
      她并不奇怪,她看得出这衣服对他来说有种特别的意义,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公子还是另拿一件,小女子穿惯了粗布衣裳,或者男式的也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这时更倾向于再扮男装。
      “这是家母穿过的衣服,如若姑娘不嫌弃的话……”他只是看着她,不再说下去。
      “那,恭敬不如从命。”她从他手中接过衣服,察觉出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面前的他虽有着孩子气,又那么难懂。
      “呃,我先去找点干柴来,屋里早就没了柴火,我一向都太懒了。”他将房门的锁轻放在木偶的手上,将门虚掩了离去。
      房间里重归于昏暗,她竟渐渐熟习,不再依赖明烛通亮的高梁栋宇,那一晚,让她改变了很多,离开了爹,离开了江南的势力范围,就要更加谨慎地去面对一切的尔虞我诈,不时地替换面具去承接形形色色的眼神,彼此间谁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有到秘密不再、价值不复,也才是揭开真正面貌的时刻,更是某一条生命从此离开人世的时刻。在那个万紫千红的漩涡中,是没有道义的,无所谓侠义正道和邪魔歪道,一切的人都是在平等的水平线上驾船去追求自己的利益,直到大船撞翻小船,小船投靠大船,又在大船里抢夺舵手的位置,直至一波浊浪彻底打翻。漩涡里满是船骸和水手的嚎叫,永世难灭的怨言的沉浸其中,一波波的水荡开,是触目惊心的面具的油彩……她想到这,不觉一哆嗦,不知是穿着湿衣服太久,还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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