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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回家
“爷!”柳条喜笑颜开地叫道。
高个子男人进了门厅,把斗笠摘了蓑衣解了,身上的包袱解下拎在手上,伸另一只手摸摸柳条柳叶的脑袋,爽朗地笑开了:“两个人都又长高了!”
柳叶此时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父亲的样貌打扮。只见他瘦高的身材,头上绑着蓝巾,身上穿着山村人最常见的粗布短衣,看打扮倒是看不出是个读书人,倒像是个普通的农民小伙子;再看脸,肤色偏白,鹅蛋脸,桃花眼,高高的鼻子略带些鹰钩,两片薄唇微微含笑……
柳叶不禁心中感叹,老柳家的基因是真的好啊,家里的男人们居然个个都那么英俊好看。
父女三个被一众村民拥进了堂屋,堂屋里章氏和柳老爷子早在上首坐了,下面一众小辈们依次排开,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柳大川进屋倒地便拜:“爷,娘,崽来归了。”
这时谢香书端过来两盏茶,柳大川接了给老爷子和章氏奉上,二老笑着接过,各抿了一口,这就算是给二老请过安了。接着他又给大哥大嫂作揖见礼。
奚洲人讲究礼节,虽说乡下人家不是诗书大家,但长期在外的儿子归家,这些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郑氏笑着扶起柳大川:“你一路上辛苦了,先去洗洗换身衣裳,自己房里休息下子,晌午等我跟弟媳妇给你弄几个子你爱呷的菜,给你接风洗尘。”
“路也不远,嫂嫂不用麻烦啦。”柳大川笑答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小白肉团噔噔噔地跑进来,一个猛子扎进他怀里,嘴里哇哇地乱叫道:“爷!爷!”不是细爹是谁?
柳大川把细爹举高转了一圈,逗得细爹咯咯直笑,放下他道:“我崽崽又重了!生了(变成了)一只小胖墩了!”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说完柳大川又转向二老:“那崽就先回自己房间了。”雨天赶路,他也确实是累了。见二老点头,他便出了堂屋,去了他和谢香书的东厢房。
见了病床上躺着的柳絮,柳大川很是唏嘘了一阵。房间里,谢氏早准备好了洗漱的温水和干净衣服,服侍夫君都收拾停当,双双坐下,两口子这才算是正式说上了话。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柳大川抓了妻子的手,柔声道。刚一进村,早有好事的村民把这几天老柳家鸡飞狗跳的事告诉了他。他不能说很意外,毕竟母亲妻子的脾气他心里都很清楚,也正是因此,他才要躲出去免受夹板气。
谢香书眼圈一红,落下泪来。这些天心里的委屈在丈夫面前终于憋不住了,倾泻而出。她一边哭,一边诉苦。
柳大川皱眉听着,看着眼前的美丽娇妻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中不是不心疼的。只是章氏是自己的母亲,百善孝为先,他是读书人,是身上有功名的秀才老爷,孝道于他是必须遵循的铁律,他又能对章氏说什么做什么呢?
“我不管,”谢氏一边拿帕子抹着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道,“这次话什哩也要把细爹接过来住,你去跟你屋里娘话!”
柳大川一脸的为难:“细爹给娘带也是有好处的,这边房间住不下,你一个人要带三个女崽子已经很辛苦了……再话了,老娘每日好呷好穿地照顾他,你看渠白白胖胖的,把渠带得几好?”
“可是渠现在被你屋里娘教的不认我这个亲娘了啊!”谢氏嚷道。
“你小点子声音!”柳大川脸色不悦,妻子的这句话他很不爱听,他认为这是对他母亲人品的诋毁,不是一个做儿媳妇的该说的话,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柔声道,“我自己的娘我清楚,渠不是那样的人,那肯定是细爹年纪小,自己不懂事。你是渠亲娘,哪里由得渠认不认的?有机会我跟渠话,教训渠一下。细伢子不就是这样的,教了就晓得了。”
谢氏张嘴还想说话,被柳大川一把揽入怀里给打断。柳大川宠溺地摸着她的头,轻轻道:“你不要老是想太多,这次我多在家住一阵子,多陪陪你。”
谢香书在柳大川怀里咬着嘴唇,脸色惨白。她明白,丈夫还是不想为了她而去忤逆章氏,他是绝对不会去找章氏要细爹的。
“干脆一刀两断,分出去单过,也好过在这里受委屈!”谢氏决绝地说道。
“你话什哩!?”柳大川一把推开妻子,满脸怒火。他从不打女人,这时却恨不得抬手给谢氏一巴掌,“这种事也去话!?爷娘是少了你呷还是少了你穿?还是要你做牛做马了?怕你辛苦,帮你带崽,还不是一片好心?爷娘都还精神,你就提分家?你不怕被人家背后里骂死啊!?……你……你这个不识大体的无知妇人……”
柳大川到最后气得话也说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香书惊呆了,她从来没见过丈夫发这么大的脾气,此时又是害怕又是委屈。
她是要强的性子,人家气,她就得更气,于是干脆动上了手,上前又是撕扯又是捶打地哭叫开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日日不在屋里,把我们母女丢在这没一点人性的屋里呷苦,受人家的气,你现在还来骂我!?……”
柳大川哪里会还手,挣扎躲避间挨了好几下:“你这个泼妇,这成什哩体统?还不快住手!哎呦!……”
“我是泼妇?我是泼妇你当初做什哩那样舔着脸去我屋里求亲?我在我屋里活得好好的,爷疼娘爱,哪个晓得被你贼来这个鬼地方,跟一些子这样的人住得一起,日日连你人都见不到!呜呜呜………”
谢氏自己骂着骂着忽然悲从中来,渐渐的停了手,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
柳大川趁机挣开她,想叫她小点声,但又不敢再招惹她,只好留下一句:“不可理喻!”摔门出去了。
见丈夫走了,谢香书心里更添凄苦,紧紧抱着早被他们吓得哇哇大哭的柳絮淌眼泪,直到章氏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叫她去做饭,才抽抽噎噎地擦把脸出去了。
等到要吃午饭的时候,柳大川才打着伞晃晃悠悠地回了家,脸色潮红,脚步微微虚浮,显然是在哪里喝了酒回来。
家里准备了两大桌子好菜给他接风,男人们坐在上首那一桌,柳老爷子让柳大川在自己身旁坐了。
虽说柳大川喝了些酒,但倒没有太醉,席上对柳老爷子和柳大山说了自己的近况,回答了他们的一些问题。
柳叶注意到,不同于柳老爷子和柳大山的少言寡语,柳大川倒是十分的风趣健谈、能说会道,对自己在后林村教馆时的种种见闻遭遇侃侃而谈,逗得满屋子人开怀大笑;对国事家事乃至农事都颇有见解,往往一番话能听得家里的男人们频频点头。
大家都被他的言谈吸引,其中也包括眼睛红肿低头扒饭的谢香书。
午饭毕,柳大川去了上房跟老两口聊天,柳条柳叶帮着谢香书在井边洗碗。见谢氏两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整顿午饭吃下来,夫妻二人没有说一句话,柳叶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
丈夫第一天回来就弄成这样,这又是何苦呢?这个谢香书啊,真是因为情商低吃了好多亏。可是据柳叶这些日子以来观察,她还不能劝谢氏,一劝谢氏又要觉得是女儿在教训她、在以下犯上侵犯她的权威,这样她不但听不进去劝,反而又会乱发一通脾气………
有这么一个低情商的娘还真是让人头疼啊!柳叶心里叹道。
不过虽然处理方法不对,但谢香书想表达的意愿却是柳叶所认同的。她也觉得是时候该把细爹接过来住了,分家单过这个想法也在她心里盘旋了很久。
今天柳大川在东厢房大发脾气,她和柳条刚好在房门口,听了个十足十。柳大川对于分家的态度,让柳叶不禁犯愁。看来分家的事还得缓一缓,想个迂回的法子才行。
老柳家这天的晚饭异常热闹,秀才回家是大事,老柳家请了几家平日交好的族人来家吃饭。因为下雨,没法在院子里吃,于是男人们在门厅摆了两桌,女人小孩们在堂屋摆了两桌。
其中青青的父亲柳有成与柳大川关系最为亲密,青青家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此时青青就和柳叶柳条坐在一起,柳条怀里抱着柳絮。
“你屋里爷一回来就跟你屋里娘吵架了吧?”青青压低声音,凑近柳叶耳边。
“你怎么晓得?”没想到小青青的消息还挺灵通的。
“我自己猜的。”青青依然轻声道,“今日上午你爷去我屋里跟我爷呷酒嘞,进来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头发衣服都是乱的。”说罢捂嘴一笑。
柳叶点点头,原来上午柳大川是和柳有成喝的酒。
“我跟你们话,我听渠们话事,好像你屋里爷在来的路上就把束修银子都借给了下柳树村的贞全嘞!这件事渠们两个悄悄话的,我端酒进去听到半句,渠们就不肯再话了。”青青把声音压的更低,神秘兮兮的接着道。
“为什哩借给渠啊?”柳叶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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