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星河

　　交换完戒指，到了扔花球的环节，台上的伴郎伴娘团跃跃欲试的扎堆，林立笑着向张珈一眨了眨眼，新娘子看清伴郎伴娘的站位，用力一抛，刚好抛到陈满的正前方，再怎么不想抢也得接住了。
　　旁边的孙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咱满哥运气不错啊，看来好事不远了。”
　　陈满一时间有些尴尬，他其实大概能猜到这是这对壁人的安排，毕竟他也算是为两人搭桥的喜鹊。只是之前伴郎群里就讨论过抢花球的环节，杨立方是很想抢给李茜的。
　　一旁的司仪走过来，激昂的声音响起，“恭喜这个帅哥，不知道哥们要把这花球送哪位伴娘呢？”说完把话筒递给陈满。
　　陈满背手拿着花，趁着身后没人注意时，折下花球里唯一的一朵玫瑰，对着话筒说：“今天是我兄弟的大喜日子，那我就借花献佛，把这运气让给另一个好兄弟吧。”
　　陈满说完就把花递给杨立方，杨立方也不客气，兴奋地喊了句谢谢哥们，就接过花奔下舞台，朝底下坐着的李茜一路飞奔。
　　宴席里爆发出一片叫好声，李茜大气地接过花，还不忘夸张地扯着裙摆，微微一鞠，做了个优雅的感谢动作。

　　开席后，陈满跟着一对新人一桌一桌的敬酒，他的酒量还算不错，律所谈生意，领导就经常带上他，只是大部分的客户和检察院的法官都比较习惯喝白酒，他也更能喝白酒，红酒酒量相对差些。
　　喝完大半圈，陈满觉得红酒的酒劲慢慢上来了，到了何年星这一桌，也就快结束了，只是这桌坐的都是林立的领导，自然停留得久一些，酒也喝得没那么随意。
　　陈满一开始倒还能应付，只是那桌里刚好有一个林立的科组组长，特别会来事，拉着林立和大伙敬了三轮，又扯着人给年级的两个主任和几个组长单碰一杯。
　　林立的酒量一直都很一般，这会喝得脸都红了，何年星帮着说了两句也挡不住那人劝酒的热情。
　　站在后面的陈满看不过去，往前小小地挤了一步，旁边的何年星注意到这人的动作，趁着没人注意，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提起他装着可乐的杯子倒了一些进陈满只剩一口的红酒杯里。
　　速度很快，没什么人发觉，陈满赶紧拨开人群，站到林立旁，跟在座的几位领导碰了下，趁着人没反应过来，先一口干了，再慢慢开口，开头不紧不慢的奉承了一番，一声恩师就拉近了两方的距离，又诙谐地说感情到位没有那么多“水分”，感情够深不喝都能醉。
　　陈满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刘宸浠甚至鼓了鼓掌，笑着用手肘碰了碰何年星，说：“不愧是何老师带出来的学生，可以出师了，这么会说话就再多说两句。”
　　一行人笑着去下一桌，晚宴一直持续到8点，陈满坐下后没吃几口，就看到何年星给他发了条短信，“待会在大厅等你。”
　　陈满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只是看着那个句号，觉得这人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儿商量的意思，只好委婉地回了句“我要帮忙送客，可能会比较晚。”
　　那边很快地回了个好，陈满也就不再废话，赶紧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去宴会厅门口帮忙送客。
　　所幸喝酒前吃了解酒的药，不然陈满估计撑不到客人走光就倒下了。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林立揽着他的肩膀轻拍了两下，笑着说“谢了兄弟。结婚真够折腾的，这么累，估计你以后都不敢结了吧。”
　　陈满扬起眉毛，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扯了下嘴角勾起一丝很浅的笑，“这体验一次就够了，这辈子估计我也没什么机会折腾这事了。”
　　林立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右手握拳撞了两下他的肩，道：“结婚就是走个形式，不办也行，就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个舒心的人陪着。”
　　陈满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抱了下林立，把感谢都融进这个拥抱里。

　　陈满走到酒店大厅，看见何年星一个人坐在大沙发上，西装外套已经脱下，挽在左手上，右手把玩着手机，白色衬衫解开了两个纽扣，露出明显的锁骨和隐约的上胸肌肉。
　　他止住脚步，看了好几秒，觉得今晚估计也要失眠了，才慢悠悠地走过去。
　　快到人跟前，陈满才发现何年星在玩连连看，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是习惯用同一款游戏打发时间。
　　何年星注意到旁边人的靠近，抬头发现是陈满，就收起手机，边起身往电梯走边问：“累吗？感觉怎么样？”
　　陈满捏了捏眉头，回道：“还行，刘老师呢？”
　　何年星在电梯前停下，伸出的手一顿，抬头深深地望了陈满一眼，很快又低头，没回话直接摁下了下行键。
　　一路走到车前，何年星的步伐快了不少，陈满头还晕着，落后了两大步，等都上了车，何年星却不着急启动，转头看向陈满，牵起的嘴角带了丝冷意，眼神也透着股疏离，“她刚被未婚夫接走了，你现在去估计能追上，要下车吗？”
　　语气算不上好的一句话里，“未婚夫”三个字咬得很重，让陈满的一颗心跌进了谷底，又有些听不懂后半句，想下车追的人究竟是谁？
　　陈满盯着何年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随即觉得头更晕了，就把头转了回来，盯着车上的一个刺猬摆件，没再开口。
　　何年星终于启动了车辆，黑色奥迪载着心事重重的两人往老城区驶去。
　　一路无话，黑夜将人的感官放大，沉默使得陈满更为敏感。身旁的人薄唇微抿，靠着车门的左手紧绷着，似乎在隐忍些什么。
　　他带着满身的红酒香气靠着车窗，混合着身旁人的木质麝香，不自觉就放松了身体，无意识地盯着后视镜。
　　这么多年了，这股甜腻的气息依然让他安心又迷恋，埋藏在心里的那点不舍开始翻江倒海地涌出，他不由得闭上眼睛，生怕这汹涌的情绪透过眼神泄了出去。
　　何年星把车停到三号楼前，熄了火不动，见陈满似是睡着了，便翻出下午他给的那包烟，边吸边想着怎么措辞才能显得他不那么多管闲事。
　　一根烟抽完，陈满终于调整好情绪，睁开了眼睛，刚想客气地道再见，却对上何年星深沉的眼。
　　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何年星边点第二根烟边说：“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掉吗？”
　　陈满用力地握住了拳头，眼睛里似乎藏着利刃，全身的刺一下子舒展开，语气生硬地回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说完想下车，却发现车门锁了，只好继续用凌厉的目光紧盯对面的人，凛冽桀骜的眼神里带着点不甘。
　　何年星被这眼神刺痛了一下，脑海里那个乖张的刺猬少年一闪而过，却觉得这眼里比起高中那会又多了点什么，几经斟酌，他才重重地叫了声“陈满”，叫这个名字似乎花了他很大的力气，他轻叹一声，才继续说：“我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我很清楚，她不适合你。”
　　陈满没来得及思考，眼睛里带了丝茫然，“谁？”又着急地补了一句，“谁不适合我？”
　　何年星看着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说：“刘宸浠。”
　　陈满呆坐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得亏他是律师，逻辑思维能力不错，联系上之前那人问他要不要去追，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他拿过何年星身旁的烟盒，发现是最后一根了，点燃香烟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语气倒是很平静，他问：“你以为我喜欢刘老师？”
　　这回轮到何年星错愕了，“难道不是吗？”
　　陈满吸了口烟，觉得嘴巴里红酒的香气被冲淡了几分，连着脑子都清醒了不少，才淡淡地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而是避重就轻地问对方怎么知道的，有意的误导对方。
　　何年星看他一副冷静的样子，并没有否认，似乎肯定了前一个问题的答案。心里不由得沉重了几分，才缓缓地回，“毕业时你不是送我一本英文原著吗？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写有刘宸浠的名字，加上她本来就是教你英语的，这结果还不够明显吗？”
　　陈满连着吸了几口的烟，压住心里的那点惊讶，随即感到庆幸，他轻轻地笑了笑，脸颊的酒窝深陷，夜色下整个人眉目疏朗，语气轻柔又放松，“放心吧，年哥，我不喜欢她了。”
　　说完，他把烟熄灭，又伸手夺过何年星手里的烟，“少吸点，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何年星把车门解锁，陈满轻快地跳下车，下车前趁人不注意，把西装胸口口袋里的那朵玫瑰轻放在车门把手下的凹槽里，笑着说了声晚安，就往一号楼走去。
　　陈满没走太远，索性就跑了起来，夜风带起少年西装的一角，翻飞的衣角显得张扬又自在。
　　何年星看着后视镜里的少年步履轻松地跑远了，觉得这人的情绪变化得未免太快了，刚刚那副桀骜又不甘的样子，让他差点以为下一秒，陈满就要抖出满身的刺了，可这会，少年浑身的毛似乎都被捋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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