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成功养老了吗

　　苏平遥第一遍先是仔细翻阅着这些信息，却不想她越看越觉愤怒。

　　这些情报概括来看，顾秋筠着实是无缘无故惨遭变故。

　　顾秋筠今年二十有六，十九岁乡试落榜，二十二岁考中解元父亲却去世，丁三年忧，二十六岁这年想要前去参与会试，却一而再再而三遭遇阻拦。

　　然而其中并没有那么简单。

　　顾秋筠自幼被誉为文曲星降世，作为教书先生的父亲读完他第一次乡试的文章，颇为满意，不说夺魁，名列前茅绝无意外，偏偏得了个落榜的结果。

　　第二次乡试结束后，顾秋筠夺得解元的消息传来，家中办起了庆功宴，结束后父亲醉倒摔入护城河中，溺水而亡。

　　终于等到这次会试，顾秋筠家中被用各种理由背了债，又打折了他的右手，母亲苦苦支撑家中开支，前去求助官府，柳大人将动手的人逮捕入狱，顾秋筠正想前往盛京，却被人夺去了案牒。

　　四处碰壁之后，顾家母子听说了京中所来大人路过柳城县，便报着最后的希望拦在容与面前，求容与为他们做主。

　　最终容与只是轻描淡写当着顾秋筠写了一封信，寄给柳城县归属的长洮川郡，郡守又将命令丢回柳城县柳大人。顾氏母子仍然没有得到说法，顾秋筠又遇刺杀，这家人最终还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这其中疑点太多，苏平遥只觉其中又卷入了大事。

　　然而容与并没有解决的意思。

　　苏平遥慢慢眨了眨眼，放在书案上的手指捏地指节发白，她紧紧盯着他，目光明亮晃人。

　　此时两人侧身对着，距离极尽，肩膀几乎是擦着肩膀，苏平遥甚至能看清容与他漆黑眼眸中的自己。

　　明明是不解、甚至是愤怒的，苏平遥却突然心静了下来。

　　他，应当不会真的视而不见。

　　“苏侯爷以为我是怎样的人？”

　　容与笑了一声，笑声低低传入耳中，他声音轻柔。

　　“苏侯爷以为我就当不辞劳苦去帮他？苏侯爷以为我就必须怀着大义，我就必须行那些君子之道，干干净净供人尊敬？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帮他，这于我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他左眼眼角下的小痣将此时的他衬出几分危险的妖艳，苏平遥摇了摇头。

　　“那十二年前你为何救我？于你有什么好处？长洮川郡郡守为何刺杀你？我觉得我还不至于眼瞎，或者你现在就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苏平遥看着容与也笑了，眼睛轻轻眯起，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道：“若是你避而不谈我还会有些怀疑，可你这样急着抹黑你自己做什么呢？”

　　容与眸子一转，避开她的目光，垂眸道：“第一件事，你是要帮他？”

　　“不错。”

　　“好。”

　　他话音一转，继续道：“你想怎么帮？”

　　苏平遥从原本气势有些逼人，突然就成了被容与追问，她皱了皱眉，十二件事用去第一件，容与配合地不可思议。

　　甚至给她一种感觉，她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真是自作多情。

　　苏平遥毫不留情评价自己突然闪过的想法。

　　她仔细想了想目前的情况，心中堆积着猜想，文曲星下凡这个评价能被容与手下人承认，加上他的教书先生父亲认可，最终落榜，这是第一个疑点；他父亲溺水，可是护城河在城外，他怎会溺亡在护城河，这是第二个疑点；如柳大人所言，明明出一个解元是柳城县的荣耀，为何还不尽心尽力为其谋划出头，日后官场也好相见，这是第三个疑点；最后，普通一个解元，为何还会遭遇刺杀，这是第四个疑点；容与难道也是因此事遭下毒毒杀，这是第五个疑点。

　　苏平遥皱眉，拇指习惯性地轻轻摩挲着中指侧面。

　　容与看着她的小动作，目光柔和中藏着恋慕，看她沉着思索着，最终将眸光中的情意尽数收敛，再看苏平遥，便如看一个普通的、与他共事之人。

　　容与从左边墨色纹金竹镇纸下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铺展在两人中间的书案上，理好宽大的衣袖，自己将砚台移到身前，加了些许清水研磨，苏平遥看着他的动作，他长睫垂着，遮住了那双眼眸，这样看着竟有几分无害的纯稚之色。

　　苏平遥在心中默念了一句，色即是空。

　　容与此人温和待一个人时，不管他做什么，总会让人觉出几分撩人。

　　“那么，苏侯爷，你既然不信我会视而不见，那我要你信我，你愿意吗？”

　　他突然出声问道，苏平遥讶异反问。

　　“你要我信你做什么？”

　　容与手中研磨的动作优雅而流畅，听到苏平遥几乎是不认同的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未有什么失态。

　　“随口一问，不必放在心上。”

　　苏平遥面上就差写上不信二字，容与没那么闲，不想知道答案，还问她愿不愿意信他。

　　只是，容与不将话说明白，苏平遥也懒得深究。

　　只是谁也不知道，容与只是这一问，就耗尽了他积攒的许久的一点儿希冀。

　　像是终于得到答案一般，容与竟眉目舒展，抬眸笑着看她，道：“苏侯爷，我来教你。”

　　苏平遥一怔。

　　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她拿着被教习批的一无是处的大字闷在房中苦练，容与在她们休沐第一日便带她去看各大家的书法，又每日夜间备好笔墨纸砚，对她道：“遥遥，过来，我教你。”

　　他曾经对她那样好。

　　苏平遥沉默着，抿了抿唇，将目光转到宣纸上。

　　容与执笔蘸了蘸研好的墨汁，直到笔尖狼毫被浸润饱满，点了点砚台边缘，一缕墨汁沿着内壁落回砚台内。

　　他提笔写字的习惯还是一如当年。

　　容与在宣纸最上方横画一条线，标注了三个区间，对应乾宁六年、乾宁九年、乾宁十二年，最后是今年，乾宁十三年。

　　“六年、九年、十二年开乡试，这六年发生之事我不必赘述，通读全部情报，可知这几年皆有疑点，苏侯爷猜一猜？”

　　苏平遥沉入容与勾勒出的思路中，跟着他的节奏思索片刻。

　　“九年、十二年、十三年这两年发生的事，一定程度上指向顾秋筠不能参加会试，而对他下杀手，是长洮川郡郡守？”

　　“不错。”

　　“那他必定牵扯进了什么纠纷大事之中，而纵观他此人经历，最大的奇异之处就是六年落榜。”

　　一个人的周身气质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的，尤其是顾秋筠这般还怀着一腔热血、一心苦读科举的青年，顾秋筠并无浮躁之气，相反行动果决、孤注一掷，足够正直，却不知过刚易折。

　　“对的。”

　　“同时九年他父亲落水一事疑点也加大了些，会不会是人为？”

　　“若是人为，为何我得不到相关消息？苏侯爷不要忘记，顾秋筠他并不傻，相反，他也足够聪明，若有不对，他自会发觉。”

　　苏平遥思路被打断，抬头看他。

　　她仰头看他，嘴唇轻轻分开些许，琥珀色的眼眸在灯火下就好像盛在琉璃盏中的酒酿，酒液摇晃，勾的人心中微痒。

　　目光相接，两人俱是微微怔愣，似乎有一些什么，慢慢蔓延开来。

　　苏平遥眨了眨眼，自然地又将目光移回了宣纸上。

　　容与心跳微乱，他掩饰地另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上盛京几个地名和对应的人名，又一口气列上许多人对应负责的地域。

　　他的字迹七年前就极具风骨，被好些先生名士称赞过，曾经他更喜字形飘逸、笔锋清瘦，如今虽看起来一笔一划都极为工整标准，却更多了几分清隽沉着。

　　字如其人。

　　容与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风骨依旧。

　　容与心底有些乱，他分出心思控制着自己的行为如常，稳着声音道：“这是盛京各地情报网的接头人，待你入京，可以尽快接手，于你有利无害。”

　　他声音出口却有几分低哑，将原本清冷的声线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撩人暧|昧。

　　苏平遥心底有些异样。

　　她总觉得今夜的容与不太正常，一举一动，都有些撩拨的意味，可他一言一行均是不离顾秋筠之事，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

　　这大概也是……美人的能力？

　　不管做什么都极为诱人。

　　苏平遥“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容与要交给她的是什么之后，她忽地惊了，睁大了眼睛。

　　“这是直接与你对接的天字线人？”

　　“嗯。”

　　“容大人不至于这样轻信人吧，别人拿去了，对你这些年建立的情报网损失可不小啊！”

　　容与笑了，眉眼弯弯，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

　　“苏侯爷会让人知道吗？”

　　苏平遥诚实地摇头，这样得天独厚的资源，她还可以借用，毁掉除非她蠢，不，她再蠢也不会在此事上出错。

　　容与眸中掠过一点淡淡的笑意，回道：“嗯。”

　　沉默片刻，苏平遥此时如梦初醒般发觉，最初她想知道此事原委，随后她质问容与，最后两人一同按照时间分析顾秋筠这些年之事。

　　不知怎么就转到容与的情报网上，可谓是离题万里。

　　苏平遥看了两遍记住纸上的内容，阅后焚毁，便扯着容与的衣袖共同伏案，去看两人之间的那张宣纸，道：“讲到哪儿了？容与，我们继续呀！”

　　“苏侯爷不觉得今日已晚了吗？”容与眸中压着笑意，一眼看去，似有几分宠溺。

　　似乎是应了他的话，房间一角的烛台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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