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掌难逃

　　虽是上课时间，但大学校园就是这么奇妙，总有人来人往，与你擦肩而过，或是惊鸿一瞥。

　　型男靓女无论去到哪里，总能引来好奇目光，被人窥探那些隐晦的人生秘密。

　　褚逸说让她陪他下来走走，还真的就是“走走”，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开口。

　　许芷荟不觉得他是个不健谈的人，不过他不愿说，她就在一旁安安静静，默默看默剧。

　　“你说这一路上，有多少人在看我们？”

　　看，她早说他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她不吭声抢走话锋只是在心中暗算他会酝酿多久。

　　“十之八九。”许芷荟给到一个模糊的答案，她根本无心理会一路上究竟有多少人在关注他们，也不关心。

　　“你觉得他们看到我们两个走在一起会想什么？”

　　“才子佳人，天造地设。”

　　褚逸轻声一笑，仿佛这答案十分有趣，附和道：“我也有同感。”

　　“褚导想聊的电影后期工作不会是绯闻炒作吧？”

　　“不是说不聊工作？”

　　“这是生活。”

　　褚逸停下脚步，看她一眼，大笑出声，惊动了藏匿在树梢的飞鸟，也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许芷荟很少看到他这样豪爽的一面。

　　须臾，笑声停歇，褚逸说：“好，那就聊聊生活，我不喜欢生活中有任何的炒作，但如果换做是你……”他顿了下，盯着她，缓缓说完：“可以破例一次。”

　　许芷荟不惊不慌，嫣然一笑：“那我很荣幸啊。”

　　娱乐圈的风浪没经历多久，但也从小耳濡目染，她知道褚逸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是。

　　“你啊，还真是什么都不怕，也不怕被男导演调戏。”褚逸摇头笑了笑。

　　“因为我知道褚导不会调.戏我啊。”

　　“你就这么肯定？”褚逸饶有兴致地问。

　　许芷荟莞尔：“如果想调戏，何必等到现在呢？”

　　褚逸斜睨一眼，说：“自作聪明。”

　　许芷荟不恼不怒，抬头看向他：“那我再自作聪明一次，褚导这次回母校，不会真的只是来找我在这闲聊的吧？”

　　褚逸没再卖关子，说：“之前的影片已经在做后期工作了，接下来我打算拍一套关于当地人文的纪录片，部分故事想在这里取景，于是就重返故土，找点灵感素材。”

　　许芷荟听完后，神采奕奕，眼中闪着欣赏的光，“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看到褚导的纪录片。”

　　褚逸是电影导演科班出身，但他在大学时期拍过一部纪录短片《理发》，只不过因为题材问题，没有公映，之后他就专注拍电影，没再拍过纪录片。

　　许芷荟深爱他的《理发》，深爱他执导的纪录片，时隔9年，终于又被她盼来了。

　　“那褚导找到我，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呢？”

　　褚逸欣赏她的聪慧过人，所以明人不说暗话，“想让你在纪录片里出个镜。”

　　“有片酬吗？”

　　能够和褚逸二次合作，许芷荟当然求之不得，但还是忍不住捉弄他一下。

　　褚逸像大老板一样豪爽放话：“尽管开价。”

　　“褚导你还有钱吗？”许芷荟与褚逸开玩笑。

　　褚逸说：“没有可以借。”

　　许芷荟伸出手，笑道：“冲您这句话，我怎么都得答应啊。”

　　褚逸笑着回握，感受她手心的温度。

　　*

　　腰部的刺痛抵不了内心的煎熬，苏时易在理疗室治疗了一个多小时，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机软件的聊天界面上。

　　他认为是自己失言，冒犯了她，才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又认为她可能在上课，不方便看手机，或是手机忘了拿。

　　左思右想，想和她见面。

　　苏时易从未感到日子会这样难熬。

　　“小苏，我们可以回去了。”

　　苏时易无父无母，除了一直照顾他的司机兼管家达叔和他的亲叔叔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杨舒英。

　　她像母亲一样在照顾着他。

　　“伯母，谢谢您陪我来医院。”少年彬彬有礼，客客气气。

　　杨舒英为他整理着装，笑着说：“谢什么，都是自己人，再说荟荟离家之前要我一定照顾好你，你姐姐这么关心你，你一定要好好治疗啊。”

　　“嗯，您放心，我会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

　　杨舒英欣慰地点头，带他离开。

　　谁知刚走到门口，险些与迎面而来的男人撞上。

　　男人西装笔挺，仪容整洁，眉眼与苏时易有几分相似，但神情高傲。

　　“二叔。”

　　苏时易率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苏先生好。”

　　杨舒英跟着客气地打招呼，没有对上他的双眼。

　　苏绍贤只淡淡地看了杨舒英一眼，有些傲慢和戏谑，最终的目光还是集中在自己侄子的身上。

　　“今天好点了吗？”

　　苏时易点头：“嗯。”

　　只要休息充分，腰伤就不容易再犯，理疗只是起到辅助作用，不一定可以根治。

　　苏绍贤说：“我送你回去。”

　　苏绍贤这个人，在工作上铁面无私，对待自己的亲侄子还算用心，甚至是过分用心。

　　苏时易说：“二叔，实验的数据我会整合好发给你，这阵子我不能回实验室，要辛苦大家了。”

　　叔侄二人在一起聊的最多的就是实验和工作，苏时易直言不讳。

　　苏绍贤却破天荒地说：“今天不谈工作，我先送你回去。”

　　苏时易说了声“好”，又看了眼杨舒英，“达叔回去了吗？”

　　苏绍贤工作以外都是自己开车，他既然只身过来，就是自己开了车来接人，不会让达叔在医院白等。

　　“嗯，我让他去商场买点东西。”说着，他又看杨舒英一眼，“许太太也坐我的车回去吧。”

　　杨舒英张口想婉拒，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压力向她侵袭而来，令她无法开口，唯有束手就擒。

　　而上了苏绍贤的车就跟上了贼船一样，让人坐立不安。

　　一笔债没还清，又欠了一笔债，杨舒英的心态自然不会太乐观。

　　“许太太，许小姐的电影拍得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电影已经杀青快要一周，苏绍贤日理万机，照道理不会太清楚拍戏的进度，可是杨舒英去求他帮忙的时候，已经事无巨细地向他道明，他这是明知故问。

　　“托苏先生的福，上个礼拜已经顺利杀青了，荟荟她今天一大早就回了学校。”杨舒英与他虚与委蛇。

　　“哦？是吗？也对，拍戏赚钱固然重要，但还是学业更重要，只是这样两头兼顾，许小姐也挺辛苦。”

　　“还债的责任落在她一个人的肩头我也心疼，现在好点，我重新出来工作，也好分担一部分，不过还是得感谢苏先生和小苏对我们母女俩这么宽容，又是收留，又不催债，可以过几天安稳日子。”

　　“都是旧识一场，许太太说这些话就是见外了。”

　　杨舒英无意中从后视镜中看到苏绍贤的眼神，如狡猾的狐狸，如阴鸷的苍鹰，令她背脊一寒，没再回话。

　　“时易啊，你和许家姐姐相处得还好吗？”见杨舒英畏缩不语，苏绍贤勾了勾唇，又将话头转向苏时易。

　　苏时易当然点头说好。

　　“等你许姐姐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怎么样？”

　　“二叔安排就好。”

　　“那就这个周末吧，我让秘书订好房间通知你们。”苏绍贤一锤定音，没有给人考虑的余地，仿佛这里全都是他说了算，无人会反抗。

　　接下来谁都没再吭声，三个人各怀心思。

　　苏时易兜里拽着的手机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

　　苏绍贤送二人到家后没有马上离开，他进屋喝茶，除此之外把许家的旧别墅当展览馆一样四处参观。

　　苏时易在苏绍贤的监护下买下房子后，基本没有动原先的建筑格局，甚至在努力还原一切，而苏绍贤并非初次踏进这栋别墅的大门。

　　“当年许士亨听信风水先生花大价钱买了这宅子，结果还不是人财两空，呵，风水，也就他这样的老古董才信这种东西。”苏绍贤摸着西向阳台上的栏杆，讥笑道。

　　杨舒英被迫带他“参观”，不得不听他的冷嘲热讽。

　　“宅子风水再不好，您不也花了十倍的价钱买下来了。”

　　苏绍贤抬眼，忽然凑近几分，言语轻佻：“你以为我稀罕买这破宅子？钱都是我大哥的，我当然得顺着我侄子，他喜欢什么，我就给他，其实，当年你要是没跟许士亨，也不至于过成这样，你要是跟了我，许士亨欠的债马上可以一笔勾销……”

　　杨舒英惊恐后退，露出几分恼怒，“苏先生！请您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也别忘记我现在是一位母亲！”

　　苏绍贤并不意外她的反应，轻哼一声说：“二十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住进来？为什么还要来求我？”

　　“因为这里是我们一家三口生活过的地方，因为我爱我的丈夫，也爱我的女儿。”

　　“爱？许士亨他爱过你吗？”

　　杨舒英不假思索地告诉他：“我丈夫当然爱我。”

　　“许太太还真是喜欢自欺欺人啊，如果他真的爱你，会用冷暴力对待你？”

　　二十几年来，杨舒英和许士亨一直是业界的模范夫妻，谁都知道他们有多恩爱，但鲜为人知的是，杨舒英生下许芷荟后没过几年，许士亨开始相信江湖术士，整天摆弄玄学和风水，常年冷落她，夫妻关系日渐疏离，只要她多嘴一句，就会遭到丈夫的言语攻击。

　　“你调查我们？苏绍贤，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杨舒英并不意外苏绍贤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只是憎恶这种纠缠不休的行为。

　　“我存的什么心？”苏绍贤靠近一步，杨舒英往后退，苏绍贤抓住她的手臂，五指紧扣，低声说：“他抢走了你又不珍惜你，你说我存的什么心？”

　　“你放手，小苏还在房间里……”

　　“你不是怕被你女儿知道我们的关系吗？你求我啊，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求我，你再求我一次。”

　　杨舒英听到开门的声音，不得不再次求他：“好，我求你，你快放手……”

　　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杨舒英急得想咬人，苏绍贤却为了满足自己折磨人的快感，直到脚步声到了最接近时，才松开她。

　　而她慌张整理发丝的样子被他尽收眼底。

　　“周末的位子我已经让秘书预订了，许太太别忘了通知许小姐。”他很快若无其事地谈笑风生，临了想起什么似的，附耳小声补充：“对了，这顿饭是庆祝许太太和许小姐重新入住，为了我那好侄儿高兴，许太太别多想了。”

　　“时易，找我吗？”苏绍贤目光落在杨舒英背后的苏时易身上，笑问。

　　论演技，苏绍贤丝毫不输影帝。

　　苏绍贤说完就走向苏时易，苏时易摊手，露出一个U盘说：“二叔，你要的数据。”

　　苏绍贤上前收到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说：“二叔逛得差不多了，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周末再见。”

　　苏时易点点头。

　　苏绍贤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杨舒英，“许太太，周末见。”

　　“再见，苏先生。”

　　杨舒英没打算送人，目送着苏绍贤离开后，夹尾巴似的溜回了自己房间。

　　而苏时易，走向走廊向南的窗口，从楼上一直看着苏绍贤驾车驶离别墅，瞳孔的漩涡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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