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蝶

　　子涵转过头去。
　　只见欧阳曹歌睡眼惺忪地站在他身后，疲惫的眼睛里充满血丝，夹杂着雨丝的夜风吹动着父亲那件宽大的睡袍。

　　看着眼前的父亲，子涵心怀愧疚地微微低下了头，伴随着轻轻的叹息。之后，他迷离的目光便很快又与苍茫的夜色交接在一起了。

　　“为什么？”
　　欧阳曹歌苦笑着。
　　子涵再次转过头来望向父亲，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父亲的衰老与苍桑。
　　“爸爸，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轻轻笑起来，掩饰着内心的苦痛，他开始转移话题。
　　“你看看你，失魂落魄的，都做了些什么？”
　　欧阳曹歌始终笑着，那种语气就像对待商业上的对手。
　　“我都站在你身后半天了，你一直都没发现。”
　　他再次把手搭上儿子的肩膀。
　　“爸爸，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即使再如何掩饰得良好，子涵仍然流露出了在沉思中不希望杯别人打扰的怨气。
　　“怎么了啊，儿子？”
　　欧阳曹歌软软的语气开始温和下来，感觉到今天儿子有些不对劲，所作作为有些反常。
　　“从你从公司回来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关过门，现在，车子还在门口。”
　　欧阳曹歌始终微笑着，用一种貌似欣赏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眼前仍是失魂落魄的儿子。
　　“哦”
　　子涵轻轻地应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
　　湿淋淋的雨丝伴着夜风吹过来，身体欠佳的欧阳曹歌轻轻咳嗽起来。看着儿子仍然陷在沉思之中，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步履缓慢地离开了。

　　茫茫的天幕下，婆娑的芭蕉叶在小雨中沙沙作响。
　　面对着苍茫的夜色和淅沥的小雨，欧阳子涵站成了一塑雕像。

　　雨水滴答滴答落下，在子涵的眼中扩散成亮亮的光圈，彷佛一串光彩熠熠的珠帘，把他最美丽的回忆穿了起来……

　　当时，他看见她，她很好玩，彷佛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孩儿，让圆形旋转门不停地旋转着。后来，她大概是玩得尽兴了，不能自已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小心！”
　　着急的他低喝，急忙一个箭步上前。
　　还来不及反应，他双手抱住的，是因为速度太快，被离心率甩出来的，一脸惊慌的她！
　　由于惯性太大，被他抱住的她，身体还是顺势地向前倾。身高的位差，他的嘴唇正好隔着柔顺的刘海附到了她的额头。
　　冲力所带来的强烈触感，使原本就惊慌的她更加恐慌，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想要挣脱开，于是，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原来还扶在她身上的手。

　　想到这，子涵开始疑惑了，在那个过程中，她只抬眼看过他一次，就在他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手之后，
　　当时她的眼里，流淌出纯纯的，憨厚的，不饰雕琢的灵光。黑黑的眸子在长长的睫毛下扑闪扑闪，让人爱怜不已。

　　子涵联想到了那个童年时的小女孩，他就像是那个小女孩长大了一样，她们的眼神是如此的雷同……
　　但子涵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该不会是对她产生了好感，所以找个这样牵强附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吧？
　　不行不行，怎么可能的事？欧阳子涵，你清醒一点！
　　他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走出来。

　　细雨还在沙沙的下个不停，

　　子涵无奈地耸耸肩，推门进去了。

　　听着雨打芭蕉的沙沙声，羽佳在林芸的明月小楼里静静地睡着了……

　　她在一个荒芜的原野上静静地游走，彷佛一只被人抛弃的塑料袋，在茫茫天幕下飘荡……
　　天空是可怕的暗青色，头顶上不时有声音嘶哑的乌鸦一群群飞过。地上满是枯黄的干草，在漫无边际地疯长着，草根龇牙咧嘴地浮出地面，彷佛冤死的亡灵在无声地控诉。
　　她拿着一捧黄菊花在原野上奔跑，后面有不知名的东西在跟着她，小小的她逐渐笼罩在它们的阴影里。她努力地回头去看，却无法别过身去，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慌，彷佛身后的埋伏即将把自己吞噬……
　　她筋疲力尽，越跑越慢，不知跌倒了多少次，衣服滑破了，手脚被地上的荆棘划得伤痕累累，殷红的血水在往外渗着……
　　这个时候，她看见她最爱的爷爷坐在前面不远处的树桩上对着她微笑。爷爷的眼里老泪纵横，嘴巴却在怪怪地笑着，他伸出双手，喃喃地说，羽佳，我最爱的小孙女，你快过来啊，到爷爷的身边来……
　　羽佳笑着向爷爷跑去，彷佛遇到救星一般，她张开双手，向爷爷的方向跑去……

　　小小的一段路此时却变得遥不可及，她不知跌倒了多少次，每次都爬起来向爷爷的方向继续跑去，看到爷爷在不远处等着她，羽佳就不再害怕了。

　　当她快要跑到爷爷的身边时，世界仿佛在瞬间膨胀起来，一股无名的热风吹得她眼花，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哪有什么爷爷的影子，只有一截败落的树桩立在那里。
　　天地变成一种死灰和惨绿夹杂的颜色，已死的荒草却在疯长着，干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草根已经离开地面，草尖却在不断长长，土地是从未见过的暗红色。天空中迷漫着死亡的气息……
　　她惶恐地四处张望，却有一股难言的熟悉感袭来，想到了蝴蝶村，羽佳突然一阵眩晕，心中猛然一惊。
　　这时，她看见远处尘埃漫漫，暗红色的灰尘在飞扬，随着一阵唢呐的声音，不断有惨灰色的纸钱飞过来，接着，在路得尽头逐渐走过来一支送葬的队伍。
　　羽佳的身体仿佛要飘了起来，她靠在一棵已死的大树上，望着对面远处这些小如蚂蚁的送葬者逐渐向她靠拢。
　　悲伤的哀乐，惨淡发白的天空，漫天飞舞的纸钱……

　　等到那群人经过羽佳的身旁，她才看清楚，最前面的人手里捧的，正是爷爷的遗像。

　　羽佳的思绪仿佛止住了，她呆了……

　　而那群人就是蝴蝶村里的父老乡亲，张大妈还牵着二丫，她以前还带着二丫一起到村后的小池塘里捉过蝌蚪，还有满福嫂，那个喜欢在早晨扫地时大骂“谁用石子砸了老娘的母鸡”的女人，还有李家二叔……
　　天啊，这是怎么了啊？
　　她站到队伍的前面，张开双手欲拦住他们，而这些人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面无表情地绕过她径直往前走了……
　　只有一片惨白的孝衣，唢呐不停吹响的哀乐，以及漫天乱飞的，各种形状的，暗青色的纸钱……
　　漫天飞舞的纸钱飘过来，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

　　“爷爷，爷爷……”
　　羽佳在睡梦中喃喃地叫着，头在枕头上痛苦地左右翻动着，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沁出来，眼角流出清清的泪……

　　突然，她惊醒过来。
　　原来是林芸抱住了她，吧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右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眼神充满了无限的爱怜
　　“羽佳，你看看你，又做恶梦了吧。”
　　林芸轻轻捧起她的脸，就像一个母亲对淘气的小女儿。

　　羽佳的眼里充满无限的委屈与惆怅。
　　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紧紧地抱住林老师，依偎在她温暖的怀里。

　　门外，凉风依旧在徐徐地吹着。
　　淅淅沥沥的夜雨不停了多少次，又下了多少次，时间和空间彷佛在瞬间定格了。

　　雨后的清晨。
　　天空格外明朗清晰。
　　雨后的道路仍然是堵车的，人人都行色匆匆。

　　忙碌的A又如一只齿轮，永不停息地转动起来……

　　茫茫车海中，林芸从一辆雅致的白色轿车里走出来。
　　她仍然是一副古典的装束，木质的发钗松松垮垮地绾着乌黑的头发，柔顺的发丝从白皙的脸庞两侧自然地垂下，轻盈的步调，优雅的姿态，让她的言行举止尽显高贵。

　　来到A地最大的剧院，门口已经有人列队欢迎，挤满了国内众多媒体与记者。
　　林芸轻轻微笑着，优雅的手势示意大家不要着急。

　　豪华的舞蹈大厅里，镁光灯闪成一片……

　　林芸召开的发布会，在气势上丝毫不减于欧阳家的发布会。

　　台下，已经有记者在窃窃私语。

　　听说是舞蹈大师林芸有了继承人。但还不知道是谁呢？
　　应该是上次跳孔雀舞的那个小女孩吧？
　　不是吧，林老师的弟子众多，在全国的巡回演出就有过几百场，怎么每次都没见到那个女孩呢/？
　　也许人家是新来的吧，你没见林老师那么宠爱她……
　　既然是新来的，就更不可能是继承人啦……

　　随着发布会的开始，台下记者们讨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在台上，坐着一大排舞蹈界的权威人士，他们的表情都十分严肃。
　　林芸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在名字牌之后坐下来。

　　台下的记者们早已按捺不住了，这林老师还真是个慢性子，不过恰恰流露出舞蹈者内心的平和，特别是像林老师这样多年前就名声大震，红遍大江南北的舞蹈大师。

　　“林老师，听说这次，你是要打算培养新的接班人了，是这样的么？”
　　记者席已经坐不下了，有很多记者站在过道上和角落里，往下望就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一个尖细的女记者的声音从会堂东南角传来，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呵呵，”
　　林老师微笑着。
　　“这样说，就是默认了啊，林老师。”
　　一个男记者半开玩笑地起哄，带头鼓起掌来，于是大厅里的人都开始附和。场面十分火爆。

　　“只是这个继承人是谁呢？”
　　另一个声音传来，大家止住了激动得情绪，开始关注这个险些被忽视的大问题。
　　“对啊对啊，不知道谁有这个能耐可以做林老师的接班人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起哄起来……

　　而林芸的脸上始终挂着神秘兮兮，但十分淡定的笑容。
　　“请大家先欣赏一支舞蹈，《雀之灵》，看完后大家就知道答案了。”
　　林芸也笑着，脸上同样洋溢着喜气。

　　音乐响起了半天，却不见舞蹈者出现。
　　林芸的脸色暗淡下来，这时后台有人出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林芸几乎晕倒！
　　天啊！羽佳也玩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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