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温柔之剑

　　“检察官先生台鉴，敝人拥护王室及教会之人士，兹向您报告有爱德蒙·唐泰斯其人，系法老号之大副，前日自士麦拿经那不勒斯抵埠，中途曾停靠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命送信与逆贼，并受逆贼命送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犯罪证据在将其逮捕时即可获得，信件不是在其身上，就是在其父家中，或者在他的船舱里。”①

　　维尔福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凌晨。
　　他没想到腾格拉尔如此高效，于是将检举信上报给了侯爵，再领兵抵达了马赛港口。
　　而此时的马赛港口正在迎接他们的大副回归，除了莫雷尔船主，唐泰斯是一众水手之中最受人尊敬的，虽然他年纪轻，但船上的资历却是足够重。在海盗事件没有发生之前，就有人在不停猜测他跟腾格拉尔之间谁会成为下一任船长。
　　爱德蒙准备好了出海航线，只是可惜，这一次，他的随船医生换成了另外的人。
　　“乔，再去检查一下发动机。”
　　然而这个时候港口上突然间被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们所包围了起来，他们手里是冰冷的枪支与出鞘的刀剑，紧接着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目光锐利的中年人站了出来，他环视了港口一圈，开口道：“谁是爱德蒙·唐泰斯？”
　　水手们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安，他们没有说话，直到中年人再次重复了一次之后，爱德蒙才从人群的后方挤了出来。
　　“我是！不好意思，我在这儿！”
　　“你就是爱德蒙·唐泰斯？我是霍尔顿警长，”中年人声音冷冽地说：“本次是以法律的名义前来抓捕你的。”

　　爱德蒙拦住想要冲动上前的约翰，冷静地问：“法律的名义？请问，我是触犯了哪条法律？”

　　“你可以去问问即将审判你的检察官。”霍尔顿说：“废话少说，跟我走吧。”
　　“好。”爱德蒙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安抚大家：“别担心，我去看看究竟，约翰，替我看好我父亲！最好别让他知道！”
　　“我明白！”约翰点了点头，目光不善地看着周围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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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尔福并不太喜欢马赛，他来这里任职，完全是拜他那天杀的支持拿破仑的老父亲所赐，他不喜欢这里的空气，总是充斥着海洋的咸湿腥气，唯一可圈可点的是这里的咖啡不错，因为日照的原因。
　　听到了门外士兵们的动静，维尔福头都懒得抬，对着来人淡淡地说：“人这么快就带来了？”
　　霍尔顿赔笑：“那是自然。”
　　维尔福点了点头：“带进来吧，把门关上。
　　霍尔顿粗鲁地推了推爱德蒙，随后将门带上走了出去。而维尔福这才一边搅拌着他的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你在厄尔巴岛滞留了一天左右……你去那个岛屿做什么？”
　　“碰上了维京海盗，先生，我们不得不躲到小岛上。”爱德蒙耸了耸肩：“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你还有同路人？”
　　“是，他叫弗尔南多，是法老号上的随船医生。”
　　维尔福搅拌咖啡的手顿了顿，“你知道那个篡权反叛的科西嘉人在那座岛上吗？”
　　“事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爱德蒙说：“先生，我本人是没有什么政治概念的，我只是一名热爱航海的水手罢了。”
　　“我明白了，”维尔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么，等候庭审会吧，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谁也帮不了你。祝你好运，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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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唐泰斯仍然知道了，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因为罪名是前所未有的——爱德蒙·唐泰斯被指控为一个拿破仑党的地下眼线。
　　梅塞尔苔丝和老唐泰斯急匆匆地赶往警署，却被警长径直轰了出来，凶巴巴的老人此刻唯有眼泪以对，却丝毫打动不了霍尔顿警长。
　　“人证物证俱在，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霍尔顿说：“等候明天的庭审会结果吧，如果他认错态度积极，说不定从轻发落呢？”

　　“都这个时候了……”梅塞尔苔丝焦急地四处搜寻：“偏偏哥哥找不到人！”

　　庭审会举办的很快，差不多一个小时不到，所有的参会人员都到齐了。
　　庭审门外聚集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担心爱德蒙的家人朋友们，而庭审门内，除了马赛市的那位年轻英俊的检察官以外，连圣·梅朗侯爵夫人也来旁观这场庭审会。
　　维尔福先是展示了检举信，而后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证明爱德蒙有罪，只不过首席检察官是一名八十多岁的老头，他抬了抬老花镜，对年轻的检察官有些挑剔地说：“物证有了，但人证怎么只是一封信？人证为什么不愿意出面？难道有什么隐情？”
　　“巴罗夫先生，人证当然是有的。”维尔福慢慢地说：“只是他同唐泰斯先生关系良好，检举自己的好友，也着实令他本人心痛，因此才耽误了些许时间。”
　　“那么，他现在人呢？”巴罗夫问道。
　　“他就在门外。”维尔福说：“传证人——弗尔南多·蒙代戈！”
　　爱德蒙起初很镇定，直到听到了这个名字他才缓缓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他无视了坐在庭审门外愤怒的乔和约翰，无视了不敢置信的老唐泰斯和梅塞尔苔丝，只是直直地看着从庭审门外一步步走来的尤长风。
　　而尤长风没有看他。

　　“尊敬的检察官大人，警长大人，以及美丽的侯爵夫人，下午好。抱歉令各位久等，我是弗尔南多·蒙代戈，是法老号上的一名随船医生。”尤长风放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术箱，简短介绍了一下自己。
　　“很好，蒙代戈医生，请问您是否知晓爱德蒙·唐泰斯替拿破仑送信一事？”巴罗夫直接了当地问。
　　尤长风点了点头，无视了身后一阵哗然。
　　“检举信是你写的？请问你为什么要检举你的朋友？”巴罗夫来了精神，看着尤长风的笑脸觉得有些古怪。
　　“当然……不是了。”尤长风笑道，他朝着首席检察官大声说：“抱歉，只是因为我需要先答应他，才能走到这里见到您和侯爵夫人——维尔福检察官所说的全部都不是实情。”
　　维尔福原本微笑的脸陡然僵硬，他拍案而起，伸手指着尤长风：“你胡说什么！”
　　“冷静，维尔福，听他说完，我们都有分辨能力。”侯爵夫人微笑着说，眼神看向维尔福却是没什么温度的。
　　“侯爵，侯爵夫人，事实上，是这位维尔福先生，连同一名叫做腾格拉尔的先生在昨天夜里要求我作伪证，我不敢当面违逆对方，生怕遭受对方的报复，直到亲自见到二位，我才敢禀明实情。”尤长风眯起眼，指向庭审门外准备跑路的腾格拉尔：“啰，就是那个人，他就是腾格拉尔。”
　　“抓起来！”侯爵夫人脸上浮起了怒气，霍尔顿连忙吩咐下属行动，将腾格拉尔按倒在地，然后五花大绑地抓了进来。
　　侯爵夫人看了看腾格拉尔，又看了看表情难看的维尔福，心里有了一些猜测，随后又面色不善地盯着尤长风：“你有什么凭证？”
　　“有人证。”尤长风说：“乔看到了腾格拉尔半夜三更来威胁我。”
　　“不能算！乔可是唐泰斯的心腹！”腾格拉尔吼道。
　　“是这样吗？”巴罗夫疑惑地看向尤长风。
　　“心腹倒也不算，算是好友罢了。”一直没出声的爱德蒙面露微笑地说。
　　尤长风瞪了爱德蒙一眼，随后不得不补充：“还有一项凭证，那就是我的日常字迹同检举信上的自己根本不是同一人——我可以出具这几年我看诊所开的处方单为凭。证明那封检举信根本不是我所写、内容也完全是伪造的！巴罗夫先生，谁交给您的检举信，谁就是诬告之人！”
　　巴罗夫打开尤长风所递交的笔迹对比，点了点头，随后抬眼看向维尔福：“维尔福先生，您还有什么解释的？”
　　“我……”维尔福脸色青白，他绝望地看着侯爵夫人冷漠的眼神，明白自己的仕途就此泡汤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医生！

　　尤长风则长长松了一口气，他看向爱德蒙，爱德蒙也看着他。
　　然不凑巧的是，在这个时候尤长风听到自己的脑海里再度出现了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剧情偏离值80% ，世界线崩塌，开启强制修复功能，时间线倒流至审判之日，配角弗尔南多灵魂替换，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尤长风脸色一变，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周遭似乎被朦了一层纸，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了：“等等！系统你什么意思？”
　　「抱歉，宿主，由于剧情偏离值过高，系统为保护世界线不崩塌，需要强制修复主线剧情，因此弗尔南多的灵魂会代替您参与这场审判，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 尤长风笑：“我怎么可能准备好？你要我任由原著的弗尔南多胡来？我不可能让他陷害爱德蒙也不可能让他玷污梅塞尔苔丝！这两个人都是我要保护的，他要伤害他们，除非我死。”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只要釜底抽薪——弗尔南多身死，便再也威胁不到苔丝和爱德蒙的自由了！
　　于是在系统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尤长风飞快打开了自己的手术箱，将手术刀狠狠捅入自己的心脏。
　　剧痛感使得他浑身都在痉挛，鲜血瞬间如同泉涌。
　　然而尤长风却发现虽然痛感持续，但他的鲜血却在倒流，最后连丝毫的创口也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能量不够。尤长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遗憾的是，弗尔南多顶多是一个配角，你的灵魂更是一个路人。而爱德蒙是男主，他的命运岂是一个弗尔南多的死亡能更改的？抱歉，您虽然经历过一次死亡的痛苦，但简而言之……您死亡的价值不足以替换爱德蒙走上命运线的价值，所以您没死成、白死了。」

　　尤长风笑了：“是一个弗尔南多不够吗？我知道了。”
　　他用手术刀划开眼前雾蒙蒙地一片，随后看到被拆穿阴谋后失去理智的维尔福拔枪朝着自己疯狂射击，最后被霍尔顿制服的模样。
　　尤长风在一片尖叫声中倒了下去，他听到了爱德蒙焦急地呐喊声，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渐渐流逝。
　　赶紧死吧，他畅快地想，只要弗尔南多死了，系统就没办法再找一个弗尔南多去诬陷爱德蒙了。
　　可是，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下一瞬，打入他体内的子弹迅速消融，致命的伤口也急速愈合了起来！就像根本没有受伤过一样！
　　可死亡的痛楚却还在持续着……尤长风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找个着力点站起来，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他太痛了。

　　「尤长风，你死亡的速度是追不上世界线发展的速度的，放弃吧。即便你因为不断地死亡，已经兑换到了足够的能量去替换爱德蒙踏上主线的能量……爱德蒙也已经走完了所有应该经历的历程。他必须去伊夫堡、必须成为基督山伯爵、必须完成复仇后才能自由！这是注定的，已经被系统设置过的，你除了遵循主线剧情，别无他法。」

　　“不是我……不愿意放弃，我也怕死怕痛。”尤长风从剧痛之中缓了过来，他无奈地笑了，眼睛里却有泪：“我只是舍不得。”
　　“你平时上班路过的一朵小花，有朝一日它突然凋谢了。平日里总是朝你喵喵叫唤的猫咪，它突然被人打死了。你之前最爱吃的一家小吃店，几乎每天打卡，却突然倒闭、以后再也吃不到了……也或者是天天日升日落的太阳，突然间再也不会升起、人间唯有永夜了。这些都是我所无法割舍的。而……爱德蒙·唐泰斯，他在我心中，是所有无法割舍的总和。”
　　“而且，我的职业是一名医生，医生本来就是要和命运抗争，日常就是与死神抢人的。怎么可能得知有办法挽救他们的命运而不动作？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苔丝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不可能看着爱德蒙被迫放弃理想、蹉跎时光而什么都不去做。比起恐惧死亡的本能，我的职业本能实在是占比过大，大到能轻易掌控住我的情绪、我的选择。”

　　“要怪就怪爱德蒙那家伙……唤起了我的职业本能，我嫌弃过，却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从未熄灭的理想……”
　　尤长风闭上眼，深深地叹息道：
　　“与命运抗衡这件事本身，足以令每一名医生深深着迷。”

　　系统没有再说话，直到尤长风反复的、不断的死亡，不知道是否达到了某一刻的临界点，尤长风发现自己周边的事物逐渐淡化，最后他被囚禁在一处漆黑的地界。
　　他伸出手，发现了笼罩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黑色囚笼。

　　「恭喜你宿主，由于你的反复死亡，剧情偏离值已经达到100%，系统已升级强制修正世界线，回归审判之日，由弗尔南多主导灵魂。你可以不用去死了，我们即将为您搜寻另外一具适合的身体数据，直至爱德蒙被送入伊夫堡监狱。」
　　“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您由于频繁违规，暂时被关小黑屋、封号禁言了。」
　　尤长风深吸了一口气：“放我出去！”
　　「抱歉。」
　　“你不是很神通广大吗？刚刚都不是可以时间倒流吗？送我回日出之前，让我同他最后说说话吧，好吗？求求你……”尤长风哽咽着蹲了下去。
　　「……」系统迟疑片刻，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似乎确认了不会影响未来的世界线之后，才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开口：「你只有五分钟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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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之前。

　　尤长风猛地睁开眼，然后抓住了爱德蒙刺向他的剑尖。
　　鲜血蜿蜒而下，爱德蒙吓了一跳，他连忙扔下了剑，随后连连心疼地握着尤长风的手抱怨道：“你怎么回事？就算是未开锋的剑，这种冲击力下徒手抓剑刃一定会被割伤！亏你还是医生！”
　　尤长风红着眼睛看着爱德蒙，他抓住对方的肩膀，大声对着他说：“赶紧走吧，爱德蒙，带着你的父亲离开这里！现在马上！那些人要诬陷你是拿破仑的眼线！”
　　爱德蒙懵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啊，虽然我的确送了信，但这件事情……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啊。”

　　「他不会走的，你放弃吧。还有三分钟。」系统冷冷地提醒道。

　　尤长风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他的目光悲伤地注视着爱德蒙，突然说起了一些毫无逻辑的话来。

　　“爱德蒙，我是一个过于悲观的人，几乎是从二十岁之后起，我便在不停地做着心理预设和准备。准备在突如其来的死亡到来前，如何安排身后之事。准备家庭突变时，如何以最大能力去迎接和处理。让家人无论生死，都可以无后顾之忧。”
　　“不是过分悲观，正是因为我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质，才能冷静做着准备。”
　　“我爱着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并不爱我。所以哪怕做尽善事，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家人依然没能善终。”
　　“但恰恰正是明白这一点，我才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计较去仇恨，请你也仔细地想一想，已经过去了的事情，是永远也不可能比你的现在和将来更加重要的。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是叫你宽恕，不是让你放弃复仇，只是请想一想，当下远远有比复仇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
　　“有一个词，远远比仇恨的痛苦来得更悠远绵长，一旦拥有了它，在今后每个日日夜夜都会常伴你左右，无论你承认与否，它都会潜伏在你的灵魂深处，也许死了也无法消弭这样的痛苦——那个词叫后悔。”
　　“所以，我希望你即使察觉到这个世界它不爱你，你也万万不能失去爱的能力，放弃梦想与希望。”

　　“弗尔南多，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哭？”爱德蒙慌了起来，他明明听见尤长风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温柔，可对方却一直在流泪：“你别难过，我都答应就是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这不重要，爱德蒙，求求你了，如果今后你憎恨痛苦到回忆不起来这些话，那么请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记忆会欺骗你，但你要用灵魂记住这一刻的感受。你永远不是孤独的一个人，因为我……”
　　尤长风哽了一下，随后笑着亲吻了一下他万般珍惜的小太阳的额头。

　　“我爱你，爱德蒙·唐泰斯。”
　　“我永远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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