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红尘之 傲笑风尘

作者: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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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主沉浮


      天宝太监早在宫门外候着,见了翠衫,露出一丝微笑,“姑娘是有福气的,太后在寝宫里歇着,你这便随我去吧!”一路上,天宝仔细打量着翠衫,见她轻衫长袖,气质不群,赞道:“我在宫里头呆了几十年了,背着人说句大不敬的话,翠衫姑娘真是比这宫里呆的嫔妃娘娘们美了不知道多少倍。”
      翠衫浅笑道:“公公真是过奖了,”她神色一黯,“再美的红颜也不过是过眼的烟云,翠衫没福气生在清白人家,纵然是貌美如仙,在太后娘娘眼里,便如这脚下的污泥一般。”语气如斯苍凉落寞,天宝听了,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犹自笑着,“姑娘何必轻贱自己,太后娘娘也有苦衷,说到底,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
      翠衫朗声道:“想不到我这个西湖边上的乡野丫头,竟能一动而震天下,一言可动朝廷?”
      天宝知道她心中愤恨,也不辩解,只劝慰道:“傻丫头,你若活到公公这把年纪,看惯风月,便对这寻常爱恨没什么感觉了。”
      翠衫凝视着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酸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太后娘娘怕是等急了,咱们快着点儿吧!”
      天宝长长叹了口气,快步在前边引路,转眼便到了太后的寝宫,翠衫一路行来,只觉得皇宫里美则美矣,却总是威严雄峻多过秀美温馨,想到太后的旨意,心想怕是连皇宫里的花草也不如民间的多情。
      天宝吩咐翠衫在寝宫外候旨,片刻,出来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把翠衫引了进去,翠衫很知道规矩,进了寝宫也不敢四处张望,抬眼看见前面的绣榻上坐着一个中年美妇,虽然穿着朴素,但神态威严,手上拿着一串佛珠,似乎对周遭都无知无觉,天宝正跪在她的脚边,看到翠衫进来,拼命给她打眼色,翠衫理会得,跪下道:“民女凤翠衫,拜见太后千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把眼睛睁开,眼光又和煦又慈祥,笑道:“小姑娘来了,免了这些虚礼吧!天宝,给翠衫搬把椅子来。”
      天宝不敢太过逾越,只搬过来一个绣墩,翠衫谢恩,也不客气,坐了下去,置天宝的皱眉于不顾。
      太后倒是惊奇,她本以为翠衫不过是个民间风尘女子,翰林不过是迷了心窍入了歧途,直到见了翠衫才知道自己大错了。
      太后温言道:“小姑娘,抬头给哀家看看。”
      翠衫也不羞涩胆怯,眼睛也盯着太后瞧,只见她四十几岁的模样,十分美貌,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如今虽上了年纪,仍保持着端庄娴雅的丰韵,她虽然心底十分埋怨太后,但见她一脸正气,气质高贵,仍难掩青睐之色。
      太后看到翠衫绝色的容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禁地怜惜起来,想着这孩子若托生在好人家,那有多好,这么一想,心也软了下来。
      天宝笑道:“娘娘已有多年没接见过寻常百姓,翠衫姑娘福泽深厚,人又聪明剔透,总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翠衫也不搭话,只翻身跪下道:“民女得太后垂怜,便是此刻死了,也是心甘。”她抬起头来,眼含泪珠,楚楚动人,太后看得感动,伸手拉了起来道:“这个傻丫头,好好地说什么死呢?”
      翠衫站起身来,“娘娘是菩萨心肠,翠衫虽然出身卑微,可也读过几年书,知道万事大局为先,翠衫只想得太后一句话。”
      太后微笑道:“你问吧,无论什么,哀家都会应了你。”
      翠衫道:“翠衫只想知道,这天下的臣民,是否都是太后的子民?”
      太后看了天宝一眼,也不知道翠衫的想头,只点了点头道:“当然是,都是皇上的臣民。”
      翠衫忍住热泪,“翠衫虽然生在风尘,命不如一只蝼蚁,可捐税纳银可从来没少过一文,前年山东发大水,我们翠语楼捐了两千两白银,姑娘们跟着我吃了一个月的稀粥咸菜。”她说到伤心处,眼泪扑梭梭落了下来,太后听了,默然不语。
      “这些钱是不干净,是她们用身子换来的,可两千两也能救了不少灾民吧?我的贴身丫鬟小四儿是当年安徽旱灾我娘在门口拣来的,捐银子时她把这些年给她的花销全拿出来了,太后,一个小丫头,也有三两分爱民之心,风尘虽然是块肮脏地儿,可心也有干净的。”
      天宝喝道:“怎么说话呢?太后也是你能问的?”
      太后摆手道:“听她说完。”天宝噤声,看着翠衫,心底也是无限敬服,暗想这小姑娘真是天生的胆色豪气,知道她是什么也不顾了,非要一吐心声不可。他担着心,知道自己这位主子也是个狠角色,翠衫的小命儿悬矣!
      翠衫也不擦眼泪,站得笔直,“我和翰林认识时,他不过是潦倒的书生,我请他来教姑娘们学诗添词,后来有了情意,翠衫打小儿就是个认死理儿的人,既然认定了他,便是一生一世。娘娘为天下教化、朝廷脸面计算,牺牲了翠衫原也没什么,可若叫翠衫背信与翰林的盟约,却也不能,翠衫来到世上,看惯了世态炎凉、薄情寡义,若不遇到翰林,早对这人世没了希望,翠衫今儿既然敢来,说话又如此卤莽无礼,并不奢望太后的宽宥,只是一些话不吐不快,翠衫说完了,但凭娘娘处置!”
      “好大的胆子!”帘子被掀了起来,原来是皇上来了,他站在外面听了片刻,也不许宫女去通传,听到此刻,怕母后发火,便率先开口,天宝忙拉了翠衫跪倒,三呼万岁,翠衫惨然一笑,只道今日就是自己的末路,她一心领死,再无顾忌,听到皇上让自己平身,便站起身来,看着皇上。
      皇上初始并未看到她的脸庞,如今一见,果然丽色夺人心魄,饶是他阅尽美女,也是一阵心动,见翠衫一脸决然,才镇定心魂,转头对太后道:“母亲怕是有些倦了,楚楚正在听风阁候着呢,说要陪您下棋听曲子,天宝,扶太后过去。”竟然是不容置疑,太后知道皇上的性子,她虽是他的母亲,却也得顾全皇上无上的权威,叹息道:“如今哀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这孩子话虽然说得卤莽,可也有可怜之处,皇上看着处置吧!”
      天宝扶了太后,径自往听风阁去了,只留下翠衫,对着皇上,一脸的茫然。
      “是楚楚求朕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在这里。”原来楚楚四处找翠衫都不在,心里疑惑,问了流云才知道天宝公公见过翠衫,知道太后已然发难,心里着急,拉了翰林,进宫和皇上求情。
      此刻,皇上看着翠衫,微笑道:“朕风闻杭州出美女,温柔可人,没想到风尘陋巷之中更有明绢,难怪方翰林肯为你连前程也不顾了。”他脸色一沉,喝道:“你今天冲撞了太后,可知罪吗?”
      翠衫脸无惧色,笑道:“翠衫知罪!翠衫也想问问皇上,都说皇上恩泽宇宙,富有四海,皇上若只是王公大臣、达官亲贵们的皇上,我们这些穷门小户的寻常百姓,在皇上眼中,到底算不算是个人呢?”她语气咄咄逼人,皇上听了,一阵气恼,刚要发作,看到她脸上一副生死无关的神情,平静了一下,温言道:“朕自从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为的就是造福寻常百姓,希望四海生平,普天同乐,翠衫姑娘,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了你,可太后的顾忌也是为了朝廷,如今朕已知道你的心意,若是方翰林也和你一样的心愿,朕愿意成人之美,可他的仕途前程,怕也就止于此了!”
      翠衫泪水涟涟,喃喃道:“我岂不是害了他?”她扑通跪倒,“皇上,翠衫错了,一时意气行事,开罪了太后和皇上,皇上虽然宽宏,可翠衫却不想为了一己之私毁了一个人的前途,翰林他寒窗十年,为的就是报效国家,翠衫虽然与他有情,毕竟难敌国家大义,求皇上宽赎翠衫的莽撞之罪,翠衫这便回转杭州,与方翰林断绝往来。”
      皇上大为不忍,亲手扶了起来,“你这是何苦?唉!”皇上也为她的深明大义感动,喃喃道:“情到浓时情转薄,翠衫,难为你了。”
      外面一个小太监跪倒道:“启禀皇上,新科状元方翰林求见!”
      皇上笑道:“朕正要找他,叫他进来。”
      翠衫惊慌道:“皇上?民女先回避。”也不待皇上恩准,便转到帘幕之后,她一颗心砰砰乱跳,虽已决心与翰林分开,但心痛欲碎,靠在墙上,几乎昏倒。
      翰林已经走了进来,向皇上行了跪拜之礼后,便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翠衫的踪迹,心里十分焦急,“皇上,翠衫莽撞,冲撞了太后娘娘,臣愿意代她领罪,请皇上严惩!”
      皇上笑道:“方爱卿,朕体谅你的心情,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太后也不会把这点子事放在心上,朕有话问你。”
      翰林跪倒道:“皇上仁慈之君,翰林感激圣恩!皇上有话只管问,臣一定据实奏报。”
      皇上一笑,“你不必紧张,朕只想知道,在爱卿心里,国家朝廷和儿女私情哪个更重要呢?”
      翰林心里一哆嗦,微微抬头看着皇上道:“皇上……”
      皇上清了清喉咙,“你只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朕都保证会尊重你的决定。”皇上的目光温暖和煦,翰林心里一热,热泪盈眶道:“臣遵命!”
      他站起身来,脑子里却一片混沌,翠衫和自己度过的每一个片段在眼前一一闪过,终于连成了一条线,他的神色越来越自信,眼神越来越坚毅,朗声道:“皇上,臣一介书生,若无翠衫鼓励捐助,只不过是江湖浪子,焉能有机会得朝天颜?在臣心里,朝廷皇上待臣恩义无匹,臣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一二;而翠衫…”他停了一停,帘幕后的翠衫呼吸也几乎停顿了。
      翰林继续道:“臣只望能与她共进退同生死,才不负我们的情意和盟约。”
      皇上叹息道:“难得你们都有情有意,朕还想知道,若你与翠衫相守,便要放弃前程富贵,你可愿意吗?”
      翰林跪倒,“皇上,若翰林只顾富贵前途,却辜负知己,皇上,翰林还值得您重用吗?”
      皇上站起身来,踱步道:“朕生下来只知道男儿立于天地,除了家国再无其他,儿女私情,只是镜花水月,时间久了,不过是句空话,今天,你和翠衫,给朕好好地上了一课,翠衫,你出来。”
      翠衫此刻泪如泉涌,走了出来,屈膝跪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翰林颤声道:“皇上……”
      皇上摆手道:“刚刚翠衫冒死向太后争取你们的将来,坚贞之情,天地怜见;后来却为了你的前程,宁愿一人孤苦到老,朕十分感动。翰林,你总算没让朕失望,更没让翠衫失望。”
      翰林拉着翠衫的手,眼泪滴了下来,“傻丫头,你以为若是没有了你,我还能做个好官吗?”
      翠衫点头道:“翰林…”心里激动,再也说不出话来,及到此刻,两人心意相通,再无疑虑,一起向皇上磕头道:“皇上仁义圣德,爱民之心,天地可表!”
      皇上笑道:“方翰林听旨,虽然你不能做官,但你一片文采却也不能就此浪费,江南是藏龙卧虎之地,朕将在西湖之畔设立书院,你就帮着朝廷多培养些文武全才罢!”
      方翰林本来就厌倦官场上的应酬,听皇上这么一说,十分高兴,忙磕头谢恩,翠衫跪在一边,道:“翠衫今天本来已犯了死罪,蒙皇上宽宥,民女今生不能报答,只途来世再报!”郑重地磕了三个头,皇上年轻,本来就写意潇洒,此刻笑道:“朕一生能做一次月老,心里也高兴,你二人情比金坚,朕十分感动。”
      外面却是一阵喧哗,楚楚此刻已冲了进来,跪倒道:“皇上!求皇上看在已故的父亲份上,原谅翠衫的莽撞,成全他们二人吧!”她脸上泪痕交错,眼中一片恳求之色,翠衫不禁抱住楚楚道:“傻妹妹,你…”她心里感动,不知道如何说起,“皇上已经成全我和翰林,你放心吧!”
      楚楚破涕为笑,“吓死我了,我听天宝公公说你冒犯了太后,还以为皇上要责罚你。”她替翠衫和翰林高兴,磕头对皇上道:“皇上哥哥果然是个明君!”
      皇上笑道:“幸亏朕成全了他二人,否则在你心里,朕一定是个糊涂昏君。”
      楚楚抿嘴笑道:“虽然未必就是昏君,但糊涂却总是有的。”
      皇上朗声长笑,“这朝廷上下,也只有楚楚还能对朕说两三句真话,起来吧,朕也累了,你带着翠衫和翰林回府安顿吧,虽然你们的婚事不宜张扬,朕也愿意祝福你们夫妻和美,地久天长。”
      三个人一起谢恩,离了皇宫,太后坐在凉亭之内,遥遥望着他们的背影,苦涩道:“只是可怜了楚楚。”
      天宝安慰道:“主子,姻缘这事儿悬乎着呢,楚楚公主一片菩萨心肠,将来必定会得遇佳婿,主子瞧好儿吧!”
      太后点头道:“但愿如此。翠衫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儿的,如今得偿心愿,哀家也算对得起她了。”
      那里范府也得了消息,乾英一直派人秘密跟着翠衫,一则怕她有什么麻烦,二则也实在思念她。乾英听说翠衫进宫,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十分焦急,知道翠衫外表柔和,性子却坚毅,此去怕要惹下大祸,自己思来想去,倒也不敢进宫求情,只在厅堂里踱步,抬头看见墙上的观音绣像,好象凤娘在看着自己,嘴角那丝悲天悯人的笑意犹如一根针,扎在了乾英的心上,他泪眼婆娑,问道:“凤娘,你看看我,亲生女儿招了难,我为着功名前途,也不敢去救,凤娘,你一定会笑我。”
      闲安和子树此刻却进来了,子树边走边道:“翰林兄此刻心愿得偿,怕是欢喜得了不得。”闲安虽然内心苦涩,也为翠衫高兴,点了点头,见父亲背对着他们,喃喃自语,心里奇怪,轻声唤道:“父亲!”
      乾英忙擦了眼泪,问道:“子树,翰林怎么了?”
      子树笑道:“翰林兄喜欢翠语楼当家的,如今辞了官,不日就带着佳人回杭州了。姨父,你说,这可不是千古的佳话吗?”
      乾英十分欣喜,“可是真的?她……”忙改嘴道:“也算是一段奇缘了。”父子又闲谈了几句,子树和闲安便转去书房,乾英对着观音像道:“凤娘,你听到了吧,这世上,到底还是有勇敢的人,只是我今天虽然明白了,但你黄土长眠,他日再见时,只怕你也不认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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