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ts]寒夜

　　街道两旁都关了门，繁霜夜降，行道树黑黝黝地一片阴影，木叶多半凋零，远处有主街车辆行驶的声音传来，传到这边就慢慢沉下去，空气中有什么在隐秘流动。闵玧其看向她，她本来白皙的脸颊已被冻得青白中泛起了绛色。
　　他开口，声音低哑，“不行。”
　　他从来看不透夫知贤，他从地下转当idol，所在的组合也经历了长久的沉寂期，经历了太多的心酸，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也活得比常人更通透，自己只不过与她见了几面就被喜欢上了，她的喜欢如烈酒直呈上来，过于辛辣浓烈，如果真的直接饮下去，容易恍惚，容易辨不清楚方向。
　　他形单影只惯了，就像没吃过糖的孩子突然拥有了一间糖果屋。
　　知贤把一颗滚烫的真心叠吧叠吧好了扔给自己，然后他措手不及，一直在被动地接受她的关心。
　　他看不清她。无论是性格、工作环境还是成长背景都不同，如果以后真的在一起，他想象不到——前段时间说走就走了，经常一点消息也没有，和她是朋友的南俊也找不到她，现在又突然回来笑眯眯地跟你讨着好，看似是他把握着二人间的距离，谨防着她的接近；实际上，夫知贤随时可以抽身。
　　再三告诫自己不能靠近，也明明知道他们隔得很远，但是在拍摄现场，在等候的休息室，在现在的路灯下，他还是忍不住的因这个单薄的身躯惊异、欢心而颤动。
　　“不行。”闵玧其又强调了一遍。“跟着过来，我送你回去。”
　　夫知贤耸了耸肩，迈开步子缓缓跟过来，还故意走得艰难，边走嘴里边喊着疼。
　　闵玧其又说：“以后你的消息我不会回，不要再联系我了。”
　　身后没有听见声音，但闵玧其知道她听见了。

　　帮助她上了车，二人坐在车里，无言。
　　“系安全带。”闵玧其提醒。
　　夫知贤凝着脸，没动，怎么办，这个局面怎么救。她边想还在边怀疑自己，说好的撩猫呢，怎么到现在还是铁板一块，自己哪里出了错。
　　“你想等到天亮吗？快点系安全带。”闵玧其刚隐晦地拒绝了她，现在也是身心疲惫，因为没有吃饭，现在胃有点绞痛。
　　就是出来觅个食，怎么发生这么多事情……
　　夫知贤一向识时务，知道自己不对，乖乖地系了安全带，闵玧其这才看了看导航中已有的住址，发动车子；还好出来带包了，驾驶证在里边。
　　路上，车里暖气很足，但夫知贤只觉得冰冷，车窗被雾气模糊，仿佛有冻云围裹车身。
　　她把头转过来，看着正在开车的闵玧其，口罩和帽子早就摘下来了，街灯一盏一盏过，灯光和阴影的交替间，他不苟言笑的侧脸显得格外冷冽。
　　她打开身上的两个黑色塑料袋，里面的年糕和米肠早就冷了，自己打着哆嗦买的啊。
　　夫知贤一动不动地盯着，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委屈一阵阵泛上心头。
　　她干涩着声音开口，“冷了。”
　　闵玧其转头看了一眼，“冷了也可以吃。”
　　“冷了就不好吃了。”
　　“等一下回家，你自己用锅热一热就行了。”看看她家厨房有什么食材，还可以给她做几个菜，除了金硕珍以外，闵玧其一直是宿舍里做菜的好手，但是不轻易展露。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算了，自己都拒绝了人家的追求，还巴巴地给人家做饭，这让人家的心怎么收。
　　这边，夫知贤并没有听到闵玧其心中的天人交战，听到他说回家，还没有加前缀，觉得像是回两人的家一样，突然有点开心。但开心了几秒，又觉得虚无。
　　都拒绝了自己，还攥着这些边角料开心啥啊。
　　路上车不多，很快就到了夫知贤的公寓楼下。闵玧其把车停稳后，下车去扶知贤。
　　她要把手伸过去，闵玧其避开了，隔着衣袖扶住她的小臂，用力把人带了起来，等她站稳后就马上松了手。这回，他没有走在前面，夫知贤在前面带着路，他与她隔了几步，是一有不稳一个大跨步就到的距离，眼睛时刻注意着前边走得格外颤颤巍巍的人影，手没有兜回衣袋。
　　夫知贤很纳闷，这一撞真的不太值，自己都将身子歪得这么斜了，怎么还不见搂上来。但转眼一想，人都跟着自己回家了，还要值到哪里去，她又心安了。
　　她走进电梯，看到后面的人停在门外没有进来。
　　“进来啊。”
　　玧其脚步踌躇，“我就不上去了，你记得自己上药。”送回家已经是破例，还跟着回女生的私人住处是真的逾越了。
　　“我都这样了，照顾不好自己，不会上药。”夫知贤直视他。
　　在战区可以手撕衣袖缠伤口的人，清楚所有类型的刀伤、烫伤如何处理，甚至是枪伤如何紧急处理的人，现在正面不改色地说着自己不会上药。
　　闵玧其虽然不清楚她是不是真的不会上药，但也察觉出来她有几分故意，隔了十几秒，还是低着头，进了电梯门。

　　开灯，踏进房子的第一眼，闵玧其就觉得这不像个女生的房子，大幅童稚之笔的人像在玄关挂着，色彩绚丽，格格不入；除了那个硕珍哥应该会喜欢的粉色的沙发，整个房子的色调很冷，房子很空，也并不凌乱，只是没有生活的气息。
　　不过这也正常，听南俊说她来韩国不久，经常在外工作并不常在家呆着。
　　“药箱在哪儿？”他直接奔向正题。
　　“先吃东西？”夫知贤晃了晃手里的黑色袋子。“你不饿吗？我是真的饿了。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伤员怎么弄东西吃？”
　　闵玧其跟着她，看她在沙发上做好，才接过袋子，“厨房在哪儿？”
　　夫知贤指了指厨房的位置，看他拿着袋子进了厨房，想着他刚才想拒绝又没能开口的样子，把一本正经的脸揉了揉，笑开。
　　闵玧其进了厨房，他本以为他们宿舍里的厨房用具已是简陋，女生的厨房会更精细些，但现在这模样，显然是高估了夫知贤。
　　他转了转，厨房很大，但是只有一个锅，一个灶，桌子上堆了几包空泡面袋……他把袋子里的食物拿出来，米肠可以再切小一点，但他除了找到一个勺子外，没有找到任何刀具，没有叉子，也没有筷子。他转身走了出去。
　　“那个，你家的厨具放在哪里？”
　　沙发上的知贤听到他的话，蓦然想起自己曾经把那些东西都扔了，“没有买。你随便倒在锅里热一下就好了。”怕他不信自己，“我在家里不做饭。就没有买那些，太麻烦。”
　　这些必备的用具还是买一点比较方便吧，但闵玧其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厨房。夫知贤往屋子看了一圈，没看见雪妍，她又坐了一回儿，觉得自己干坐在这里不行，起身去了厨房围观某人做饭。
　　“这哪里是做饭，冰箱里全是空的，只有饮料和酒，我就是给自己热食物。”闵玧其看着她在吧台上用手托着腮看向这边，笑得一脸满足。又补了一句，“我其实是自己饿了。”
　　嗯，一点也不刻意。
　　热好后连个盘子都没找到，他只好直接把锅端上了餐桌。
　　现在，两人对着一个小奶锅，一个大勺，干瞪眼。
　　闵玧其若有所思，“你平常怎么吃的泡面？用这个大勺？”
　　“嗯。”
　　“不会不方便吗？”
　　夫知贤回想了下，“嗯，很不方便。”
　　闵玧其沉默，能怎么办呢，他把勺子递给她，示意她示范一下，“你先吃，我看着你吃。”
　　夫知贤也沉默着，看着递过来的勺子，还是别了吧，自己平时多点外卖，外卖会送一次性餐具，扔完餐具后煮过一次泡面，满头大汗地对这一口热气腾腾的锅，张着大口，吃得那叫一个雅观。
　　她不想他手臂酸，接过来，开始舀起年糕，一个年糕咬两口，吃得斯文，一边吃一边看闵玧其，不知道这个形象挽救得还算不算及时……
　　闵玧其却别开眼，不看知贤，“药箱在哪儿？你吃着，我去拿。”
　　夫知贤指了指电视机柜下的位置，玧其走过去，发现电视机柜不止一个，他转头，发现她正低着头，拿着一个滑稽的大勺对着一口锅垂眸，吃得认真。
　　他笑出来，随后又马上收回笑。
　　他没叫她，矮身蹲下开始找药箱，拉开一个没找到，又拉开一个发现一个药箱，打开，一大堆认不清名字的药瓶，有几个很熟悉，里面仿佛有很多安眠药，但玧其找的是酒精和药膏，仔细着不过多注意别人的隐私。
　　这个药箱里面没有伤药。
　　又打开一个柜子，发现里面有一个药箱。打开，绷带、酒精、碘伏、各种品种的跌打损伤药膏一应齐全，摆得非常齐整有序，闵玧其看着这个药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边，因为大晚上受了冻又伤了，这么一折腾，知贤早就饿懵了，专心吃着吃着想到什么，愣住了，猛地抬头去寻玧其的身影，药箱——
　　发现闵玧其已经提着药箱过来了，他蹲着打开箱子，说“腿伸出来，我看看。”
　　夫知贤觑着他的神色，发现没有什么异样，乖乖伸腿。闵玧其小心地撩起她的裤腿，发现脚踝肿了，腿上一片淤青。她的肤色本来就白，和自己的不遑多让，现在除了淤青，有的地方还红肿了，冒了血丝，像雪地里血红的宝珠山茶。
　　他尽量不用手碰着她的腿，没想到伤得这么刺目，抬起头，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夫知贤忙避开，盯着桌上的锅。
　　闵玧其拿出酒精，用棉签沾了点着伤口，应该会很疼，他尽量小心翼翼的，却发现头顶没有声音，抬起眼。
　　夫知贤面色如常，刚刚在路上叫唤得惨烈的人，此时正一言不发，没有咬牙没有咧嘴，就连手指都没有颤抖，那人垂眸看着锅，要把锅里的东西看出花儿来的样子，仿佛正在处理的伤口不是她的。
　　闵玧其手里忙着，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怎么这么齐全？”
　　夫知贤正避着他，听他开口，就觉得要完事儿，大意了，希望他没翻到另外一个，“啊，拍摄经常要去野外，备得比较齐全。”
　　她尽量捡着模糊点去说明，说完又去瞄玧其，只看见了头顶。
　　给她处理完伤口，脚腕上绑了绷带，闵玧其看她吃了不少，自己也就着剩下的随便吃了，吃的时候对面的眼神灼灼地盯着他。
　　“干什么？”
　　“觉得我家里没有餐具是对的。”说完还觉得不够，“间接接吻。”
　　闵玧其抓着大勺的手颤了颤，眼睛闭了闭，不行，不能敲她，她是伤员。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个。
　　闵玧其觉得自己真是个劳苦命，给她送到家，热菜，处理伤口，还负责收拾完，期间还得承受某人的言语调戏……今晚真是身心俱疲。
　　闵玧其抬眼看向窗外，天光已经浮现，天空一片青白，冻云仍然不散，世界开始醒来。
　　“我走了。”他转身，尽量不去看身后的脸。
　　既然话说清楚了，就再也不要私下见面了吧。

　　走到门口时，听到背后有女声沉稳传来。
　　“闵玧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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