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皇

　　次日，曹操命夏侯渊护送曹洛回谯县，曹洛心中唏嘘，却打定主意，坚持留下。父女二人几番交涉，终达成一致，即曹洛以亲随的身份跟在曹操身边，平日里待在曹氏驻地，不得妄动。

　　顷之，袁绍差人来告，邀众诸侯商议如何攻克汜水关。届时，众人都到，只有北平太守公孙瓚后至，绍心中不忿，却未多言，仍请他入帐列坐。

　　片刻，袁绍以目遍视，痛心曰：“前日鲍将军之弟不遵调遣，擅自进兵，殒命马下，折了许多军士；今者孙文台又败于华雄之手，失了骁将祖茂，锐气尽无。我等自起事以来，多有败绩，军心不稳，民意沸腾，为之奈何？”

　　言讫，诸侯垂首沉吟，并皆不语。

　　袁绍见众人不说话，心中焦急，望向曹操：“孟德，汝素来多智，此番危急，可有良策？”

　　曹操眉峰微扬，刚欲说话，余光扫过公孙瓚背后立着的三人，眼神一凝。

　　当中一人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左边之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面若重枣，威风凛凛；右边之人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三人皆容貌异常，面带冷意。

　　曹操见之，心中称奇，看着公孙瓒：“公孙太守背后是何人？吾观其英雄气盛！”

　　言讫，瓚呼刘备等人出列，答：“此吾自幼同舍兄弟，一道拜在卢尚书（注：即卢植）门下，姓刘，名备，字玄德，乃是中山靖王之后。他旁边的两人为结义兄弟，左侧为关羽，字云长；右边是张飞，字翼德。”

　　曹操恍然，打量着刘备：“可是前段时日，因破黄巾有功，官拜平原令的刘玄德？”

　　“正是”，公孙瓒点头。

　　袁绍见状，大手一挥：“既是汉室皇亲，理应占据一席，来人，赐座！”遂命坐，备推辞不受，袁绍不禁撇了撇嘴：“吾非敬汝名爵，乃敬汝是帝室之胄耳。”

　　于此，刘备再次谦逊了两声，转身坐在了末位，关羽、张飞二人叉手侍立于后。

　　彼时，曹操收回揣测的视线，斟酌一二，沉声道：“今董军拒关而守，我等久攻不下，不若诱敌出城，再寻机歼之。余闻华雄此人，乃顽愚武夫，沉不住气……”

　　然曹操话还未说完，却见一探子飞奔而来，大声疾呼：“报！华雄引万余铁骑下关，用长矛挑着孙太守的赤帻，来营前叫阵了。”

　　袁绍一听，双目怒睁，猛地起身，斥道：“华雄匹夫，欺人太甚！诸君谁去应战？”

　　恰时，袁术背后有一人跨步出来，原是骁将俞涉，只听他大喝一声：“末将愿往。”

　　言毕，袁绍大喜，命其出马。却不料，一炷香后，前方斥候来报：“俞涉与华雄战不三合，被华雄斩于马下。”

　　得知此事，众人大骇。

　　冀州刺史韩馥瞅准时机，一抹胡须，拍案而起：“吾有上将潘凤，武功盖世，为万人敌，可杀华雄。”袁绍闻罢，匆忙摆手，急令潘凤出战。

　　潘凤，字无双，青州泰安人，高九尺，腰大十二围，使一百八十斤开山大斧。他从小熟读兵书，苦练武功，自诩为姜尚、张良，有经天纬地之才，兼无双之勇。

　　少顷，潘凤手提大斧上马，一夹马肚，奔出营寨，往两军阵前去。不多时，袁绍等人探得消息：潘凤与华雄大战三十回合，亦被杀。

　　及此，盟军连折两将，众皆失色。

　　曹操微眯着眼，面色冰寒，轻叩案几，数息后，切齿道：“那华雄倒有几分本事。”

　　听罢，袁绍嗤笑一声：“哼，不过是小人得志！可惜吾麾下猛将——颜良、文丑皆未至！倘若有一人在此，何惧华雄？！”

　　他话音刚落地，阶下一人出列，大呼：“明公勿忧，小将可斩华雄头，献于帐下！”

　　众视之，乃刘玄德之弟关羽也。

　　袁绍微愣，问其现居何职。关羽面色如常，不卑不亢：“某无职，随大兄充作马弓手。”

　　言毕，坐在右侧的袁术冷笑一声，目露鄙夷：“汝欺众诸侯无良将耶？区区一个弓手，安敢大放厥词？！来人，与我打出大帐去！”

　　曹操见状，急忙制止，劝道：“公路（注：袁术，字公路）息怒。云长相貌堂堂，既出大言，当有勇略，何不教其出马，若不胜，责之未迟。”

　　袁术闻后，不忿，正待反驳，却听袁绍插言，亦是不赞同：“派一马弓手出战，无功无爵，显得我军无能，必被华雄奚落。”

　　曹操略一思量，摇了摇头：“吾观云长气度不凡，威势加身，华雄安知他是弓手？”

　　关羽立在帐中，见众人争执不下，心底不耐，抱拳道：“诸公莫急，某愿立下军令状，如不胜，请斩某头。”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袁绍等人咽下口中话语，不便多说，却见曹操上前来，亲自温酒，斟上一杯，与关羽饮了上马。

　　关羽挥手辞谢：“借公美意，酒且放下，我去去便来。”遂阔步出帐提刀，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不多时，众人听得寨外鼓声大振，喊声不绝，似天摧地塌，皆面露疑色。

　　正欲探听，鸾铃响处，一马奔至中帐，马上之人眉眼微张，长髯飘飘，正是关羽。他右手提着青龙偃月刀，左手将华雄首级掷于地上。

　　刹那间，营地欢声四起。

　　曹操伸手一探杯盏，其酒尚温，瞳孔猛地收缩，径直望向关羽，暗忖道：这关云长是员虎将，若是能为我所用，大业何愁不成。

　　恰时，暴脾气的张飞凑上前来，高声大叫：“俺二兄武功绝世，斩了华雄，不就这里杀入关去，活拿董卓，匡扶汉室，更待何时？！”

　　听罢，袁术大怒，喝曰：“住口！我等大臣尚自谦让，尔一县令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扬威，指手画脚？！不识尊卑的东西，都与我赶出帐去！”

　　袁术出生世家，门第之见甚重，素来看不起草莽英雄，觉得他们都是卖命的粗人。

　　曹操眉头一皱，面露不虞：“公路此言差矣。得功者赏，有过者罚，此古之定律，何计贵贱乎？玄德三兄弟乃是真英雄，岂能恶语相向？”

　　眼见曹操唱反调，不给自己台阶下，袁术气急，一挥衣袖：“既然公等只重一县令，待之若上宾，我当告退。”

　　众人见之，纷纷上前相劝。

　　曹操却不以为意，淡淡道：“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耶？公路未免太过小气。”后请公孙瓚带刘、关、张三人下去歇息。

　　是夜，曹操归营，暗使人赍（注：送）酒肉至刘备帐下，又带了口信，抚慰三人。

　　接着，他将今日之事说与曹洛，后者挑了挑眉：“关云长居卑位，却愿担大义，温酒斩华雄，勇冠三军，为世虎臣，有国士之风。”

　　曹操亦是嗟叹：“甚是！云长此人气度沉凝，龙行虎步，乃叱咤风云、挥斥八极之辈，若是能招至麾下，日后必为吾之肱骨。”

　　听罢，曹洛哑然失笑。

　　曹操奇之，忙问其故，却见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阿翁慧眼识英雄，那关云长确是骁锐。但凭他今日之所为，可见此人重义气，刚而自矜，好凌人，未把天下豪杰放在眼里。况且，他既与刘备、张飞结义，情谊深厚，必定不会转投别处。阿翁若是在此人身上下功夫，恐事倍功半，徒劳而返。”

　　曹操闻言，犹自不信：“他敢在众诸侯面前出风头，必有建功立业之雄心。既如此，跟在刘备那等落魄宗室身后有何益处，不若效力于我，封候拜将不在话下。”

　　“阿翁此言差矣”，曹洛双眉微蹙，望向曹操：“昔年，吕布效命于丁原，因董卓重赏，心中贪欲骤起，故而背义弑主，认贼作父，恶名流传四海。那等小人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无才无德，终难成大业。

　　然关羽不同，他虽性颇自负，却能挺身杀华雄，慷慨赴国难，不计较功名，乃忠肝义胆之辈，若是择定主公，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这等人断不会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而心生二意。

　　依小子之见，阿翁便是允尽好处，也收服不了他。可惜了，此等勇士，为刘玄德所用，真是时也，命也。”

　　曹操听后，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心中仍有不甘，碍于大敌当前，只得将思绪按下。

　　却说华雄战死，手下军士没了主心骨，四下逃窜，有一裨将飞马将危情报上关来。副将李肃听到消息，慌然失措，连夜写告急文书，申闻董卓。

　　彼时，卓震怒，愤然拔剑，杀了奴仆近三十人，后急唤李儒、吕布等过府商议。

　　李儒刚歇下不久，闻相国召见，急忙起身穿衣，一路小跑，及见，探得原委，掀了掀唇角：“目今，我等失了上将华雄，贼势浩大。袁绍那厮既为盟主，号令十八路诸侯，必会乘势西进。

　　绍叔袁隗，现为太傅，倘若他心有不轨，与绍里应外合，深为不便，可先除之。请丞相亲领大军，分拨剿捕，杀袁氏祭旗，灭反贼的威风。”

　　闻罢，董卓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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