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祸

　　“何园园死了你们知道吗？”
　　“死了？？真的假的？”
　　“真的。我跟她一个小区，昨天晚上警察过来，走廊外很嘈杂。我妈妈跟她妈妈一个单位的，听说死状恐怖。”
　　“在家里死亡？自杀？”

　　女生冷笑：“她自杀什么？天天仗着家里的权势耀武扬威，在学校里整了多少个女生。人家被校园暴力的都没自杀。”
　　“就是。死就死了呗。反正是个祸害。”
　　瘦小的那个女生低声反驳：“还是不要这么说人家吧，毕竟，死者为大。”
　　“(ˉ▽￣～) 切~~”女生满不在意地笑道：“她暴力别人，差点逼人跳楼时，也没想过死者为大吧？”

　　“我妈说，昨天晚上叫声凄厉，她家浴缸里全是血，警察过来时，何园园的妈妈精神已经崩溃。”知情者形容时，眼底充满恐惧，“她妈妈嘴巴里一直念叨着怪物什么的……”
　　“怪物？”
　　“嘘，还是别说了，好可怕啊。”
　　“走走走，马上要上课了。”

　　女生们的声音渐渐远去，苏离推开隔间的门，走到盥洗处。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穿过她细白的手指，苏离怔怔盯着指缝处，不期然就想起上次在卫生间里，被两个女妖似的东西蛊惑，差点从四楼跳下去。

　　若不是陆零赶来的及时，她恐怕就……

　　苏离撩了点水，回想着刚才女生们谈论的事情。

　　何园园自杀……
　　何园园出事前，似乎也在服用那些不知名的药片，跟她要好的几个女生没少夸奖她变美。

　　变美么？
　　苏离陷入沉思，记得小姨那段时间，也频频跟自己说，皮肤好了很多。

　　这两者会有关联么？

　　第二天中午放学，苏离整理好书本，老师布置了午后作业，几道生物题。

　　她没带太多东西，一只布织文具盒，生物书，笔记本，装在一只透明袋子里。

　　“苏离，这周末有K神的见面会，你去不去？我有多余的票诶。”顾婷婷加入了一个K神后援会，是里头的小干事，K神所有的活动，她都跟着团里的成员组织宣传。

　　“不了，谢谢。”

　　顾婷婷见人家没兴趣，也不强求，转而去问其他女生了。

　　苏离打算出门，听见顾婷婷的大嗓门嚷嚷道：“别抢别抢，我手里还有很多。”

　　“我好迷K神的！K神好温柔啊！”

　　“是啊是啊！哎哎哎，东分的那个何园园不是死了吗？听说她是K神后援会的副会长，因为她的死，K神还特地发了微博哀悼。”

　　“什么微博啊？我看看。”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拿手机的那个念了出来：“深夜的萤光，为你，独自绽放。”

　　配图是漫天的萤火虫，黑色的背景下，荧绿的光芒耀眼璀璨，一个男人站在雾气里，指尖轻点萤火。

　　“卧槽！这是K神吗？照片也拍得太唯美了吧？”

　　“关注点不在这个吧！不过，确实好看。”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啊？萤火虫什么的……”

　　“不懂。”

　　“果然是我粉的爱豆！太宠粉了吧！嘤嘤嘤！”

　　顾婷婷忙着跟女生派发，嘴巴里振振有词：“你们一定要去哦！到时候我们还准备了萤火棒，会免费分发给大家的。”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顾婷婷踩在凳子上，疑惑地回头。
　　是苏离。

　　苏离仰头直视着她，问：“能给我两张么？”

　　顾婷婷瞠目结舌，似乎不太明白前一秒像是没什么兴趣的少女，这会儿却主动问她要门票。顾婷婷愣了一秒，立即点头：“当然。”她抽出两张递给苏离，热心地问她：“两张够吗？你如果要带朋友的话，我可以多分几张给你的。”

　　苏离接过门票，“够了的，谢谢。”

　　难得的冲她笑了笑，顾婷婷很少见她笑，虽然跟她同桌了这么久，苏离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内向又孤僻，不合群，脸上也少有笑容。

　　这么一瞧，顾婷婷才发现，小姑娘笑起来实在勾人，眼睛乌黑明媚，介于天真与妩媚之间的那种感觉，特别容易拉好感。

　　顾婷婷突然有些明白学校里的很多男生谈论苏离时，那种心驰向往的心情了。

　　又美又优秀，无怪乎招人喜欢。

　　顾婷婷惆怅地叹了口气，妒忌的情绪少了点，反而对她的好感急速攀升。摇摇头，顾婷婷打起精神，继续分发门票。

　　……

　　苏离握着门票下了楼，门票的背景一片黑暗，黑暗里充盈着漫天萤火，缭绕的雾气里，是个男人的背影。

　　丝质的黑色睡袍，不羁的黑发凌乱在风里，白皙的指尖一抹萤火跳跃。

　　标题写着：【神之降临】

　　神之降临？
　　神指的是什么？K神么？

　　苏离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错觉，总觉得这个“神”的含义有些迷离。

　　午饭简单吃了点，苏离趴在书桌上做习题。

　　生物一向是她的薄弱环节，老师留的这几道去今年三月的竞赛题，颇有些难度。

　　她托着腮冥思苦想中。

　　听到脚步声，苏离被打断思路，错愕回眸。

　　陆零端了姜茶过来，放下姜茶。

　　想起苏晴晴的嘱咐，他俯身，学着苏晴晴的样子，双手捧着苏离的脸颊，额头贴上她的。

　　苏离：“！！！”

　　过近的距离，她的眼睛无处安放，只好盯着他乌黑略带雾气的双眸。

　　心跳陡然加速。

　　两人呼吸交错，甚至，她都能感觉到他的睫毛在她脸颊扫过。

　　适合接吻的距离……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几个字眼。

　　苏离被吓到了。

　　“不烫。”

　　陆零蹙了蹙眉，很快松开她，指了指姜茶，面无表情开口：“把这个喝了。”

　　简短的几个字，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陆零……”
　　“嗯？”
　　“你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就——”

　　话音未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两张见面会的门票上，乌黑的眼睛分外专注，像是根本没在听她在讲什么。

　　苏离无可奈何地吐了口气，放弃挣扎。算了，反正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听。

　　这人我行我素的态度，简直突破天际。

　　只是不知道，他是只对自己这样，还是对所有女生都这样？

　　惊觉自己想了些什么，苏离双颊骤然爆红。

　　天！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为了缓解尴尬，苏离迅速抿了一小口姜茶，干巴巴地转移思绪：“咳咳，陆零你在看什么？”

　　“这是什么？”

　　苏离瞄了一眼，回他：“K神的见面会门票。”

　　陆零拿起门票，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头的男人，指尖轻触里头的萤火虫。

　　“神之降临……”

　　陆零默念着，乌瞳泛着一丝浅浅的雾气。

　　……

　　“零零，你在吗？”

　　苏晴晴从烘焙制作间出来，洗了把手，摘下口罩。

　　陆零刚替人打包完蛋糕，应了声。

　　苏晴晴从柜台拿了苏离落下的习题册，没好气道：“这小丫头，中午吃了药睡了会儿，起床后就把习题册落下了，零零，你能不能帮她送过去。不着急，我看了她的课表，第二节课才上生物。你赶到上课前给她就好。”

　　陆零没作声，苏晴晴疑惑地望向他，这才察觉到陆零站在那里，隔着柜台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再次萦绕心头。

　　苏晴晴深感好笑，她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儿，最近她好像总是很怕陆零，只要稍微靠近他，就忍不住全身发抖，只想拔腿就逃。

　　这会儿，察觉到陆零专注又冷漠的眼神，苏晴晴冷汗直冒。

　　她讪讪一笑，喊了他一声：“零零？”

　　陆零低低应了声，沉默地撇开视线。

　　他将蛋糕纸折好，摘下围裙，去接苏晴晴手里的习题册，苏晴晴手一抖，习题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苏晴晴禁不住后退几步，身上越来越冷。

　　陆零弯腰去捡，临出门前，陆零脚步一顿，回头注视着苏晴晴，“小姨。”

　　苏晴晴胃里翻江倒海，全身都开始发抖，这回，她竟然都没办法直视陆零的眼睛，声音也跟着颤抖；“怎、怎么了？”

　　陆零冷淡地瞥了一眼房顶，没再看她，轻轻交待了句：“我回来前，小姨你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苏晴晴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话少，性子冷淡，很少主动提出什么要求。

　　难得提了句，苏晴晴点头应了。

　　等陆零出了门，苏晴晴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稍稍减退。

　　事实上，最近她的状态的确不好，每天夜晚都频繁做着同一个噩梦。

　　梦里头，一只巨大的昆虫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放大的复眼，锋利的巨镰，甚至连上头的绒毛都清晰无比。

　　反反复复，折磨着她，直到她猛然惊醒。

　　大概是年纪大了。

　　苏晴晴叹了口气，有些口渴了，她去倒水。

　　午后的蛋糕店笼罩着一层浅浅的雾气，一些小飞虫试图穿破雾气，没等碰到雾气，便灰飞烟灭。

　　苏晴晴喝完水，坐在收银台轻点账务。

　　不知为何，今天的客户明显比以往少了许多，苏晴晴探头望了望窗外。

　　玻璃门“叮咚”一声，一个穿着洛丽塔风格裙装的女孩子进来了。

　　苏晴晴瞄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化了妆，妆面很浓，帽子深，遮住了泰半脸颊，只能瞧见她殷红的唇潋滟的很。

　　宽大的帽檐上嵌着一层纱网，乍一看很像中古世纪的贵族。

　　最近是很流行cosplay，苏晴晴猜测她可能是个动漫爱好者。

　　小姑娘趴在柜台前，一一浏览着蛋糕。

　　苏晴晴打起精神，喜笑颜开：“欢迎光临，需要推荐一些招牌甜点给你么？”

　　小姑娘“嗯”了一声，点点头。

　　小姑娘很阔绰，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讲话，结账时，小姑娘付的现金，在这个电子支付为主的时代，很少会有人出门只带现金。

　　苏晴晴虽感好奇，倒也没多问。

　　她这里背着的现金不多，找了好久，才齐全。

　　一抬头，发现小姑娘已经拎着打包好的蛋糕出了门。

　　镶嵌着宝石的钱包孤零零地摆在柜台，苏晴晴捏着钱包追了过去：“美女，等等，你钱包——”

　　玻璃门晃晃悠悠，门上像是倒映着笑脸。

　　苏晴晴冲出了那团浅浅的雾气。

　　……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苏离捂住鼻子，手心里一片温热，她拿开手掌，洁白的掌心沾满了鲜血。

　　穿着制服裙装的女孩子弯腰，焦急又委屈，整个人显得手足无措，“真对不起啊，我、我没看见这边有人，抱歉抱歉！”

　　顾婷婷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回事啊？哪有人在校园里踢球的？”

　　“对不起啊，我刚转学过来——”女孩子咬咬嘴唇，眼泪几乎要掉出眼眶，她本就长相艳丽，眼下梨花带雨的模样，别提多么楚楚可怜招人怜爱。

　　身边立即有男生帮腔，“算了算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人苏离都没说话，你嚷嚷什么。”

　　“要你管！你可闭嘴吧！”

　　男生呲牙咧嘴地冲顾婷婷做了个鬼脸。

　　“我、我陪你去校医那里看看好不好？”

　　苏离说：“没事。”

　　女孩子急了，“不行不行，你都流了很多血。”她的眼泪飙了出来，“都怪我，不然，不然你也用球踢我一下好了。”

　　顾婷婷冷笑一声。

　　上课铃声响了，苏离不想引起事端，拗不过女孩子，只好跟着她一起去了校医院。

　　女孩子叫苏莉，是个话痨，一路上叨叨个不停，“……原来你也姓苏呀！你瞧，你叫苏离，我叫苏莉，好有缘分呀！啊不是，我不是说撞到你这种缘分——”

　　苏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到了校医院，苏离躺在床上，白色纱帘被拉住的瞬间，苏离只觉得莫名的困顿，眼皮浮浮沉沉的，意识也跟着迷糊起来。

　　空气里飘着一抹怪异的香气，有点像陆零身上的味道，却又有着细微的差距。

　　苏离侧过脸颊，透过白色纱帘，那个叫苏莉的女孩子正认真的跟校医讲些什么，脸上的关切与焦急不像是作假。

　　也许是想多了。

　　只是。
　　好困啊。

　　苏离模模糊糊地想着，闭上眼睛上时，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琥珀项链，黑色的小虫终于穿破层层阻碍，一点一点地刺入她的皮肤，一些液体被注入，终于跟她的肌肤融为一体。

　　苏离洁白的颈项上，一颗黑色的小圆点若隐若现，进而，消失不见。

　　小黑虫静止在琥珀里。

　　纱帘外，女孩子挖了一口蛋糕填在口中，轻慢的笑声回荡在弥漫着香气的空气中：“好好享受繁衍的乐趣，别让她死太快，懂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