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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劫(4)
老道士又是一个毛栗敲打上去,“帮?帮什么帮!你闲得慌?好好看戏嗑瓜子不好?”说罢当真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两包葵花籽将其中一包丢给阿花和阿澜,“臭小子们,都给我认真嗑瓜子!”
一边是名头响当当的苍山烛龙氏,一边是不好惹的阴界鬼差,还有个躲在皇陵里鬼鬼祟祟的家伙,帮谁都没好处,干嘛费这心神?
师徒三人习以为常地就地而坐,老道士画了两张定身符对着叶子青和他怀中小娃当头贴下,道了声,“你俩可别添乱!”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加了两张禁言符。
阿花笑嘻嘻抓了一把瓜子丢给阿澜,朝着他讨好般眨眨眼,这狐狸懒得很,连瓜子也喜欢让人剥好了再吃。
阿澜深知他禀性,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小心翼翼将壳剥去,将那月白色细长的瓜子肉放入帕子中,包好了递给他。
天上一道闷雷劈下,堪堪将阿花身旁的树劈成两半,露出焦黑的树身。阿花心有余悸地朝着老道士的地方挪了挪,闷闷道,“师傅,再加个结界呗,都不让人安心吃瓜子了。”
老道士依言以灵力在三人头顶施了个淡蓝色的结界,抬头见那银色的龙尾一尾巴甩下,地面皲裂成数丈深壑,一时地面动荡,无数行尸张牙舞爪地落入深壑间。老道士默默给三人又加了一层结界。
阿花将那剥好的半袋瓜子肉吃完,三人面人堆了小山似的瓜子壳,这山林里的响动才缓了下来,那两条银龙降落于地,双双化作人形。
烛乐儿白裙曳地,浑身多处伤痕,与她缠斗的那条银龙化身成一十六七岁少年模样,脸上因贴满了层层叠叠的黄色纸符观不清面容,背后身负黑色巨剑。烛乐儿看向他的目光有些震惊,又有些哀伤,极其艰难地问了句,“你…是谁?”
那少年满脸的符咒扇动,他歪了歪头,露出一只迷惘空洞的眼睛。
那皇陵里的歌声渐渐低了下去,行尸们行动变得迟缓,趁着这功夫,黑白无常得以暂时脱身,白无常走到少年身边道,“不用怀疑,这就是你的弟弟,苍山烛龙氏烛风华。”
见烛乐儿满脸的不可思议,白无常解释道,“当年堕天发生时,他还是未孵化的龙蛋,随着拾荒原坠落,却不知为何被吸入忘川,来了阴间。当时可苦了阎王大人,放着这颗龙蛋不知如何处置,三年后龙蛋好不容易孵化为一条小龙,却不想因为龙蛋沾染了少许拾荒原怨气,小龙出生后暴躁不安,时不时大闹地府,搅得地府鸡飞狗跳了一阵。如今跟着我与黑鬼也算安分了些。不过一码归一码,你丈夫早已死去,魂魄理应归入阴间,这些年你诸多阻拦,已是犯了忌讳。”
烛乐儿指甲寸寸收紧,掐入血肉中一阵钻心的疼,“不,他不能入轮回,我不要他入轮回!”
白无常闻言嗤笑,“要他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陪着你?夜里躺在这具全然陌生,不知是谁的身体旁,你也不膈应?找虐?你自以为情比金坚,不想他此后忘了你,不也从未问过他的想法。”
烛乐儿似有所感,见叶子青竟自己朝着黑无常所在的方向走去,两人的儿子烛流光被老道士抱着,“爹爹,爹爹”叫个不停,烛乐儿几步拽过他的衣袖,“你当真要随他们走?你要丢下我和流光吗?”
叶子青反握上她的手,指下冰冷无半点温度,他惨然一笑,用仅有两个人的声音道,“乐儿,这些年,你我夫妻相知相伴,我已知足,但终究阴阳殊途,我无法再陪你,流光还小,要劳烦你照顾他了,乐儿你保重…若…你真的想见丹穴山上的那人,就去见他吧…毕竟这些年是我耽误了你…”
叶子青看着眼前容颜憔悴的女子,夫妻多年,每每午夜梦回,她口中喊的都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凤幽,凤幽,她把他认作了那个人,也许他生前和那个人真的长得很像,叶子青摸着自己的脸,可如今这张脸都不知道是谁的,就连当一个替身,一个影子都不够格了吧…
“两位大人,我会随你们走,请不要再为难我夫人。”
他说完,魂魄被黑无常伸手一招,化作一缕飞烟收入了他腰间的束魂袋中,烛乐儿咬着泛白的唇,任眼前一派氤氲朦胧,始终倔强地不肯垂泪。烛流光挣脱了老道士的束缚,跑到烛乐儿脚边,抱着娘亲的腿不撒手。
“别哭,我最害怕看女孩子哭了,姑娘家家的哭红了眼就不好看了。”烛乐儿转身时,见三个道士中那红衣男子手中递过一朵小红花,五瓣染血,花蕊浅黄,她接过花,默默转动着手中纤细的花茎,喃喃,“这是...相思花...小师叔?”
阿花呆愣地指着自己的脸,“啊?姑娘你别乱喊,我可没那么大的辈分!”
烛乐儿揉了揉眼,“抱歉,一时将你错认了。”
眼见此行事毕,两位无常大人也是心头一松,白无常将背后负剑的少年朝前推出,指着对面的烛乐儿对他道,“那是你亲姐姐,你以后跟着她吧。”
少年一度无动于衷,像是个无情感的木偶。
烛乐儿打破了沉默,率先走向负剑少年,伸出的手堪堪要触到少年的脸时却被少年侧头避开。烛乐儿尴尬地收回手,咬着下唇,“是姐姐不好,对不起….风华,当年,我把你带进了拾荒原,却眼睁睁看着你随着拾荒原的碎片坠落,是我没有护住你,这么多年,我找遍人间亦未寻得你半分踪迹,我以为你…”
话音未落,只见那少年根本不理会她,伸出双手以极快的速度紧紧搂住身旁白无常的腰,两手交叉禁锢,防止他推开。
白无常,“…….”
黑无常,“……”
贴满符纸的脸色露出一只眼,眼中蓄满了小兽被遗弃时那脆弱受伤的神情...
白无常使力狠心将他推开,却见那少年尾随而来蹲在他脚下死死抱着他大腿。明明是死去已久的鬼,白无常却觉得心脏的部位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想跟你待在一起?”黑无常猛然顿悟般一拍脑袋,戏谑道,“我就说嘛,谁吃饱了撑着在地府里大传特传咱俩有一腿的?我可真是冤枉啊!这小子破壳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我看你这辈子都甭想摆脱他了。”
“闭嘴,黑鬼!”白无常恼怒地将他踹开,将抱着他腿的少年拎起,眉宇间满是无奈地问,“你们龙族破壳之日第一眼看到的人,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
“至亲…”烛乐儿依言回答。
闻言白无常似是松了口气,强硬地转了话题,“那皇陵里还有一只,正好今日一起收了。”
至亲,但亦可能是至爱…当然这后半句烛乐儿没敢说,风华想跟着谁,愿意跟着谁,她这个自他出生起半天都没照顾过的姐姐自然不能说什么。知道风华孵出来了,这么多年平安长大,好好活着,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烛乐儿又看了一眼黑无常腰间的束魂袋,强迫自己从那收回目光。
眼见烛乐儿跟着黑白无常离去,老道士将看戏的两徒儿一把抓起,“走!”
阿花含着一嘴巴瓜子,说话含糊不清,“干系木去?”
老道士道,“捉鬼!拿钱!免费的帮手不要白不要。”
沿着山道向上,枝桠连着蔓条抖落了一地枯叶,像是干瘪的鬼手般到处伸展着,黑白双使踩着零落满地的叶片,泛着黑焰的镰刀所过,将时而扑上前的行尸烧成灰烬。烛乐儿有心将功补过,与烛风华两条龙尾一扫,将成排的行尸拍飞。
有人开路,老道士三人自是乐得清闲,只要跟紧了这对鬼使,甚至无须动手,四面围伏的行尸也近不了他们的身。恰好还剩小半袋的瓜子未嗑完,这前头打架声未绝,后头响亮的嗑瓜子声此起彼伏。
黑无常一刀将眼前的行尸头颅剁碎,对那嗑瓜子的声音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想当初天界昭和演武,广修真人自仙门各族同辈中脱颖而出,成为天界第一人,风光无限,谁知如今竟成了这般畏头畏尾,只敢缩在小辈身后的无胆之徒!”
老道士吐出一口瓜子,询问身侧小徒弟,“他是不是在暗中讽刺我?”
阿花学着他的样子吐出一口瓜子,“不是暗中,人家光明正大讽刺你呢老头。不过说真的,你真是啥真人?天界第一人?”
老道士看着人家那泛着黑焰的镰刀,又瞅了眼自己怀里皱巴巴的劣质符纸,暗叹不是我不出力,实乃这把符纸若丢出去了实在让我这老脸无处搁,老头子身上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兵器,总不能让我这手无寸铁的老人家和一群行尸互啃吧。你们于心不忍吧。
老道士叹了口气,“那你们认为呢?”
俩徒弟一致摇头,若这又穷又抠的老头是天界第一人,那天界的人大概是都死光了吧。
前头黑白双使,烛乐儿姐弟与行尸们斗得天昏地暗,后头老道士和阿花脸皮厚成三叠纸,索性充耳不闻。只阿澜一人看不过将落单的几只行尸收拾了。
几人逐渐逼近皇陵,见四十二兽巍然立于陵墓两侧,墓碑左右两侧驻守一狮状石像生,口中衔着散发着浅淡光晕的明珠。
那歌声自陵墓下方传来,尖锐而高亢,驱使着成群的行尸露出森冷獠牙,踏着玉石铺就的路向他们奋勇扑来,未等靠近,白无常轻轻一脚踏上地面,便见他所踩之地炸开一个可容人进入的洞,他身先一跳便潜入地底墓中,在他身后的烛风华紧跟着跳入墓穴。
烛乐儿和黑无常也相继跳入,阿澜正要跳下去时,却不见阿花身影,抬头看去,见那红衣人正一只手伸入石像口中,抓起那夜明珠往外抠。龇牙咧嘴抠了半天没抠出。不妨眼前探出个被劈没了半边脑袋的行尸,瞪着全是眼白的眼歪着头看他。
阿花与他一个对视间吓得哇哇大叫,松了手再顾不得夜明珠就往阿澜这里跑,被老道士提了衣领当先朝下丢去,他与阿澜随后跳入墓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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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你连坟堆里的夜明珠也抢?穷疯了?
阿澜(摇头,不予赞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阿花:老头子,偷了换钱我给你去买酒孝敬你好不好?
老道士(比了个眼神,又挑了挑眉):阿澜,我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