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

　　余烬展开双臂扑腾两下坐起来，醒了。

　　近来的几周余烬的亲生母亲都来找他，基本的流程就是给他请假，然后放他鸽子。

　　余烬乐得有出校门的许可，他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大摇大摆地——敲响阚佩出租屋的门。
　　他坦然地在阚佩那儿过夜，然后早上一起去上学，熟稔地就像本该如此。

　　阚佩这会儿正坐在床头看书，是一本闲书，阚佩看得很慢。
　　“早上好。”
　　阚佩顿了一下，抬首微笑。
　　阚佩道：“早上好。”

　　外面响了个雷，震得余烬清醒了。他听了听，问：“下雨了？”
　　“嗯，是暴雨，受台风影响。”

　　阚佩合上书，把被子往余烬身上拉了拉。“你再睡会儿，估计过会儿就会发通知说停课。”
　　“这么严重？”虽然外面的声音确实骇人。
　　“我去买早餐的时候，看到街上的树都倒了。”

　　阚佩揉了揉眼睛，关掉床头灯，房间彻底黑下来，他道：“你睡吧。没发通知的话，我会踩点叫醒你，就算迟到一点儿也没关系，老师会谅解的。”

　　余烬一手撑着床，一手连带身体越过阚佩打开床头灯。

　　灯亮，四目相对。

　　阚佩后仰了点。早上嗓子都有些哑，阚佩极轻地用这样的嗓音勾了勾：“嗯？”
　　余烬没有退开，他注意到阚佩的发梢微湿。
　　他皱眉，道：“这么厉害的天，你出去有没有受伤？”
　　阚佩摇摇头，道：“就是淋湿了，雨伞不起作用。你先前不还叫我一起淋雨吗？”
　　余烬心虚道： “……那会儿不算特别大……”

　　“我回来换过衣服了，不会感冒的。”
　　余烬用手碰了碰阚佩的额头，独自懊恼，“我怎么睡得跟猪一样。”
　　“你也知道啊，余小猪。”阚佩眯眼笑。

　　窗外电光闪过，阚佩心一紧，紧跟着的雷劈山裂地地炸开。

　　余烬翻身下床，要阚佩牵他的手，“走吧，先去吃早餐，吃饱了再睡回笼觉。”
　　床头灯照亮的范围不广，余烬站着就只能把他的下巴尖儿照清晰。但他的眼睛很亮，锐亮，尤其在这片沉溺的黑暗中。
　　“……嗯。”阚佩搭上他的手。

　　这种天气没人出摊儿，阚佩到对街早餐店里买的——两份石磨肠粉，四根油条，两杯豆浆。

　　早餐吃到一半阚佩去接电话，余烬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喂，妈。”
　　“佩佩呀，是佩佩吗？”
　　“是我。”
　　“今天下雨了，你那边有没有打雷？”
　　阚佩没作声。

　　“佩佩不怕。等雨停了，妈妈出去给你买耳罩，戴上就听不到了啊。”
　　“妈，雨停了，就不打雷了。”

　　阚佩拨弄着墙壁上挂着的平安结的穗，这个硕大的平安结跟屋子里的风格不甚协调，是先前阚佩上李辞郇那儿吃饭，李辞郇送他的礼物，让他一定要挂上。
　　阚佩本来想压箱底，但被余烬看见了，也不知道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软磨硬泡地让阚佩同意把它挂上了。
　　据说是看上去“喜庆”。

　　心思一打岔就难转回来，那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阚佩回到餐桌前，余烬还在敲字，是在跟秦肖南互相吐槽今天的天气，一并祈祷今天不用上课。
　　【菠萝土豆：噢！苍天有眼！】
　　【有事儿：这天黑的跟亮不起来似的。】
　　【菠萝土豆：谁说的，刚刚那闪电简直是普照大地。】
　　【有事儿：少闪点吧，扰人清梦。】
　　【菠萝土豆：你还睡？真不来了？话说，你昨晚又在阚佩那儿睡的？】
　　【有事儿：sure】
　　【菠萝土豆：人家居然不嫌你烦。】
　　【有事儿：……我嫌你烦了。】

　　两人还是在三人的小群里聊的天。但许英圭是个守规矩的学生，平时上课不带手机。

　　余烬把手机往桌里推了点，跟阚佩继续吃早餐，整个人都吃得暖洋洋的。

　　阚佩想收拾吃完后的餐桌，被余烬从前面揽住了肩膀，拐回了卧室。
　　阚佩：？

　　余烬打开床头灯，掀开被子，拍拍枕头，道：“起来再收拾。”
　　“我不睡。”
　　“小坎儿，再陪我睡会儿吧。”
　　“我……”一道雷声把阚佩拒绝的话劈断，阚佩默了默，钻上床，心道就陪他躺会儿好了。

　　雨下得大，温度降得快，吃个早餐的功夫，手脚就凉了。
　　余烬还好，在被子里窝一窝又热乎起来。阚佩那一块还冻人。
　　阚佩不是个耐冷的人，靠近余烬那边的手磨蹭磨蹭到了热源的边缘。就如飞虫趋光一般，接近却不深入。

　　在又一道雷劈下来时，余烬翻身面向阚佩，摸索到了阚佩这只手，慢慢握住，另一只手虚虚捂着阚佩一边的耳朵。
　　阚佩睁开眼看他，余烬脸一热，闭上眼催促：“快睡快睡。”
　　单边人工耳罩？有点烫耳朵。

　　阚佩也转身面向余烬，使得人工耳罩由于重力在阚佩脸侧落到了实处。
　　余烬飞快地睁了下眼又闭上，接着听见了阚佩的低笑。
　　“好……好吧，睡觉。”阚佩应承了方才的催促。

　　*

　　或许是真的没睡够，或许是被窝太暖太舒服，又或许单边人工耳罩加取暖器作用非凡，心里说好的陪着躺会儿没能做到。躺会儿躺会儿就真睡着了。
　　以至于两人错过了上早读的点，不过还好醒来时学校已经发了停课通知。

　　相互牵着的手有些麻，阚佩想松一松，却被尚未清醒的余烬拉了回去，还依赖地抱在了怀里。
　　“小井儿？”
　　“哼嗯……”
　　“余小猪？”
　　“再睡，再睡……”

　　阚佩又叫了声他的全名，这几个称呼来回变，生生把人叫醒了。

　　余烬放开他的手，坐起身，搓了搓脖子再搓了搓脸，不自然地动作彰显着他现在在不好意思。
　　阚佩从床上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道：“谢谢。”

　　余烬折腾了一会儿，总算把自己收拾利索了，走进客厅时，看到阚佩架起了麦克风对笔记本电脑念念有词。
　　“在……直播？”
　　阚佩摇摇头，道：“报了个配音的课程，现在在录作业。”
　　“配音？好像有点儿意思。”余烬来到阚佩身边坐下，好奇地打量着麦克风。那笔记本电脑上还倚着手机，上面是要录的东西。

　　阚佩挪开一点儿位置，问：“想试试？”
　　余烬道：“没有，看你弄有意思。”

　　阚佩的练习作业是有声书里的一小段片段，有男主，反派以及群杂。他一遍遍念着不满意的地方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当然谈不上是喜好，只是想把事情做好。
　　余烬看得津津有味，不会随意出声打扰，耐心听着阚佩录一遍又一遍，看阚佩操作看熟了，在他想删掉重来或者回听的时候还能帮忙操作，省得他分心。

　　“真不试试？”
　　“嗯……那我，试个群杂？”
　　阚佩帮他从手机上翻到群杂的句子，将麦克风移到合适的位置，再点击了电脑上的录制标识。阚佩温声道：“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余烬深吸一口气，“这位侠士，话可不能这么说。”

　　这位群杂就这一句，阚佩点了暂停，余烬马上紧张地问：“怎么样？”
　　“不错，可以放松一点，要不要再试一次？”
　　“啊，好。”

　　看到余烬依然对着麦克风全神贯注，阚佩念了声他的名字，“看我。”
　　余烬下意识看过去，阚佩点击录制。

　　“纵然再怎么惊才绝艳，也比不得凡人眼里的柴米油盐。”
　　余烬凝神，动了动唇道：“这位侠士，话可不能这么说。”

　　“咔哒”，点完暂停后阚佩把手从鼠标上移开，为余烬鼓了个掌。

　　午餐简单吃了个煎蛋面，配上罐装的可乐。可乐是余烬之前买来的，他总爱带点“伴手礼”过来，其实倒像是寻常人家为家里添置东西。
　　他把自己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具都配齐了，偶尔买到买一对才打折的东西，他就说服阚佩换掉先前用的，和他一起用新的。
　　于是他发现，阚佩耳根软。

　　有时阚佩自己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写作业，写到一半儿口渴，想唤余烬帮自己倒杯水喝，叫完人才记得人今晚不在，面对着作业呆了会儿，再慢吞吞地去给自己倒水。

　　今天的雨冲断了大部分与出租屋外不自主的联系，成为它显得温和的理由。

　　上午睡多了一会儿，此刻的困意就不甚浓，但两人还是窝到了床上，毕竟床上最暖和舒服。

　　阚佩又要看书，余烬就戳了戳他的肩，抱着被角往里凑。
　　余烬静不下心，就托阚佩看书的时候念给他听。阚佩自然答应了。

　　眼下余烬已经做足了听书的准备，阚佩压平书页，给他念书。
　　“正是黄昏时分，最爱发生血色浪漫的时候，列车过去了，烟雾腾起来了，树也哗哗响了，别个鸟还未离群，亲爱的女高音将要嘹亮整座山林……”

　　不知所云的文字绕着余烬耳边飞，可把他飞困了。他拉了拉阚佩的衣角，喃到：“我听好了，你别看太累。”
　　“嗯，午安。”
　　“午安。”

　　只是，忘了松开衣角。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