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九山的手指被轻轻地握了一下，永馨知道他需要时间，转身对着希望招手，大金毛会意将爪子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看着瘦小的女孩毫不费力地将受伤的金毛抱了起来，她笑了笑从希望蓬松的毛发之间探出头打趣它：“小胖狗，你肯定快七十斤了，走哈，姐姐抱你去包扎伤口。”

　　九山侧过头抓了一下，没来得及捕捉她的身影，因为她已经抱着受伤的希望迈开步子走了很远，那个看着瘦小的女孩能抱动六十多斤的希望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记忆中那个笑起来有小酒窝、手腕纤细的女孩子怎么会天生神力？这一发现再一次刷新了他对于永馨的认识。

　　“学长，你别急，我先走一步。”以前不断出错的时候总是九山对永馨说没事的，都是小问题，这一次他们的角色互调，她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胡搅蛮缠的老阿姨知难而退，他们之间确实有差距，那个小女孩不再是在他羽翼下的女孩了。

　　九山陷入了一种自己很没用的死循环，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就连他的爱犬也因为他看不见被别人欺负，思绪牵连着那本就不会每一天都安分守己的肠胃一阵又一阵的抽搐，他弯腰蹲了下来，用掌根抵着肠胃。

　　“陈九山。”除了陈皓很少有人连名带姓地喊他，他痛得精神恍惚，跌坐在地上，哪知道被拦腰抱了起来，陈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胃又疼了？出这种事你也不跟我说，还是不是兄弟？”

　　九山不安地动了几下，想让陈皓放自己下来，哪知道那男人恶狠狠地凶了他一下：“别动，你家那个丫头真绝，让我把你伺候好了，平安送回家。”

　　“你放我下来！”九山挣扎着终于站稳，固执地自己往前走，后面响起好兄弟和永馨打电话的声音，陈皓显得十分无奈，直接说他没辙，她自己男人她自己管，倔驴一样不舒服还不让帮忙。

　　九山艰难行走的脚步顿了一下，自嘲地笑自己果真是个麻烦，兜里的电话震动了几下他也没接，接着身后又传来铃声，陈皓开了免提，九山也听得清清楚楚。

　　“学长，你在旁边麦当劳等我，希望我给它办好住院了。”

　　他沉默着被牵着去了麦当劳，陈皓买了一份套餐坐在对面没心没肺地大口塞着，吃完才拧着眉头看自己认识了好多年的兄弟，手指没有节律地敲了几下桌面说着：“陈九山，你现在变样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九年。”他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九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遇到事儿解决不了不是还有兄弟，你跟自己较什么劲？我说了多少次了，兄弟不差钱，你需要多少直接报价，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会跑了不成。”

　　“抱歉，我做不到。”

　　话题还没继续下去，陈皓就哎哟一声，脑袋瓜子被一个飞天毛栗子弹得生疼，后面站着一个一路跑来脸上红扑扑的女孩，她倒是护短，九山的半句不是也不想听到。

　　两人对视了一下，陈皓默契地走了，留下永馨从桌子底下钻到了里侧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伸出手指包裹住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安抚地拍了拍他僵硬直立的背。

　　“学长，告诉小馨你哪不舒服好不好？”

　　方才僵硬挺着的人似乎没了力气，靠在了永馨的肩头保持着沉默，薄片似的唇抿着，倔强而让人心疼，腰后穿过她的手臂，然后腹部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温暖着。

　　“是不是胃疼了？这件事不怪你的呀，明明是那个阿姨不讲道理，她满脑子都想着骗钱，她看你看不见欺负你的。”

　　“希望因为我还受伤了，我真的好没用。”

　　当一个男人放下心房与你撒娇的时候，说明他信任你、爱你，他软软的语调让永馨本来崎岖的爱情路似乎顺畅了一些，她眼睛亮了起来，隔着他的衣服帮他揉着腹部继续安慰着：“才不会呢，不想了好不好？”

　　“胃好疼，抱。”九山的脑袋在永馨怀里拱了几下，整个人看上去都委屈巴巴的，衣服拉链被她拉开了一些，温热的手指伸进去贴上那冰冷的腹部小心地呵护着。

　　“学长，突然发现你好可爱。”永馨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权当他这样是个好兆头，却不知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才会这样。

　　疼痛没有一点减缓，还有加重的趋势，这不同于以往的胃疼，也不是绞肠似的痛，应该是新的病症，九山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直到忍受不了才晃了晃她的手虚弱地说着：“小馨，肚子特别疼，很难受，呕......”话没说完他就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永馨紧跟在后面拽着他转向洗手间，可是呕吐物还是顺着指缝流下来一些。

　　他的肩头耸动，开着水龙头不停地冲洗着手指和脸，她担忧地看着他，拽了旁边的纸巾关了水龙头给他擦手，然后用简短的话向他说着接下来的解决办法：“你这样呕吐不太正常，我们挂急诊看看。”

　　“小馨，没事，缓缓就好。”九山还不愿就医已经被女孩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麦当劳，她的力气真的挺大的，甚至于到台阶的时候看他面色霜白直接卯足了力气把他抱了起来，每一步还走得极稳。

　　“什么没事啊。”时至今日，永馨骨子里来源于母亲的强势已经全部觉醒，不满地看着旁边有病不就医的学长，声音也飙升了几个音调：“去挂急诊，不找到原因不放心。”

　　九山身体不舒服气势已经完全敢不上她，迷迷糊糊地被塞进出租车的时候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轰然倒在了她的腿上，手指抓着衣料呼吸凌乱，他痛得说不清到底哪里疼，头撞着她的膝盖无意识地呢喃着：“疼......真的好疼。”

　　永馨心中警钟敲响，脑海中回荡着他的检查报告单，那一个个鲜红狰狞的溃疡布满肠壁，这么多年来她混在母亲工作的地方围观过那么次，极少看到溃疡这样严重的人，九山学长就是其中一人。

　　剧烈腹痛、呕吐又发热，难道是溃疡穿孔了？她脑子嗡嗡作响，慌忙抓住他还要继续顶在腹部的手，那些以往学过的临床知识全部像受惊的麻雀一样飞得无影无踪，一点也不记得了，她只知道抓紧他的手阻止他用强大的力量来抵御疼痛。

　　果真，她不适合做医生，看到他疼成这个样子已经傻了眼。

　　前面司机同情地看了一眼后面，尽量将车子开得快一些，等到地方的时候，永馨直接塞了一张钞票零钱也不要找了，抱着他一路飞奔。

　　这绝对是她有史以来负重奔跑最快的一次，即便自己不适合做医生，也看不出来他到底什么毛病，既然说了会陪他走下去，那么腿就不能再软下去了，直到他被过床推进急诊室她才顺着墙根坐在了地上，看着自己柔软小巧的手自我安慰：“真该感谢自己天生神力，学长，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巧合，总是那么不让人赏心悦目。

　　恰巧从急诊旁边洗手间解手出来的女医生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拧眉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戳了戳永馨的肩膀平静地说着：“第几次了？起来，地上脏。”

　　“妈妈？”永馨慌乱地抬起头，对上母亲的眼睛又慌乱地移开视线，这一刻她听出了母亲的弦外之音，原来妈妈从未赞同过她和九山学长在一起，之前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

　　她的胳膊被母亲拉拽了起来，身侧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几近冷漠地望着急诊室的方向，平铺直叙：“你们的关系我至始至终就没赞同过，既然你要撞得头破血流再考虑要不要结束，妈妈可以成全你。但我希望你明白，跟着他你要经常面对这种事，你身边优秀的男孩子也不少，家里条件好的一数一箩筐，非要选这么一个苦命的孩子做伴侣，从今天开始我和你爸爸不会再给你任何经济支持，撑不下去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同意了。”

　　话说完后女人快步离开了这里，没有合拢的白大褂随着她的走动飞舞着，永馨望着母亲决然的背影在心中呐喊着：“不是说医生都是白衣天使吗？妈妈怎么会这样，这对学长太不公平了。”

　　后来护士站的护士提醒她要缴费了，一张又一张的缴费单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看着那些必要的诊疗手段背后的投入，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病原来这么贵吗？永馨扳着手指算着自己的余额，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存款的女孩，这样的疾病她为他缴费撑不过一周，她没有进一步提升学历，在实验室里工资涨幅也几乎到达了顶峰。

　　母亲说得不错，她交不起费。

　　她有什么本事承诺她可以照顾好他？

　　学长处于艰难的过渡期，事业也毫无起色，他最近的身体状况又这样的糟糕，她怎么好意思让他自己去预支工资，可是她为他缴医疗费撑不下去可以借，借多了人家也不愿意搭理她了，总不能卖掉父母留给自己的房子。

　　她，又退缩了，想逃避这一张张的缴费单。

　　收费的人看她半天不说怎么缴费，敲了敲玻璃提醒着：“病人家属，麻烦您快一点，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着。”

　　后面的人急切地附和着：“是啊，快一点，我们着急回去呢。”

　　被催促着她心一横拿出了工资卡，叮地一声，扣款信息发送到她的手机上，永馨不自然地动了动嘴，一股脑儿将缴费单和手机塞进包里，嘴里念念有辞：“学长，你可要早日康复啊。”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是她那前不久说要断永馨经济来源的母亲，女人了然于心地笑笑，说了一句话：“我看你能撑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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