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15）

　　离九九八十一日满、龙胎落地之日很近了。圣灵果树成功地结出了一个果实。天地至宝在成熟前总会展露出一些异象，以告示天下人这里有宝待君采撷。此刻果实虽然还未成熟，但周遭已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芒，若不是山神尽力加固结界，这棵圣灵果树早就暴露于世人眼前。

　　“真神奇啊。”鹿溪看着那棵发光的树感叹道。山神为鹿溪在窗前搭了一个榻，鹿溪现在颇爱半躺在榻上，看看外面的风光。许是产期快到了，他的身子越发不爽利，肚内的胎儿活泼地动来动去，每天能折腾鹿溪好多回。不被折腾的时间里，鹿溪又觉自己手脚无力，渴睡得很。

　　山神没有鹿溪这么乐观，他显得忧心忡忡，有时候反倒是鹿溪来安慰他。鹿溪看见山神手上凝聚起光芒注入那一颗青涩的果实中，果实静静的，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

　　“歇一会吧。”鹿溪喊他。山神眉头紧皱着，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再试着团起一道莹白色的光，鹿溪注意到他团起的光芒远不如第一次浇树时强盛。

　　这让鹿溪很担心，强硬地喊他：“你今天都没有好好陪过我。”

　　山神终于神色松动，回屋坐到了鹿溪身旁。鹿溪现在坐也不舒坦，躺也不舒坦，山神弄了一个软垫让他斜靠着。山神回了屋，便撤走了软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为他轻柔地按摩着腰背。

　　“不要太焦虑。”比起自己，鹿溪反而更担心他，“你都为我忙活那么久了。”

　　“嗯。”山神生硬地笑着，揉揉他的头，“累了吗？”

　　鹿溪疲惫地往山神怀里缩了缩，点点头：“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累呢？”

　　“孩子快出世了，母体自然累些。累了就歇一会吧。”山神为他盖上一条毯子，鹿溪拉住他的手，强睁着一双精神不济的眼睛：“你不许去浇树了！”

　　山神动作一顿，旋即还是点了头：“嗯。”

　　得到了保证，鹿溪拉着他的手很快便沉沉睡去。山神轻轻地描摹着他的眉眼，目光久久地落在他的肚腹上，他这么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起身重新站到了神树前。

　　鹿溪睡了一觉却感到比没有睡还要疲累，他揉着自己酸痛的腰，顺势往窗外看了一眼，只一眼他便吓得魂飞魄散。

　　山神大人，朔真，竟然晕倒在圣灵果树前。

　　鹿溪顾不上许多，连忙跑过去察看。他跪在地上，托着山神的头，拍打着他的脸颊，焦急地唤着他：“朔真？朔真？”

　　山神脸色惨白，眼睛下一片青黑，双唇也没有血色。鹿溪想把朔真抱回床上，又恨自己身体笨重无力，根本无法拖得动他。鹿溪急得哭了，眼泪一颗一颗吧嗒吧嗒掉在山神的脸上，冰冷的泪反而把山神唤醒了。

　　山神虚弱地握住他的手，张口却还是那几个字：“我无妨。”

　　“你都晕了，还说没事？”鹿溪哭得更凶了。一个神仙会晕倒在地，这是虚弱到什么地步呢？

　　“真无妨，刚输送得太急，略有透支，打坐修炼片刻就无碍了。”山神声音嘶哑，说出来一点也不可信。”

　　鹿溪真的被吓坏了，他一边抹着泪一边恶狠狠地说：“都让你不要去了，你还偷偷去。你还说永远都不会骗我，大骗子！”

　　山神苦笑着，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又要去扶鹿溪：“你身子重，快回去歇着。”

　　“你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安心休息？”鹿溪痛恨自己是个无能的凡人。

　　“你不必……”山神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鹿溪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本被安放在八个方位的灵石竟因为山神刚才的晕倒而错位了两个。

　　阵法破了……

　　冷风吹过庭院，吹得人心惶惶。

　　山神默默地蹲下去把灵石复位，鹿溪的泪被吓得退回去，不安地问道：“复原了就不会有事了吧……”

　　沉默只有一瞬，山神露起一个坚定的笑：“只暴露了一会，无碍。”

　　他的话并没有让鹿溪安心，鹿溪草木皆兵地过了好几日，的确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他这才略略安下心来。

　　那一颗圣灵果终于由青色开始转红，虽然没有完全成熟，但总让人看到了安全的希望。

　　鹿溪看着神树默默祈祷着果实快快成熟，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朔真。可转念一想，保佑他们鹿山的神仙就在他身边，为了自己一日日强撑着，他的祷告仿佛是一个笑话。

　　内心空茫一片，他想哭，可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哭。他能做的只有坚强地活着，不辜负山神为他的一片付出。肚子里的宝宝动个不停，腰间也酸胀得厉害，鹿溪这些日过惯了，手熟练地在肚皮上打着转安抚腹中胎儿，一双眼只惴惴不安地盯着那棵树。

　　当肚子一阵接一阵地作痛发硬的时候，鹿溪终于意识到，他，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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