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我无法对沢田纲吉告白

　　“你等会儿，队长给了我钥匙的……呃，怎么还打不开？”
　　“我想起来了，仓库外门还挂着一把五金锁，可能是那个被锁上了。”
　　“哈？为什么一个体育仓库需要废那么多事啊。喂！有人在吗——”

　　两个人在一扇门前折腾了快十分钟，怎么敲门呼喊也没有人回应。墙上的挂表此时直指着五点整，这个点小学里基本不会再有学生了。正因如此，刚才门卫也没有检查，就直接把体育仓库的外门锁上了吧——已经彻底出不去了。

　　黄昏的光线从高处的小窗口外打进来，略显尴尬的气氛在沉默中蔓延着。心咲瞟了一眼山本的表情……从刚才起这家伙就一直在拒绝与她对视，若不是突发状况，他早就想离她远远的吧。

　　切，她才不惯着这种小孩子脾气。

　　“…？沢田，你在做什么？”

　　“…好重。”心咲嘟囔着，费劲地踮着脚尖，把高高叠起的瑜伽垫最上面的两张拿下来，然后平铺在地上：“反正也暂时走不了了……至少坐得舒服点吧？过来吧，山本君，趁还有点光线，一起把作业写完吧。”

　　提到作业的事情，山本露出一丝不情愿：“不，算了，我还是……”

　　“作业这种东西啊，越往后推就越不想做。你已经旷课好几天了不是吗？”心咲坐在瑜伽垫上，展开作业本，把圆珠笔芯摁出来，“来吧，有我在，一个小时内就帮你补回来。”

　　虽然直接被说穿有点受伤，但心咲的提议实在是太诱人，所以山本最终还是乖乖坐到了心咲的旁边。

　　小学课本的内容对她一个大学生来讲简单到无聊，为了补充打棒球消耗的体能，她上课一般都是睡过去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之需，她还是留心地记下了重点，而那些精心准备的笔记，今天就派上了用场。因为对这些知识太过熟稔，反而可以讲的引人入胜，还能穿插一些玩笑，连对上课一向感到苦恼的山本，也一时间被她的讲解所吸引。

　　“这就是全部的内容了……嗯，正好一个小时。”心咲合上笔记本，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好厉害啊！沢田。你讲的比老师还要有趣，而且我全都能理解，简直像专业的家教一样！”山本真心地露出了赞叹的目光。

　　心咲低头把东西收拾好，微微扬起了嘴角，金色的眼瞳里藏着些许骄傲：“嘛，也没什么的，只不过每天下课都给纲吉讲一遍，时间长了自然就熟练了。”

　　“…你是沢田的妹妹吗？他之前从来没有提起过。”

　　“…而且还长的一点都不像，对吧？”心咲自嘲地笑了下，抬眼看了下山本，“因为我是被纲吉父亲收养的孩子，就在今年暑假。”

　　“收养？！”山本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皱着眉头看着她，“那，你的家人……”

　　沉默了一会儿，心咲坦然地说出口：“一家三口出门春游，然后发生了车祸，只有女儿活了下来，被父亲的友人所收养。”

　　“！车祸……”山本不忍地低下了视线。

　　“嘛，据说是这样的。”

　　“……据说？”

　　心咲拿出水瓶，缓缓地喝了一口：“因为我一醒来就在纲吉的家里，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自己以前的名字，和父母的相貌。这些都是奈奈妈妈告诉我的。”

　　“……”没有想到这个一直游刃有余，冷静又好强的女孩，居然一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身世。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要难过，山本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抱歉，沢田……”

　　“——但是呢，山本君。”

　　心咲打断了他还没说出的话，突然地倾身向前逼近他，他下意识往后一退。少女手臂撑在他的腰侧，两个人之间的鼻息都能感觉得到，被那双金色的，毫无动摇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山本的心跳不由得疯狂加速起来。

　　少女的声线是那样的沉静，但语气中透露着认真：“你要是敢因为这个而可怜我，我就一辈子不会再跟你讲一句话。”

　　“对我来讲，让我一个人活下来，并且抹去我的记忆，这是父母对我最后的保佑和祝福。”她坐回原位。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情，在这么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内心却不由得颤动。也许这个身体原主的小女孩，也是这样想的吧。她的目光变得柔软，“奈奈妈妈对我比亲生女儿还好，纲吉的内心比天使还要善良，能和他们成为家人，我很幸福。带着父母的祝福，代替他们好好地活，活得比谁都要幸福，这就是我的尊严。”

　　下午六点的仓库光线昏暗，蓝了一半天空从小小的窗口外透进深橘红的晚霞，照在女孩半边温柔的侧脸上。沉默半晌，她转头看向山本，却发现两个人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近，那个大男孩一直安安静静地倾听着她，什么都不说，如一旺静水般的茶色眼眸里却只漾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心咲愣住了，有点受不了这种莫名粘腻的气氛，站起身来岔开话题：“话说都那么久了，就没有一个人路过这里吗——唔！”

　　看到心咲突然虚弱地弯下腰去，山本下意识地站起来扶住她：“没事吧？！”

　　“呼……没事。”心咲借着山本的搀扶，一只手扶着体育用品货架，缓缓呼吸了一会儿，那种贫血呼吸不上来的感觉才慢慢消散，眼前的黑暗一点点褪去，“可能是刚才锻炼太消耗体力了吧。”

　　“！难道又是上次长跑时那样——”

　　“没有的事，别担心。”她站直了腰身，不经意似的错开了山本扶着她的手。难道要她可怜兮兮地哭诉，自己这段时间每次运动就会头晕一次？打死她也讲不出口。

　　突然的虚弱让她一向完美的掩饰露出破绽，山本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怪不得刚才捕球的时候她会……但他自知这个女孩是个多么好强的人，所以忍不住想说出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他想了想，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一定是到晚饭的时间，肚子饿了吧，我中午的便当没有动过，你吃一些吧。”

　　“诶，你的便当？”心咲不禁好奇地看过去，说起来山本家是……

　　“嗯，没错。”山本把背包里的便当拿出来，打开让她一看，各式各样精致的寿司摆在一起。看到心咲金色的眼瞳一瞬间闪亮的光，山本不禁笑了出来，“我家是做日料的，叫‘竹寿司’，在离海边不远的商业街那儿。”

　　“这个也是握寿司吗？居然是椭圆形的，我从来都没见过。”薄薄一层鱼片或蔬菜片像一件件小衣服，包裹在圆滚滚的米饭团上，食材虽然简单，花纹却没有一个是一样的，精致的像是艺术品。

　　“嘛……准确的来讲，是握寿司的一种，叫手鞠寿司。这几个是我做的。”

　　“山本君做的吗？这也太厉害了吧！”心咲睁大眼睛，忍不住惊叹道。

　　“哈哈，没有的事，要赶上我老爹还差远了。”能看到一向冷静的心咲露出赞叹的表情，山本打自内心地感到少许骄傲，有些害羞地笑着。不忘提醒她，“喜欢的话就赶紧吃吧。”

　　“你也一起吃，”心咲拿出了自己的餐具，小心翼翼地放自己食盒里尝了一个，“那我就开动了……天啊，味道也这么好！”

　　“啊，还有这个，女孩子应该会比较喜欢吧？”山本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心咲的食盒里。

　　低头看了一下，心咲眼前一亮：“是樱花寿司啊！好漂亮，这个粉红色的米饭是怎么做到的？”

　　“一般的工序是把米饭蒸好后和樱花粉拌一下，不过我家的秘诀是再撒一些红姜糖。”一不小心把自家秘方失口说出去了，但看着少女那期待的眼神，山本完全不觉得后悔。

　　樱花寿司里卷的是蔬菜，鸡蛋，午餐肉，还有沙拉酱，再加上红姜糖略带的甜味，比起生鱼类的卷寿司，口感要细腻柔和很多，也更有家常的感觉。要是可以在赏樱的时候吃，一定会很幸福吧。

　　两个人坐在瑜伽垫上，一边欢快的聊着寿司有关的事情，一会儿山本的便当盒就空了。

　　“啊……满足了。”心咲真心地笑了起来，有些懒散地备靠在货架上。家教世界里第一的土特产，山本家的寿司，终于让她尝到了。能穿越过来真是太好了啊。不过，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山本，“抱歉啊，山本君，好像大多数的寿司都是我吃的……”

　　“没事没事，我吃这些都习惯了，而且看你满意，我也会很开心的。”山本毫不介意，把便当盒收好，然后同样放松地坐着，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果然比起一个人吃，还是和谁分享要更快乐一些啊……都过了多久了。”

　　心咲看了他一眼：“下一次我和纲吉午餐的时候，你也一起吧？虽然我不会做日料，但中餐做的还是比较得手的。”

　　“哈哈，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吃完寿司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两个人一时无言，在瑜伽垫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不约而同地看着一方窗口里，晴朗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温柔的乳白色月光笼罩着两人，隐约听见沙沙树叶的声音，一点点的动作，都牵动着地面上两人斜长的影子，自然的交错着。

　　心咲都有点睁不开眼睛了，虽然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早，但她白天体力消耗太大，即使吃过寿司，还是需要睡一觉才能完全补充过来。

　　（好想回家啊，今天最新一集的王牌投手还没有看……这么晚了，妈妈和纲吉会担心吗？）

　　她强撑着眼皮，山本还在旁边呢，就这么睡着也太丢脸了。这种想睡又不能睡的情况简直是煎熬，她都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放one ok rock的歌来强行打起精神了。

　　“呐，沢田。”黑暗里的山本突然开口。

　　“嗯？”她脑子里刚循环到那首她最喜欢的[Deeper Deeper]就被打断了。

　　“你不害怕吗？”

　　“什么？”

　　“……所有的一切，”山本抿了下嘴，目光望向那一方窄窄的星空，“开学第一天，阿纲被人欺负的时候，长跑的时候昏倒，醒来在保健室的时候，加入棒球部的时候……和我用棒球对决的时候，还有现在被困在这么个鬼地方。”

　　“为什么，你眼睛里总是一点迷茫都没有，想做什么就直接去做了。你一点点犹豫都没有过吗，一点害怕…都没有过吗？”

　　心咲懒得跟只猫似的，困倦地窝成一团，手指绕着额前的发丝：“……想听真话假话？”

　　“真话。”

　　“怕死了。”

　　“！”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山本转头看向她。

　　“好多晚上明明很困了，我却怎么都睡不着。每天醒来都会迟疑，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对的。”心咲把绕在指尖的头发松开，然后手掌把刘海全部撂上去。

　　自从白兰来的那一天起，她哪一天不在惶惶不可终日，她哪一天不在精打细算，哪一天不在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观察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也许是早就累了吧，这一刻在山本的面前，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

　　“山本君，我啊，其实是一个特别胆小的人。我害怕，是因为我有一样东西，太过太过在乎了。”她想起了她心爱的小男孩，抚了一把自己的脸，自嘲地笑着，“但正因为那样东西，对我来讲重要的过分，所以我才抛弃一切也要保护好他，包括我的胆小和懦弱。”

　　山本被她的真心流露而震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呵，说太多了。”心咲看着他，慵懒地笑了下，“那你呢，山本君，”

　　“你害怕吗？”

　　“……”山本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在用各种各样的借口，隐藏着，逃避着自己的本意。而看着女孩纯粹的眼眸，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说谎了，“我……”

　　“喵~”

　　突如其来的一声猫叫把两人都吓了一跳，视线随之看过去，发现一只黑猫的影子，出现在了他们一直眺望的那小小的窗口，然后它的猫爪子轻轻一拍——窗户居然就被打开了一条缝。

　　“？！”
　　两个人同时一惊，只见那只黑猫熟稔地从窗户缝里挤了进来，然后顺着高高的货架一格一格地跳下去，然后到一层货架的角落，用头和爪子拱开了一个塑料袋子，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

　　“什，什么啊，那是？”
　　山本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只猫，不想吓到它，然后看了一眼塑料袋，不可思议的说道：“应该是猫粮。”
　　“猫粮？为什么会放在体育仓库里？”
　　“可能是有人一直在偷偷养它吧？哈哈，好可爱。”
　　“……真是完全不明白啊。”

　　“喵——！”流浪猫发出一声尖锐的警告，想要接近的两人只好乖乖和它拉开距离，不去打扰它的晚餐。

　　“不过……那个窗户居然是可以打开的啊。”
　　“早知道就不用在这儿坐这么久了。”

　　两人看向敞开的小窗口，虽然有些够呛，但一个人爬出去还是绰绰有余的。简单计划了一下，身高不够的心咲用跳马台来垫脚，身形敏捷地钻了出去，然后从窗口接过两个人的书包。山本发挥了一如既往的运动员天赋，一跳扒住窗沿，然后轻而易举就翻了出来。

　　夜晚的空气非常干净，草丛里蟋蟀轻鸣，无边无际的操场上，晴朗的夜空中点点繁光筑成星河，视野豁然开朗。学校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不过幸好侧门可以从里面打开，省的两个人再翻围墙了。

　　“哦哦，原来你是骑自行车上学的吗？”

　　“哈哈，我家住商业街那里，有点远，不过有时我也跑步来。”山本把车锁解开，把自行车推出来，然后看着心咲，“那你呢，你怎么回去？”

　　“我走回去。”心咲内心稍微有点迟疑，平时都是和纲吉一起，她很少自己一个人回去，还要回忆一下路线。

　　“我送你，那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

　　“啊，不用……”

　　“坐上来。”山本语气不容拒绝，擅自地就把心咲的背包拿下来，放到前面车筐里。

　　（这家伙——）

　　心咲有点哭笑不得，不过阻止一个在女孩子面前耍帅的男生可是不道德的，无奈地侧坐到自行车后座上，握住座位前的把手，轻声说道：“那就拜托了。”

　　（我多久没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入秋凉爽的晚风温柔地把长发吹拂，街道与夜空慢慢在视野里掠过，穿运动鞋的双脚轻轻荡着。山本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宽厚可靠的背影，月光倾洒的混凝土道路上，除了自行车轮子静静转动碾过的声音，和女孩偶尔指一下方向以外，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什么话也不说。

　　“啊，到了，就在前面这家。”

　　矮矮的围墙里的小别墅灯火通明，终于到了自己熟悉的家里，马上就又能见到纲吉和妈妈了，心咲忍不住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自行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等停稳了，她从后座上跳下去，然后接过了山本递过来的她的书包。

　　“谢谢你，山本君，真是帮大忙了。”

　　“小事。”山本毫不介意，露出牙齿对她笑了下。

　　“这么晚了，但愿妈妈不会生气吧。”她不好意思地微笑着，明亮的眼睛看向山本，“那，你路上骑车慢一点。”

　　心咲转过身，慢慢向家门走去，山本坐在自行车上看着她的背影。

　　“…心咲！”

　　“？”扭头看向他，没想到他会突然称呼自己下面的名字，心咲惊讶了一下。

　　“……没什么。”男孩摇了摇头，和漫画里一样的，轻轻笑了笑，“我走了，晚安。”

　　没等心咲回应，车轮就轱辘转起来，少年骑着单车在月光里很快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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