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野史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诗经》里面，卫鞅最喜欢的，就是这首《采薇》。所以当初在离别之时，小央唱的，也正是这首《采薇》。他所不知道的是，因为小央，这首《采薇》深深铭记在了嬴虔嬴渠梁两兄弟的心中；回去以后，他们教会了妹妹荧玉。从那天起，《采薇》就成为了老秦宫中最为大伙儿喜爱的歌谣——甚至，在老献公过世前，都还要女儿唱了一首《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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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没错！卫鞅如今，正被某人烦无可烦。

　　该说鬼谷子是高人呐，但同时，他老人家也是名副其实的——无聊人。把卫鞅从那两个秦国傻小子身边带走后，鬼谷子还是不急着回王屋山的鬼谷，他振振有辞的对卫鞅说，这段时日因为发扬师徒爱，令他唯美、脆弱的心灵被秦国的穷山恶水所“深深”刺伤！因此，他不得不在外好好疗养一段时日。等到精力恢复，再回家也不迟。

　　卫鞅无语了，他这师尊啊，永远都有办法让你明白啥叫人品的极致。算了，随便他了，他不愿回去就不回去吧。

　　见徒弟没有反对，鬼谷子兴致高昂地继续他冶游的行程。一路上，他们游玩得很顺利，但久而久之，卫鞅也发现问题了：怎么他们从来没有为食宿费担过心呢？而且，每次快囊中羞涩时，第二天卫鞅总会发现囊中又满满了……确切说，是师尊总有办法在他们快山穷水复时来个柳暗花明！卫鞅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什么“聚宝盆”的鬼话（鬼谷子要真敢这么说，难保他不会成为自春秋战国以来第一位被徒弟饱揍的师父！），但无论他怎么注意，也揪不到鬼谷子的小辫子。几天下来，卫鞅明显瘦了一圈——晚上熬夜害的；鬼谷子貌似关心地问他是不是饮食不合味口，换一家怎样？卫鞅看了看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后来，在一次夜间爬屋顶嗑花生时，鬼谷子承认了他们花的钱“来历不正”。没等卫鞅发问，鬼谷子将一把剥好的花生仁放入小徒弟手中，很凛然正气地对小徒弟说，他这是造福民众、行善积德。那些个富商巨贾，钱财堆积如山却不思饮水思源，只图自个享受从不惠及百姓，也不想想钱多会害身、猪肥被狼盯（鞅语：素啊，不就被你这头“狼”盯上了么= =）！还好，他鬼谷子一向以扶危济困为己任，义不容辞地帮他们担下了广施恩惠广结善缘的重担！日夜操劳、马不停蹄的为他们“消灾解难”、“渡厄除困”……等等等等，如此辛劳，如此勤恳，如此尽责，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难道——他们不该付一点点辛苦费么？鬼谷子斜睨卫鞅，一副“他们就是欠了我！”的模样。

　　卫鞅直直地盯视老师，突然发现：

　　他跟鬼谷子——大概真不是一个时空的人。

　　好在，卫鞅也很想得开，对师尊的言行，囧啊囧的也就习惯了。闲来无事，他还跟着老师学了撬锁的技术，也没真打算派上什么用场，只是研究研究。没曾想，后来自请囹圄被关进了国狱，晚上想君上想得睡不着，看着那厚实沉重的牢锁又觉得手痒——于是试了试荒疏多年的技艺，哟！还真开了。但这锁一开，麻烦也就来了——倒底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呢？君上的陵寝离这里不远，去看看应该赶得及回来吧？想到就做，丝毫没有犯人自觉的商君大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自己的囚室……回来时，天刚透亮，以为商君终于脱险的老狱吏还没庆幸多久，就看到某人像鬼影一样晃晃悠悠地回来了……老狱吏泣不成声，甚至跪求商君能走便走吧，何苦在这里等死——老人家一片苦心，商君大人不是不明白，他认真把话听完，还扶起老人家塞了一块香喷喷的大馍馍给他——大概才买的，本来打算自己吃；然后，一撩衣摆，潇潇洒洒地步上台阶进牢房，躺到草席上就开始睡回笼觉……

　　鬼谷子门下，不会武功的一个也没有。轻功也好，剑术也罢，你总得习一样；否则，这辈子你也甭想出师了。比如刚来时的孙膑，他就很不想学武，这倒并不是说他对武夫有什么偏见，相反，他最喜欢的就是兵家。老师问他修业意向时，他想也不想就大喊一声“兵学！”，震得鬼谷子耳鸣。之所以不愿意学武，是因为孙膑这人爱干净，又有点小自恋，一想到学武总不是弄得一身灰一身汗，他就心情灰暗，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为了纠正他这世家子弟惯出来的怪毛病，鬼谷子罚他洗衣服，洗他们师徒三人所有的衣物，连洗三年！

　　——看不把他掰过来。

　　问题是，天天洗衣服的孙膑，洗来洗去倒不像刚开始那样觉得烦了，他找到了新的乐趣所在——看自己水中的倒影。一边洗一边看，不时还说上两句话；洗得高兴了，唱两首《诗经》里的小雅，对着青山绿水，备觉人生惬意。

　　看上去似乎是鬼谷子先生失败了，但鬼谷子谁呀，不世出的高人啊——他怎么可能失败呢？

　　常年溪边洗衣，不但使孙膑同学的手劲大了很多，而且定气凝神的功夫一流。鬼谷子因材施教，教了他一套防身的剑法——没法子，让孙膑间接练武已是不易，要他练拳法？做梦吧，那么不高雅的动作怎么适合他（孙膑语）？
　　孙膑是师弟，庞涓是他师兄，但先入门的那个，却并不是阿庞（鬼谷子老先生对大徒弟的爱称~~他老人家没事就喜欢给徒弟们起“小名”，比如孙膑叫“膑膑”，庞涓叫“阿庞”，卫鞅的最多，什么“小鞅鞅”啊、“小肉脚儿”啊、“小心肝儿”啊——还有一个“小囡囡儿”，因为卫鞅极力反对，鬼谷子怕真惹毛了他自己不好过，所以只在背后喊，当着卫鞅的面顶多出口不出声）。

　　庞涓命不好，按鬼谷子的说法，是命硬、很硬、特别硬。他出身寒门，才几岁就父母双亡了，从小被经商的叔父收养。叔父常年奔波在外，没空照顾他，于是把他全权交给妻子料理。但叔母势利眼，与几个儿子们联合起来歧视庞涓、欺负庞涓，使他饱受寄人篱下的痛苦与屈辱。在庞涓六岁那年，因实在忍受不了堂兄的欺凌，小庞涓奋起反抗！谁知他一推过猛，堂兄头撞到地上的石头，霎时血流如注，眼看性命不保——叔母勃然大怒，提起菜刀便追砍庞涓。庞涓奔逃出门，叔母在身后穷追不舍，一直追到村外的山坡。山坡顶上是一块巨石，庞涓躲在其后，威胁叔母不许上来，否则他就推石头压死她。叔母先是愣怔片刻，尔后更凶悍地欲冲上来砍杀庞涓。庞涓无奈，眼一闭，奋力推动大石，一声轰隆巨响，竟将叔母生生压翻在地！往昔仇恨的对象在巨石下挣扎，看她被压得动弹不得却依然狰狞愤怒欲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小庞涓鬼使神差地拣起叔母掉落在一旁的菜刀，照着叔母，狠狠砍下……

　　小小年纪，连杀两人，还都是至亲。恐慌的村民们不识原由，只以为他是妖魔附体，要来残害村人。于是计议着拜天祭祖，将这邪恶的“妖魔”活活烧死！

　　许是庞涓命不该绝，当日村民们正想出村请法师，就恰逢有自称游方术士能降妖除魔的某鬼姓高人上门。说是他掐指一算，神感到此处有妖气缠绕、鬼煞冲天，定是邪魔作怪，肆虐人间，身为修道之人的他怎可视而不见？村民们信以为真，马上延请了高人入村，又把庞涓的事给高人详说一遍，态度虔诚地恳请高人指点。

　　他们不知道，这位高人其实就是冶游迷了路、又加饥肠辘辘无处落脚的鬼谷子鬼高人。他先前说的那番话全是临时瞎编了蒙村民的，目的就是混顿饭吃——哪晓得这村子里真有事咧？

　　不过他也不担心，虽说是修道，还是个半吊子，但鬼怪一说他根本不信，拿来骗饭吃可以，真牵扯上具体的人——救人那一星半点的慈悲心，他还是有的。于是，鬼高人提出先见见那只妖魔，好未雨绸缪。等人见到了，看清楚了，鬼谷子当下也明白得差不多了。出于职业道德（鬼谷子的“职业”很多，那要看在什么时候，视什么需要而定），他还是问了“妖魔”的生辰八字，又掐起指来算了一算。还别说，他正经起来算出的东西，多半都是很准的——至少关于人家的不幸，那是相当的准。

　　这趟好人，他有点不想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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