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梦你

　　宁导说到做到，后面将近一周都没拍黎柘的戏份，就让他天天晒太阳去了。

　　这些前期工作其实本来应该是黎柘进组之前就要准备好的，可是他之前在拍综艺，还有很多晚会活动，必须管理好形象。观众们毕竟火眼金睛，稍有一点儿不对劲就能给他抓出来。
　　但电影一旦开拍就是在烧钱，大家不可能一边烧钱一边等演员做好准备。

　　所以宁导其实有点儿不满。
　　然而人是他自己选的，不满也只能憋着。

　　*

　　没拍戏的这一周，黎柘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山里的村民们干农活。
　　恰好这段时间玉米都成熟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收玉米，黎柘就今天跑这家明天跑那家。

　　刚来的时候他担过木柴，但是干柴重量其实很轻，而且体积又大，两箩筐担起来压根不费什么力气。
　　玉米就不一样了。
　　新鲜玉米水分充足，体积也小，两箩筐能把腰压得直不起来。

　　玉米杆很高，叶子又大又锋利，第一天去掰玉米的时候，黎柘满腿满手都是被蚊子和小虫子蛰的红包，裤子都挡不住这些凶狠的蚊子，手臂上还有被叶子边缘划的口子。
　　然而这就是导演要的效果。
　　于是他第二天直接穿了短裤过去，晚上回来一身惨不忍睹。

　　到了第三天，他已经开始腰疼了，需要包傅用药酒给他按摩一个小时才能睡着觉。

　　兰筠从第二天起就没再正眼看过黎柘了。
　　她怕自己忍不住和导演怼起来。
　　因为第一天看见黎柘满身红肿地回来，包傅给他挨着擦药水的时候，兰筠就难受得要死。

　　后面有一天，包傅给她发照片说黎柘肩上有淤青，兰筠直接把包傅拉黑了。
　　搞得包傅一脸懵逼，又不敢当面质问。

　　好看的小姐姐做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包傅见过的女明星多了，深谙其道。
　　也没办法了，谁让她好看呢。

　　*

　　没看黎柘，兰筠也没去现场看拍戏。
　　宁导开玩笑说她白吃白住还不做事儿，她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待到黎柘去掰玉米的第四天，便和宁导商量了一下，直接离开了剧组。

　　反正说帮忙吧，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宁导起初随和好说话，时间长了还是暴露了“本性”。
　　当初在电影学院做学生的时候，宁导就因为太有天分而显得非常突出，后来更是一路顺风顺水，拿奖拿到手软，周围的人自然对他全是恭敬，连出品方和制片人都是求着他办事儿的。
　　这么多年，在剧组里一直是宁启的一言堂。
　　他愿意问下别人的意见，那是他开言纳谏虚心和善，不代表别人真有多少话语权。

　　兰筠起初有一些意见是真的不错，但也只针对黎柘。
　　因为她同时了解周伟和黎柘这二者，直觉知道什么方法最有效。
　　然而到了其他人身上，她的意见常常还是不如专业的宁导，于是显得愈发碍手碍脚。

　　她的缺陷不是现在才暴露出来，而是一开始就有。
　　只不过那时候宁导还没觉得她碍事，便待她很宽容。
　　但兰筠这个人性格散漫，剧组又没正式聘请她，很多时候宁导也不好管束，时间一长就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态度影响了整个剧组，使得工作效率降低不少。
　　再加上后面黎柘的水沟事件让宁导心里有了一个梗，心想果然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剧组不能有两个决策人，于是委婉地提了一下。

　　兰筠是个聪明人，知道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便主动退出。

　　反正她也老早不想待在山里喂蚊子了。

　　至于黎柘，眼不见心不烦。
　　天天看这垃圾还要为他心疼。
　　妈的心情都不好了。

　　*

　　“老娘不受这个气！”坐在去往机场的大巴车上，兰筠给梁邱打电话吐槽，“当初说得好好的是让我来指导工作的，来了又嫌弃我是个麻烦，还说我白吃白喝……我还没提工资的事儿呢！”

　　梁邱没回话。

　　那边一片沉默，兰筠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一声。

　　“听着呢。”梁邱声音终于响起。

　　兰筠抱怨完了，也没什么其他要说的。梁邱这句话简直是话题终结者才能说出来的，于是她一时跟着沉默下来。

　　许久，兰筠都想要挂电话了，梁邱忽然突兀地笑了一声。

　　“干吗？”兰筠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有病吃药。”

　　“你从来没这样过。”梁邱说。

　　兰筠疑惑地问：“怎样？”

　　“鲜活。”梁邱说，“很有生命力，很有生活气。”

　　“……啊。”兰筠转头看向车窗外，有些怔怔的，“好像是。”

　　“追星真的那么快乐吗？”梁邱问，“能让你忘了以前那个人吗？”

　　兰筠没说话。

　　高速公路两侧是大片大片的田地，辽阔而茂盛。
　　看起来十分美好的模样。

　　有生命力的模样。
　　让人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让人依恋，不舍，想要留下来的模样。

　　“我看起来很快乐吗？”兰筠轻声问。

　　“恩。”梁邱又笑了声，“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听声音就觉得你是快乐的。还会生气，会抱怨，不会像以前那样……”
　　死气沉沉的。

　　“很明显吗？”兰筠继续问。

　　梁邱：“挺明显的吧。”

　　兰筠叹了口气，“那我还真是挺悲哀的。”

　　“别这么说，不是也挺好的么？”梁邱带着笑意说，“黎柘也不错嘛，至少长得帅。而且你还挺有希望的，对吧？你要是能把星追成自己老公，我就帮你写个传记出来，铁定畅销，到时候记得五五分就行——反正好马不吃回头草，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是最快遗忘旧情的办法。”

　　……神他妈新的感情。

　　“你知道个屁。”兰筠挂了电话。

　　*

　　兰筠其实原本没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直到她回到家里，开始看黎柘那部已经播出了三期的综艺——

　　以前她看黎柘的节目都很淡定的。
　　也不是真的毫无感情的淡定，而是知道自己就算不淡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那种，理智上压抑了情感的淡定。
　　自我控制的、刻意的麻木。

　　现在却没办法控制了。
　　她的情绪忽然来得好容易。

　　看到节目里拍黎柘一身黑衣，戴着口罩从人群里穿过，她就想起那天在飞机上看到他时，一副恹恹的没睡醒的模样。
　　让人看了就想怼，很烦，很想踢他一脚。
　　可是又很……激动。
　　心跳控制不住地加起速来，一点儿也不服大脑管教。

　　高中的时候，许诗瑞就对兰筠说过，她是个完全感性的人。
　　瑞姐是极度理智的，很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而且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去实施，完全不拖泥带水。
　　兰筠一直很羡慕她，觉得自己也要那样，理智一些，所以不愿意相信许诗瑞的那句评价。

　　然而许诗瑞是对的。

　　这么多年了，兰筠一直假装理智，到后面真觉得自己就是理智的。
　　理智到亲眼看见黎柘都能波澜不惊。

　　可她要是真的理智，就不会跟个追星女孩似的翻遍黎柘的作品，还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就是想看他功成名就然后后悔当初的不告而别。
　　不会为了他跑去大洋彼岸和导演聊天。
　　不会跑到山里面去跟组。
　　不会让他抓着自己脚腕，问他为什么没有解释。

　　不会十年来过得如同行尸走肉，重逢的第一面就对他说刻薄的话。

　　真正理智，应该在看到他的时候微微一笑，打个招呼说“好巧”。
　　而不是如同刻意引他注意似的，让自己狼狈不堪。

　　太没用了。

　　如今还只因为短暂的几天相处，就让自己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明显得连声音都能听出快乐来。

　　……
　　可是这个人刚刚一闪而过的照片真的好特么帅啊……

　　兰筠仰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然后火速在那条内容为“啊啊啊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帅啊我死了！”的弹幕上点了个赞。

　　*

　　黎柘参加的这部综艺是很常见的旅游类真人秀，但因为一台的节目设计非常新颖，后期剪辑也很优秀，而且参加综艺的几个明星全是一水儿的高颜值，所以这部综艺一开播就引起了极热烈的反响，口碑也非常不错。

　　这部综艺名字叫《旅游日记》，与一般的明星旅游节目不同，这部综艺完全不在资金和地点上给明星设限，而是想去哪儿去哪儿，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完全就是一档富人旅游纪实节目。
　　不过这样的主题拍出来不够积极正向，因此节目组每一期都会给嘉宾们一个任务，要他们在旅游的同时做一些公益类宣传。

　　旅游的第一站是在芝加哥，不过也因为这一期是第一期，所以开头有各个明星出发前的准备，以及大家见面时的情况。

　　节目一共六位嘉宾，其中黎柘和陈熙是知名度最高的，因此压轴出场。

　　陈熙在倒数第二个出场，画面里先是拍了他家别墅。
　　摄影小哥按下大门口的门铃，过了一会儿有个漂亮女人来开门。
　　弹幕立刻炸了，大伙儿都以为这是陈熙女朋友，甚至有的粉丝宣称要脱粉，结果再一进大厅，正在收拾东西的陈熙抬头对女人喊了一声“妈”……

　　弹幕炸得都看不清陈熙的脸了——

　　【呜呜呜我婆婆好漂亮哦】
　　【虽然我和陈熙一样大，但是我想当他后爸】
　　【啊啊啊婆婆这么漂亮对儿媳妇是不是要求很高！我去整容了姐妹们拼团吗？！】
　　【我以前觉得陈熙这么帅一定是遗传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现在我觉得他是捡来的……】
　　【小姐姐出道走花路吧！（对不起虽然猜到她年龄但我还是想喊小姐姐）】
　　【嘤嘤嘤，这位漂亮姐姐，我想……】
　　【陈熙缺老爸吗？家产全给你我只要你妈】
　　【或许……陈熙缺后妈吗？】
　　【陈熙家里还有房间吗？我给房租！我只想每天起床都能被美颜洗眼！】
　　……

　　这波弹幕疯狂刷了三分钟之后，屏幕里出现一双男人的腿，伴随着这个画面，低沉的男声同时响起：“小熙要去录节目了？听说黎柘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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