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

　　开学后，天气转凉。学校要让吴雪缴纳夏天，及冬天的两套校服费。她高二下半个学年转过来，本没有办法中途订阅校服，幸运的是，班级里有个同学转走，班主任就让吴雪先穿了她的。不过吴雪个头大，那位同学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时，衣长以及袖长，都要短上好大一截。

　　吴雪用自己暑假工作的薪水，换来冬、夏各两套校服。

　　国庆节后，校服发下来。她穿上自己的专属校服后，站在镜子前，臭美了许久。——一米六八的个头，纤细的身材，被母亲夸奖为，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下了楼，吴雪遇见田皓。

　　后者笑了笑：“嘿，你的校服终于不露手脚腕了，吴雪。”

　　“嗯...好看吗。”她伸开胳膊，扭捏着扑闪了两下。

　　田皓看着，笑弯了腰。

　　吴雪微微扬起的嘴角，慢慢耷拉下来。她瞥他一眼，先他一步，走出了门。

　　田皓在后面追喊：“不是我故意笑你，吴雪！你的动作实在是，像个想飞，却又飞不动的鸭子！”

　　他们在站牌前遇见董街明。

　　大概是听到田皓的笑声，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可目光，却落在身形修长的吴雪身上。先前，她穿着不合身、且又瘦又短的校服时，更多的，显得她憨厚。可现在，合适的校服穿上之后，她身材的优点显现出来，显得瘦高，更多了几分灵气。

　　吴雪走近，一股洗衣粉的味道飘过来。董街明嗅到，大概是果香，莫名好闻。

　　可话到嘴边，他却嗤笑一声：“一身破校服，你还特意洗洗。”

　　吴雪怔了片刻，才反应到他是在说自己。不过自己小心翼翼的心思，被人一语戳穿，当即，她感到难为情。

　　这身校服，真正意义上，算是吴雪的第一身，专属校服。她岂能不珍惜。

　　吴雪憋红了脸，骂回去：“你的才是破校服。我的校服是新的！”

　　说完，她也不能够立即消气。两个人正目瞪口呆之时，她顺着街道，已经开始往前走。

　　田皓与董街明上了班车，然后在下一站的公交站牌前，他们发现了，站在那里的吴雪。班车停下时，她也并没有上来。

　　直到车子再次发动，董街明从车窗看到外面，与他渐行渐远的吴雪。稍后，他用手肘，狠狠戳了一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田皓啊了一声，怒骂道：“你脑子瓦特了，董街明？”

　　他却怒目：“你怎么她了？”

　　“谁呀？”田皓正纳闷着，突然想起来，恍然大悟般，长长“哦”了一句。“你说吴雪啊，那还不得问你吗？你刚才，不还说人家穿的校服，是破校服吗？”他说：“你完了，董街明。女人，都很能记仇。”

　　下了车，田皓往前走，董街明却从身后，用胳臂锁紧了他的脖子。

　　后者被勒得喘不过气，连连求饶：“我错了，兄弟...兄弟！”

　　董街明放开，又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田皓捂着屁股，瞥他一眼：“好吧，我坦白！我说吴雪像个鸭子...不过最后，那丫头片子，不还是你给惹毛的吗...”他说着，声音渐渐变小。说到最后，尚且用余光，偷偷瞄了他一眼。

　　董街明怔了一怔，瞪他一眼，进了校门。

　　“哎...你个混蛋董街明，说不过我就逃跑。”

　　...

　　吴雪多等了十分钟，乘坐了下一辆班车到学校，最后，踏着上课铃声，进了教室。她进门时，全班级的同学，都发出一道长长的起哄声。

　　她被吓退在门口，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正乱想时，数学老师左手一挥，示意她进去。她通过老师的眼神，得到确认，才小心翼翼地回到座位。

　　下课时，前排的女生出门，却故意将目光，落在她这里片刻。这种眼神，带着强烈的鄙夷，以及不友好，像一枚毒针，冷不丁，往她身上刺了一下。让也准备起身的吴雪，突然怔住。

　　今天——这是怎么了。

　　吴雪将书桌上，凌乱的书本摆好，皱着眉，离开了座位。

　　下一节是英语课，代课老师是班主任。她进班后，将手里的一沓纸张发下来，吴雪收到后，才发现是成绩单。意料之内，她照旧是年级、班级双双状元。

　　她看着成绩一栏，轻轻叹了口气。

　　放学后，吴雪从祝水桃那里了解到，早上她缺席的那几分钟，数学老师正在夸赞她。说吴雪虽然是乡下来的孩子，却知道坚持与努力，所以每次，都能取得好成绩。

　　最后，祝水桃强调：“她还说，她曾在学校的图书馆，两次都看到，我们两个在那里认真学习。——吴雪，欣慰的是，这次考试，我进了前十名哎。”

　　吴雪露出一弯浅笑：“早就看到啦。我说什么来着...”

　　“天道酬勤。”祝水桃瞥她一眼，掏掏耳朵说：“你再唠叨，它们都要起茧子了。”

　　吴雪看看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所以，大概是因为成绩，班级里的女生们，又更加仇视我了。”

　　“看到了，也有所耳闻。”祝水桃回。

　　“那你呢，你看到成绩时，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产生过，与她们类似的想法呢？”吴雪问祝水桃。

　　后者想了想：“你是说嫉妒吗？”

　　吴雪迟疑片刻，点点头。

　　“有啊。我一直，就很嫉妒你来着。”谈论到这个话题，祝水桃似乎很感兴趣。她往前走一步，面对着吴雪。

　　她们停下来。此时，汩汩的烤红薯香味，袅袅飘来。

　　祝水桃继续说：“我很嫉妒你。学习顶尖，性格安静，长相漂亮，还乐于助人。更重要的，你拥有一个爱你的母亲。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么多，怎么能不叫人嫉妒。”

　　如此坦然，让吴雪自愧不如。

　　吴雪一直知道，面对这个话题，她始终都是持躲避态度，不敢去面对。那是因为她一直清楚，有关嫉妒，是每一颗人心里，都隐藏着的一颗毒瘤。

　　就像她会嫉妒祝水桃，她良好的家室，洒脱的性格一般。所以，她也不能免俗，她也...会嫉妒。

　　嫉妒果真，是个令人介意的存在。

　　但祝水桃却说：“我虽然嫉妒你，可我也喜欢你啊。正是你的这些优点，让我受到鞭策，并且向你学习，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当嫉妒没有转化为恨，并且伤害到他人，反而提醒了自己，一直要前进时，那么这种嫉妒，它所发挥的作用，便是得多多益善的。”她转而说：“至于，那些鄙夷你的人，恰恰暴露出她们内心的惧怕。因为无法企及，所以拼了命的，她们想要贬低它的价值。那样，却反而，是无能的表现。”

　　吴雪听着，心里惊奇。

　　她感叹祝水桃对“嫉妒”这个，丑陋的词语，理解角度如此新颖的同时，也惊叹她对问题，敏感的洞悉力。令一方面，她也是在劝解她。

　　这便再一次认证，她对祝水桃的看法：她一直，都活得很明白。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又是不好的。

　　“我饿了，吴雪，你给我买块烤红薯吧！”她说完，指了指烤红薯摊儿，笑了笑。

　　吴雪收起思绪，走到摊位前，买了两块最大的。她递一块给祝水桃，后者接过来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也递给她。

　　“生日快乐！”祝水桃说。

　　吴雪手里捧着烤红薯，怔在原地。

　　祝水桃拍了拍她，肉嘟嘟的脸颊，摇摇头说：“天秤座，A型血，敏感又多疑。”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秘密。”祝水桃眨眨眼，将纸袋塞进她手里。然后，她举起烤红薯，笑了笑：“还没告诉过你吧，我一直很喜欢吃这个来着。”

　　“是吗...我也是。”吴雪尚且，残存着余惊。

　　祝水桃看到她这副模样，笑了笑：“快回家去，看看礼物吧。不过我有信心，你绝对会喜欢。”她自信地说，又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对了吴雪，你的新校服，穿在身上很好看哎。”

　　吴雪低头，瞧了瞧她口中的自己，然后朝她笑了笑。

　　吴雪与她在校门口分别。

　　回到家，打开包装盒，吴雪看到一袭白裙。荷叶袖，紧腰身，半裙处是蓬松状，倒是符合祝水桃一贯的审美，简单又大方。另外，料子她很熟悉，正是出自“鸿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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