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为女骑士(上)

　　林珞菲见到了奥古斯都，她几乎不认识他了。奥古斯都眼窝深陷，下颚上满是胡茬，显得憔悴不堪。他的眼里有一种狂躁，但却不是惯常那种融合了骄傲和暴躁的轻狂，他的眼里是绝望，好像是一头猛兽，素来为所欲为，而此刻，却被逼到了悬崖尽头，进不能进，退路也已被封死，它转过身来面对捕猎者，呲着牙，低声地咆哮着，随时准备用最后的生命去和胆敢跨上一步的捕猎者搏杀。

　　“殿下……”林珞菲禁不住轻轻唤了他一声。

　　奥古斯都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目光四下逡巡，看到门边站着的侍卫，也不看清是谁，几步走过去，抓住侍卫的胳膊就猛推他的背，一边大声道：“快去！快去！比希！去看着他！比希……有什么事……马上……来告诉我！马上！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奥古斯都的语速很快，往往等不到一个词说清楚，他就赶着往下说，随后，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方才的话没有说清楚，便再倒回去重复一遍，这几句话颠来倒去地说，就好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个侍卫吓得双腿直打颤，急忙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奥古斯都走了回来，步子依然很急，但走到林珞菲面前，他又好像突然忘了要做些什么，只是茫然地站着，目光也失了焦点。

　　“殿下，比希他……”林珞菲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越发着急，比希究竟怎么样了……八天了，还没有脱离危险吗……

　　奥古斯都的眼睛总算转向了林珞菲，却没有回答，只“哼”了一声，身体像忽然脱力似的，猛地倒在一旁的扶手椅里，一双手狠狠地攒着扶手上的水晶雕饰，用力之猛，竟把水晶都捏碎了。只见水晶碎屑纷飞，沾着奥古斯都手上的血，散落了一地。

　　鲜血还在淌着，奥古斯都却像是不觉得痛似的，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任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林珞菲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抽出手绢，蹲下身，替奥古斯都包扎手上的伤口。奥古斯都也不动，就好像他的灵魂已被抽离了，留下来的只是躯壳罢了。

　　林珞菲叹了口气，替奥古斯都包扎完伤口，她一边站起身，一边轻轻握了握奥古斯都的手，想给他安慰。不料一直呆滞不动的奥古斯都忽然有了反应，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抽，力量之大，把刚要起身的林珞菲扯得差点摔在地上。林珞菲的手被握得生疼，可她的心里却只想着，奥古斯都的手刚受了伤，这样用力，会疼得更厉害……

　　林珞菲抬起了头，目光刚一触到奥古斯都，她的心就猛地抽紧了。奥古斯都将一只手挡在眼前，可是眼泪还是从他的指缝间漫了出来，素来高傲的人此刻像个孩子似地哭得双肩颤抖，整个身体都在抽搐。

　　林珞菲的手还被奥古斯都紧紧地握着，她站不起身来，只好仍然跪着，用另一只手轻拍奥古斯都的手背。奥古斯都仍然在哭泣，林珞菲情不自禁地将脸贴在了奥古斯都的手上，她的眼泪滑落到奥古斯都的手背上，水晶似的晶莹剔透。

　　也许是因为林珞菲泪珠的清凉，奥古斯都好像终于有了意识，他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眼睛凝视着手背上的那几滴泪珠，脸上虽满是泪痕，他却已不再抽泣了。

　　“你怎么也……哭了……”他的声音有几分迷茫，有几分恍惚，好像他整个人都游离在外。

　　林珞菲没有抬头，仍将脸贴在奥古斯都的手背上，微微点了点，轻声道：“殿下，比希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比希的情况有多糟，林珞菲是在见到比希以后才知道的。比希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呼吸时急时缓，每一下都很虚浮，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骤然停止似的。他的肺被刺穿了，伤口严重感染，高烧不退。

　　“殿下，再这样下去，伯爵恐怕……”波尔那太医面带忧容，焦急地道。

　　“恐怕什么？恐怕什么？！”不等太医说完，奥古斯都已大声吼了起来，“救不活他，我要你们也去死！”

　　年迈的太医垂下头不作声，奥古斯都坐在一旁“呼哧”“呼哧”地直喘气，好像肺部被刺穿的是他，而不是比希。

　　“恐怕什么，太医？”林珞菲不理睬奥古斯都，走到太医身边，用身体挡住奥古斯都，轻声问道。

　　波尔那太医微微抬了抬头，偷瞥了一眼奥古斯都，早已又把头垂了下来，“谨言慎行”一贯是波尔那太医的行事准则。

　　“太医，您说吧，我们应该知道最坏的情况。其实……”林珞菲转头看了看奥古斯都，“其实……就是殿下心里，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波尔那太医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掠过林珞菲，朝奥古斯都看。但奥古斯都却毫无反应。

　　林珞菲不禁叹了一声，轻轻唤他：“殿下。”

　　奥古斯都忽然有些烦躁，不耐烦似地皱起了眉，随随便便打了个手势，既可以当作是无奈，也可以看做允许。

　　既然王子同意了，太医便说了下去：“如果伯爵的高烧还不能退下去，恐怕他是撑不过三天了……”

　　奥古斯都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林珞菲赶忙伸出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这才又向太医问道：“太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希……林珞菲的心也揪成了一团，她感觉到奥古斯都的手在她的掌心一点点冷下去，终于凉得没有了一点温度，她便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奥古，只要比希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不要放弃希望！

　　波尔那太医沉吟着：“伯爵昏迷不醒，药一直喂不下去，只能给他外敷，但是他这个样子，不吃不喝，再加上受伤，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恐怕是挺不过去了……”

　　不！不！！

　　林珞菲一路狂奔，冲出了王宫的大门。现在，凭着身上这套制服，她可以自由出入夏宫了。

　　绝不能让比希死去！这是林珞菲心里唯一的念头。

　　去马厩带了一匹马，亲自给马儿上了鞍辔。几个马伕一直看着她，他们弄不明白，怎么一个女人穿着王子卫队的制服呢？而且，还这样大大咧咧地给马儿上了跨坐马鞍，难道她不知道，一个女人跨骑马，是要被人耻笑的吗？

　　如果说这几个马伕在看到林珞菲时就已经很惊讶了的话，那么当她牵着马走到他们面前，向他们低声问了几句话的时候，他们简直已是惊骇了。几个马伕脸都白了，哆嗦着发不出声来，只有一个马伕，总算颤抖着伸出手，给林珞菲指了个方向。

　　“多谢！”林珞菲骑上马，转向他们用手碰了碰帽檐，一夹马肚，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泽兰，作为古老帝国佐亚的首都，是把浮华与贫穷、奢靡与堕落结合在一起的城市，新城恢宏堂皇，老城却充斥着狭窄的巷道、阴暗的窝棚，和整日与老鼠为伍的流浪汉。

　　林珞菲要找的人，就在老城曲曲弯弯的小巷里。

　　由于连日戒严，路上行人寥寥，走上许久也见不着一个人，倒是不时有小队禁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

　　到了老城，林珞菲放慢了马儿的速度，从鞍袋里抽出一件斗篷，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连兜帽也翻了上来。华丽的制服，她的黑发，都被挡住了，不仔细看的话，人们多半会把她当作一个少年。

　　林珞菲穿过了好几个城区，尽管有马伕的指点，她还是不出意料地在老城曲折的街巷中迷路了。正当她在街口东张西望，想找个人问问路的时候，突然从街角一幢房子后面，窜出一个人影，还没等林珞菲明白过来，那人已拉住了她的马缰绳，拖着她躲到了一排矮房子下的阴影中。

　　“该死！”那人狠狠地咒骂了一声，压低声音吼，“不要命了？不知道泽兰在搜查普鲁士人吗？”

　　“普鲁士人？”林珞菲茫然地重复了一句，她看着那个人，并没有拔剑。林珞菲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干什么的，但她却有一种感觉，这个人没有恶意。

　　“你不是普鲁士人？”那人终于松开了林珞菲的马缰，抬起头，这是个金发棕皮肤的男子，脸方方正正的，身材也高大，长得很壮实。此刻，他正用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在上下打量林珞菲，林珞菲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捏紧了斗篷的开口处，生怕被他看出端倪。

　　“不是。”

　　“但你肯定也不是佐亚人。”男子绕着林珞菲的马跨了一小步，想要透过她的斗篷窥探更多。

　　“怎么，不是佐亚人来这里可是触犯了法律吗？”林珞菲的心在跳，说出话来却是理直气壮的质问。

　　“瞧你这人，怎么把好心当作驴肝肺呢？”那人打起了哈哈，耸了耸肩，“我是要帮你的！”这句话倒是用了强烈的口吻，似是很认真，见林珞菲不回答，便又自己说下去，“跟你说，你虽然不是普鲁士人，但外国人现在总是不安全，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斜土巷三十八号找蝎子，会给你一个临时避难所的，只要你不介意和普鲁士人住在一起。”

　　他说完，向林珞菲挥了挥手就要走，林珞菲赶忙一把拉住他：“请等等！”

　　“还有什么事？”那人回过身，粗声问。

　　林珞菲从马上弯下身，低声向他问路，刚说了几句，这个男人的脸色就变了。刚才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会儿竟浑身发起抖来。和那个马伕一样，他也不肯多说，只拿手给林珞菲指了一个方向，就逃也似地走开了。

　　林珞菲直起身子，没想到这里的人对那个人那么害怕，但是，又好像每一个人都知道他。

　　林珞菲一边按照男子指点的方向往前走，一边想着刚才的事。她先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拦路拉她马的男人竟是个警察。当然，他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是，当林珞菲拉他的时候，却看见了他大衣下露出来的黑白两色肩章，那是泽兰警察的标志。

　　禁军在搜捕普鲁士人，警察却在暗中保护。林珞菲想起斐迪南公爵给警察署长的那封信，不觉嘴一牵，无声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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