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十七岁

作者:傅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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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


      立夏了,暴雨的湿气还没来得及消散,就被焦灼的空气蒸腾着上涌,成了永无法消散的迷雾。即使在炽热的阳光下四处躲藏却无处遁形,在夜幕降临时又从昏暗角落里涌出。这层迷雾就像是浅色幕布,掩盖着城市中的罪恶与丑态。

      夏缪沙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黎明了。炽热的太阳撕裂迷雾那一刻的希望,好像也从他身上剥离。他这几天一直睡的很早,却起的很迟。即使拥有这样冗长的睡眠,他去依旧感觉疲倦非常。

      在梦里,他坠入深沉的海,绝望的阴影将他笼罩。可是在过去,每当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一切不美好的回忆都会随风消散。而今他却感觉无法忘记,属于黑夜的黑色阴影跨越了黑夜与白昼的分野,完完全全的将他包裹。

      每当他眨眼恍惚时,血一样深红的液体,涌上他的角膜。异样的烦躁和狂野的欲望波浪般冲击着他的大脑。他向把爱人囚禁,让爱人永远属于他自己。他想握起一柄匕首,捅进涌动着生命活力的温热□□。

      当他从恶念中转醒时,他会感到一阵茫然失措。这是属于他血液中涌动着的恶,是这个家族时代相称的恶。如果有人仔细研究逝者的死因,一定会发现,这个家族,沿袭至今数百年,却没有一代善终。或死于疾病暴死,或死于谋杀。他们所到之处,一定会被不幸和伤害笼罩。

      巴比妥是治疗失眠的强效催眠剂,有镇定功效,但是长期服用会导致精神失常和药物成瘾。而伏尔甘混在牛奶里喂夏缪沙喝下去的,正是临床实验不久的巴比妥。药物的副作用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同的,对夏缪沙来说,是唤醒一种在骨子里埋藏已久的罪恶基因。那颗种子在他出生的那刻就已在他的骨血里埋下,如今经过爱的浇灌,已经萌芽,破土而出。

      他的精神愈发失常,他对爱人的怀疑也就愈发加深。他的爱人总是在在他睡着之后,悄然离去,又在黎明前悄悄返回他的身旁。他沉浸在深沉的梦境中无法醒来,可他依旧能感受到爱人的离去,那种喜悦和落寞已经穿透了梦境,无比真实。

      他憎恨自己为何睡意如此深沉,为何无法醒来。他想起了睡前那杯摇晃着的白色液体,那个深红色的晚安吻,渐渐被黑色的因子弥散。他敏锐的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就在于此,其实从最开始的那个吻,他就隐约感受到了阴谋和隐瞒。但是他却沉浸在爱情的泥泽,无法自拔。

      他下定决心要拒绝今晚的牛奶,只是那个血色的吻与爱,他却无法拒绝。他宁愿自我欺瞒,他宁愿永远也看不见真像,只要能永远拥有这份幸福与爱。可是他感到常态的自己正渐渐远去,现在的自己逐渐陷入一种疯癫与失智。他感到他现在的生活一点点的脱离正常的轨道,也脱离了他的控制。

      只是相对与一成不变的人生,爱又何尝不是一种脱轨。从庸常的绝境中抽离,打破神隔开的疏离关系,建立起一种隐秘且亲密的联系,在贫瘠的土地上建起爱的乌托邦。

      .

      古老阴沉的街道上,覆盖着牛乳一般的混沌迷雾。空气粘稠凝滞。昏黄的灯光亮起,却无法把黑夜照彻,隐隐看见有光,又在迷雾中躲藏,亮的诡秘。

      绒布堆积成一把精致的伞,被他举在手里。并没有下雨,他却依旧举着伞,像是在怕这水雾落在他身上一般。他尖尖的鞋跟落在地上发出清响,他迈着步子,旋转着,在雾中独舞。他好像和他的这一身打扮融为一体。明黄色的裙子在昏黄的灯光下绽开了,在昏暗处又像笼上了一层白纱,月白色发带系在纤细的脖子上,莹润的珍珠垂下,随着舞步旋转。他很享受独自一人的时光,好像这座城市也只属于他一人。

      他恍然回到过去,他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他以为过去的时光早被他遗弃,而今却在堆满灰尘的角落重新拾起。

      当年,夏洛特也是这样拥着自己跳舞的,也是一个初夏的夜晚,在雾中。盛宴才刚刚散去,他们都喝了一些酒,微醺。夏洛特的手就那样毫无顾忌的放在他的腰上。

      他们走了很远,走到远离人群不能再远,享受着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夏洛特牵起他的手,在浓稠的雾中漫步。这雾美地像迷离的梦境,他们听到无名的乐曲在空中飘散,散发着初夏盛开的花的芬芳。

      音乐像水珠溅入深潭,发出清澈空灵的响声。他们谁也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轻慢却节奏分明的曲调,像是华尔兹。

      夏洛特轻轻揽住了他的肩膀,在柔软粘稠的雾中缓慢的转着圈。伏尔甘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在这美好的气氛中停滞了,他多么自私的想这时间能在此刻停止该有多好,可他却更自私的期待着未来,未来有更多的美好等着两人一起去创造。

      他们转着圈,转了很多圈。伏尔甘感受到自己就快要融化在这温柔的水雾中,和心爱的人,永远融为一体。他踮起脚尖,靠在夏洛特肩上,夏洛特的把他紧紧拥在怀里,他靠在心爱的人肩上醉生梦死。

      音乐在空气中渐渐消散了,他们的舞步也停了下来。夏洛特拥住他,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那吻是如此的温柔,那是忧郁月光温凉的温柔,温柔到令人心碎。

      只是花期短暂,转瞬即逝。一如盛宴终会散场,圆舞却终有尽头,一如人生,一如爱情,微渺如瀚海一滴,短暂如露珠消散。生而为人的痛苦,莫过于此。

      窄窄的巷子里,他和浪荡子弟迎面相逢。他们去往同一个方向。只是他们拥有不同的目的,他们去享乐,而他去杀人。

      浪荡子看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冲着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口哨。其中不乏挑衅和污秽的暗示。既然去往那里,目的就只有两种,要么享乐,要么提供享乐。

      伏尔甘笑了一下,笑容风情万种,和风尘女子无异。他嘴唇上鲜艳的红散落在空气中,染出一片血雾,他的笑容如此残酷,像墓地上盛开的野蔷薇,妖异万分。

      .

      琼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她倚在冰凉潮湿的墙上,燃起一支烟。烟雾袅袅飘散,猩红的火光在黑夜中亮的触目惊心。她吸起一口烟,喷在空气里。她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与疲倦。

      她看到伏尔甘时,伏尔甘已经站在她眼前‘快进去吧,客人要等急了。’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淡淡的焦虑掩盖在声音的波动之下。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种女人独有的预感,她感到今晚不会过得很顺利,危险埋藏在浓雾中。

      雾很大,却无法遏制人们满溢的享乐之欲,这大概也是生而为人的原罪。

      走进去后,琼轻声说着之前重复过几次的说辞‘我来了例假,不太方便,让我的妹妹代替我给你服务,价格不变。’之前的几次,或许客人也会有不高兴,但是当看到伏尔甘那惊为天人的脸,都会束手就擒。

      而这次好像有些许不同。这次他们站在光下,而客人坐在暗中。黑暗里,客人那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他伸带着宝石的手扶了一下他的帽檐,却是在彰显他的财富。他对此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他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上流社会华而不实的腔调‘没事,你们一起来,我给三倍的钱。’

      琼的脸上为难的神色一闪而过,她暗中和伏尔甘点头确认了一下,然后她走过去,想要关灯。

      黑暗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关灯,我想看着。’

      琼的预感应验了,她转头看着伏尔甘,脸色有些难看。她轻轻脱下裙子,雪白的肩膀果露在空气中。这动作她练习过不下千次,自然诱惑万分。客人没有在说话,而是紧紧盯着琼,专心观赏着这绝美的表演。

      ‘妹妹呢。’客人饶有兴味的笑了一下,凝视着站在灯底下,被黑暗笼罩的伏尔甘。他想不起他的脸,却觉得这个人自己一定在那里见过,伴随着他在黑暗中苏醒的阴暗欲望。

      伏尔甘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他的脸上是月色般妩媚的微笑。只是这月色笼在雾中,再散发不出光亮。他走着,再走一步好像就会露馅。但是他毫不畏惧的,踩着黑色高跟鞋,在迷雾中走着。他的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他已经习惯,他只能走下去,决不能回头。

      他跨坐在客人的腿上,喉结在丝带底下滚动了一下。他幽蓝的眼睛暗了一下,金色的头发披散。他托起客人的脸,低下头去,浅浅的吻住了他。他还没来得及再做出什么动作时,客人猛的用力拉住他的头发,他的假发落了下来,落下阳光一般刺目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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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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