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花儿故事

　　“话说那日陶生与第一代牡丹花王染白在洛阳王宫大战三百回合，直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最后陶生险胜，第一代艳冠群芳的牡丹花王就这样退位让贤了。”洛兰一脚踏在椅子上，摆出说书的架势，时而往嘴里送一口咖啡润润嗓子，“我们这位陶生大人看起来虽然有点闷骚，其实骨子里的浪漫程度可以媲美琼瑶阿姨那些凄美婉转的爱情故事——你见过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花吗？”
　　“送花？这种烂大街的求偶方式很浪漫吗？”我不敢恭维。今年情人节的晚上，我抱着一箱玫瑰花蹲在万达商场和地铁站之间的路口兜售，挽着手来来往往的男孩女孩，基本上女孩的手中都捧着鲜花，最不济也有一朵玫瑰，将女孩的面容映衬得越发娇艳。其实那天我一朵花也没卖出去，那个路口人流量很大，也是商贩的必争之地，我被淹没在一片此消彼长的叫卖声中，渺小的就像是大海里的一粒小虾米。
　　那些玫瑰花最后被我全搬回了家，热热闹闹插满了家里所有角落。我原以为情人节那天是除夕，结果记错了时间，第二天晚上，我还是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守岁。还是一锅不咸不淡的火锅，配上总是不遗余力企图逗人尬笑的春晚小品，不过身边多了一群亮眼又安静的“朋友”，倒也没那么寂寞。
　　洛兰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孤陋寡闻感到可耻:“不是一朵，也不是九十九朵，也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是一城，一整个长安城，你明白吗？陶生给他的好基友送了一整个长安城的菊花。”
　　一城菊花……听起来有些诡异，但不论什么花，哪怕是路边的狗尾巴草，浩浩荡荡的挤满一城，这场面也是够气派的了。
　　当长安城成为农民军的天下，原本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牡丹一夜之间尽皆凋谢，一朵菊花于黑夜与黎明交汇处悄然绽放，然后是十朵，一百朵，上千朵，满城的菊花伴着初生的朝阳，朝气蓬勃，意气风发地挺直腰杆，迎接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我想象着自己坐在直升飞机上俯瞰整个长安沐浴在花海当中，就连端坐在大明宫雄壮巍峨的屋脊上的四只小兽也口衔鲜花，献上一个男人所能付出最多的侠骨与柔情。如果我是黄巢，一定会被这样炽热的感情所打动的。
　　“然后呢？他基友有没有超感动？”
　　“感动倒是有感动，只不过最后还是投向了女人的怀抱。”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红线姻缘。”
　　“你好像对这世上存在月老这种生物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洛兰说。
　　和花妖厮混在一起这么久还莫名其妙变成血袋的我已经没有资格质疑月老的存在了好吗？“所以陶生送了一城菊花，变成了他基友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的贺礼？”这也太惨了一点吧。
　　“也可以这么说了。后来黄巢兵败被杀，陶生就又一个人，哦不，是一朵花，孤寂地踏上了千年寻夫路。这次比前面两回好点，他的好基友既没有托生成一个忧国忧民的大诗人，也没有转世成野心勃勃的农民企业家，只是生活在清朝福建的一个本本分分的小商人。可惜的是，平凡人之间的爱情虽然纯粹，但糟就糟在太纯粹了。没有了家国情仇的分心，爱意当中的不尽如人意就会被无限放大，陶生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和这最后一次的经历有直接的关系。”
　　我直觉这最后一段故事一定与那个存放在冰库里的尸体有直接的联系。突然之间，我有些意兴阑珊。上周一放学的时候我路过一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虽然肚子很饿，但是没有带钱只能忍痛惜别。此后几天里就算刺身鲍鱼摆在面前都觉得食而无味，满心满脑全装着那只三块五毛钱的煎饼。周五我惊喜地发现那个小摊又出现了，我掏钱买了一只，饼皮酥脆，鸡蛋生熟适中，确实十分美味，可是全部吃完之后却总觉得不如幻想中的那么完美。
　　洛兰对我突然阻止他说下去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他觉得我在质疑他的说书能力。事实上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有说到重点。我想听的可是陶生和牡丹花王狂拽酷炫的打斗场面啊，结果就被他用“大战三百回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牡丹花王的万花阵和万花瞳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啊。再说比起那些血腥的打斗场面，你不觉得这个故事的精髓其实是陶生那感天动地的三生三世吗？”
　　令人感动吗？作为一个死宅，没有机会谈恋爱的我或许不是很能对世间的爱情感同身受。但是……
　　“如果这种上天入地不离不弃的感情令人感动，那么柳五才算是个中翘楚吧？为什么陶生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一只鸡蛋灌饼，却没有片刻倾注在始终陪伴在他身边的柳五身上呢？”
　　倒不是说鸡蛋灌饼不好吃啦，只不过这世上好吃的东西这么多，为什么偏偏只盯着别人嘴里的食物呢？如果这世上真有月老，我相信他一定在柳五和陶生的手指上拴上了红线。可陶生却只注意到本不属于他的那根，这算什么，灯下黑吗？
　　洛兰眯着眼凑近我：“小朋友，我昨天就看见你偷偷瞄柳五胸前的八块腹肌。没想到你竟然真对他有着龌龊的心思！”
　　“哈？”洛兰这家伙咖啡喝多泡烂脑子了吧？“你别乱说这样容易引起误会的话啊，明明陶生和柳五才是一对。他们昨天说好的，今天还要来花店继续给陶生治病呢，要是你的烂话被他们听到了怎么办？”
　　洛兰摸了摸额头突然红的发亮的花苞:“吼吼，可惜，他们可能真的听见了，你的鸡蛋灌饼言论。”
　　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我暗暗叫糟，扑到门口往外望，陶生和柳五的背影刚好隐没在街道的转角处。
　　我只是个人类，无论怎么揉眼睛，把眼角张裂了也好，都不可能看见所谓的”红线”，但单看他们两人的背影，不得不说真的很般配欸。
　　洛兰趴在我身后，把手臂搭在我肩上笑道：“多养眼，是不？可惜陶生偏偏是个死脑筋的家伙，非得一条路走到黑，还把好好的元丹搭在了那个死了不知道多久，都已经发臭了的鸡蛋灌饼上。”
　　他脸上的笑容阴森森的，让我迅速想起当时兴邦说他的元丹在一个人类身上时，这家伙的笑容就是这么可怕。
　　然后他说了什么？他说一定要把抢走元丹的那个女人杀了，把元丹夺回来。
　　“喂……”我的语气十分虚弱，“你不会又要去抢尸体，把元丹夺回来吧？”
　　洛兰修长的手指掐进了我的肉里，痛的我呲牙咧嘴：“如果我可以，我早就做了，可惜那个地下室被陶生藏的太好，柳五那傻逼还帮他的情敌向管理局申请了一层电网结界。”
　　“你们花妖，是不是都很喜欢把元丹往人类身上送啊？”我忍不住开了下脑洞，“如果花妖和人类在一起，生下的孩子是不是特别厉害？既有花妖的能力，又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润物，简直是修复了bug的完美程序啊。”
　　“陶生和你说过吧？花界温和派与激进派之争？”洛兰见我点头，继续道，“虽然我加入了温和派，但这也只是因为我不是一个投机主义者，懒得为了一点润物去铤而走险，并不表示我赞成花妖和人类过分亲密地来往。毕竟是不同物种，在一起会天打雷劈的。”
　　我现在觉得很丧，非常丧：“请你离我远点，我还不想被雷劈。”
　　洛兰笑嘻嘻地把我的头发揉得一团乱：“不怕不怕，你是门，是血袋，是我的食物，我们是食物链中天造地设的一对，只会得到满满的祝福，不会被雷劈的。”
　　……所以你只是想把我当食物吃掉是吧？大哥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请问……这里有卖桃花吗？”一个穿着新浦中学校服的男生出现在门口，伴随着头顶上嗡嗡作响的风铃声，我们两个人同时举起手指着对方啊啊啊地叫起来。
　　“你你你，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楼小灼吗？”我张口结舌。那张帅气逼人的脸无数次出现在主席台的的话筒后面，用他那温柔又不做作的声线（我们班女生的说法）号召青少年朋友们要打起精神，为祖国的美好明天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高三年级在旧教学楼，与我们高一高二年级所在的新大楼中间隔了一个硕大的人工湖，更要命的是人工湖上没有架桥，每次从新大楼走到旧大楼要沿着湖边绕好大一圈，简直比牛郎织女相会还困难。但即便这样，身在高三一班的楼小灼同学因为日日被低年级的女生挂在嘴边，俨然成为了半个新大楼的人。
　　这样一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居然会认识我？我有些诧异。他要买桃花，是送给女朋友的吗？原来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已经有女朋友了？如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班上的女生，应该会成为爆炸新闻吧？
　　可惜除了每逢考试吊车尾，我几乎没能引起班上任何一个女生的注意，这样衰仔的我，就算说了这个大新闻，估计也没有人会信吧。
　　“啊啊啊啊！”楼小灼同学还在用他那“温柔而不做作”的嗓音指着我叫，“你头顶上有大型昆虫高频振动翅膀发出的声音，那是什么？马蜂吗？”
　　我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没来由的失落感。原来他把风铃的震动声当成了马蜂之类的昆虫。
　　鼻尖突然有些痒痒的，我努力将焦点聚集在鼻尖，还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一阵刺痛从鼻尖直扎脑仁。
　　“哦，还好，只是蜜蜂，很快就会好的。”那家伙好整以暇地说。
　　学生会主席大人请滚回你的主席台上，继续温柔不做作地念你的演讲稿好吗？本小店装不下你这座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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