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画

　　连枝觉得自己的脸莫名其妙发烫，她有点害怕祝承结这样直白的目光，让她无处躲藏。他怎么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些话，仿佛他们是很熟的朋友一般。

　　“一号来的。”连枝选择性回复第一个问题。至于第二个，那问题太过熟稔，连枝没法回答。
　　“准备待几天？”祝承结伸出左手托住脸颊，神色慵懒，像朋友一样跟她寒暄。
　　他穿着球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好几岁，说是院里的研究生都有人信。
　　“七号回去。”连枝说：“只放一星期。”
　　“在悦城上班？”
　　连枝点头，“嗯。”

　　“我猜猜，你应该没去做老师。”祝承结右手摩挲着边上的玻璃杯，猜测她的工作。
　　连枝摇头，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啊？”
　　“感觉。”祝承结说。
　　服务生上菜，盘子擦过玻璃桌，声音太响，连枝没听清，一脸茫然地：“嗯？”

　　祝承结凑近一点，手放在嘴边，凑近连枝的耳朵。
　　“我说感觉。当老师的话，总归会更活泼一些。你的话，我不太能想象出来。”

　　对面的陈悠然余光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直了，但很快又被话题给拉回去继续唠嗑。

　　连枝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以前实习的时候，leader也说过我性格，蛮无趣的，想改也没办法改。”她想起之前培训那段时光，每天都告诫自己，今天要热情一些，开朗一些，像其他活泼的老师一样。但是每晚回到家，她都觉得精疲力竭，沉默地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为什么要改？”祝承结不解。
　　听到他这么问，连枝微愣，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连母从小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外向一点，多跟人说话，多跟人接触，虽然大多数时候，连枝都喜欢跟自己玩。但听得多了，在学校里见得多了，她也觉得内向的性格似乎有些吃亏，班上混得好的永远是开朗外向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朋友，呼风唤雨，好不威风。而她，总是被遗忘的那一个。

　　祝承结觑着她，仿佛在等她回复。
　　连枝嘴唇微张，半晌却没说出一个字。

　　正是这时，桌中间的烤盘摆好。
　　汤致宁递给祝承结一把夹子，“你坐中间正好烤肉。”
　　祝承结便接过，翻起烤盘上的五花肉。

　　刚才那个话题就当略过。不知谁说到了美食，于是大家都聊起北城的美食来。

　　五花肉很快便烤好了。祝承结夹起一块，顺手放进连枝的盘子里。
　　“谢谢！”连枝赶紧端盘子接上。
　　“没有。”他伸出左手，拿过一盒生菜叶，放到连枝手边，又把烤好的肉推到角落，“这边的可以吃了。”
　　“哇，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对面的陈悠然两眼放光。

　　不过一会儿，陈悠然主动拿过汤致宁手中的夹子，说：“我来烤，你吃点吧，不能让你一直忙活。”
　　“陈同学很会体谅人哈。”汤致宁笑，也不扭捏，把夹子递过去，操起筷子吃起来。

　　听说他俩经常在学校打篮球之后，任宇和杜伦都表示：以后有空一起打球玩。

　　“啊，跟年轻人待着感觉就是不一样呐。”汤致宁喝了一口快乐肥宅水，发出感叹。
　　“你公司没有年轻人吗？”杜伦问。
　　“不一样。”汤致宁说：“社畜和学生，身份始终是不一样的。”社畜要考虑很多，而学生只需要考虑学习，他们的眼里还能看见光。

　　那晚饭后，祝承结开车把连枝和陈悠然送回民宿。任宇住学校，杜伦学校就在隔壁，距离很近。

　　回去的路上，连母给连枝发微信，所以她时不时低头打字回复。陈悠然干坐着无聊，便和祝承结攀谈起来。
　　陈悠然学设计出身，爱好广泛，祝承结和她小聊了一下，建议她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实习。他公司新业务是人工智能方向，需要美学设计师。这么好的学习机会，陈悠然自然是欣然答应。

　　即使已经晚上九点，北城还是堵车，车辆排起了长队，一会走一会停。连枝本来就容易晕车，这么一搞，胃着实难受。
　　她按下窗户，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可空气是热的，风吹在脸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坦。

　　先前怕觉得不礼貌，她坐在副驾，陈悠然坐在后座。
　　连枝手肘靠在窗上，下巴枕在上面呼吸空气，小脸皱成一团。
　　刚走了一小步，又停下来。

　　“晕车？”祝承结不知从哪里注意到她的不适。
　　连枝觉得胃里难受，不太想说话，于是侧过脸，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祝承结伸手打开右手边的盒子，拿出一盒口香糖递给她。

　　“吃点这个。”
　　“我来帮你打开吧。”陈悠然从后座伸过手来，给她倒了两颗，喂进她嘴里。
　　口中传来薄荷的清凉味道，比刚才好多了。

　　“是不是有点感冒？”祝承结低声询问。
　　连枝摇头，“可能是肠胃不太好，加上走走停停，有点反应。我没事的。”
　　“早知道应该让你们去挤地铁。”祝承结扶额，话里带着笑意。
　　“那不行，我还没坐过宾利呢。”陈悠然自然接梗。

　　最后，由于堵出天际的车流，在陈悠然的建议下，祝承结把她俩放到就近的地铁站。

　　“到了以后给我发个消息。”
　　“好。”站在车外，连枝乖乖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哦，C.J！”陈悠然朝他挥手。

　　祝承结颔首示意，升上车窗。
　　连枝和陈悠然走进地下铁。

　　“说吧。”陈悠然双手抱臂，一副“给我好好交代”的模样。
　　“什么？”连枝一脸茫然。
　　陈悠然一副“你明明心知肚明”的表情，用下巴指了指刚才祝承结的方向，“有情况啊你！”
　　“哪有！”连枝张口否决。
　　“装，你就给我继续装。”陈悠然取消她：“你真应该拿镜子照照你刚才目送别人离开的脸。”
　　连枝坚决不承认：“就是普通朋友。”
　　“是吗？我不信。”陈悠然哼哼。
　　连枝耸肩。

　　回到民宿，陈悠然在楼下的超市买了几瓶啤酒和小零食，晚上窝在沙发看电影聊天是她和连枝最喜欢的相处方式。
　　到家的时候，连枝给祝承结发了条微信。

　　眼尖的陈悠然站在旁边，“哟，普通朋友备注怎么要加A？”
　　连枝装作没听见。
　　放了电视，两人聊些有的没的，直到凌晨才睡。

　　第二天，连枝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前一天晚上喝了酒，连枝觉得脑子有点疼。

　　腿被陈悠然压着，怪不得沉得很。连枝伸手拨开她，翻身滚到床边，拿起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手机。

　　“喂？”连枝困得眼睛都没睁开，她揉揉眼，嗓子还有点哑。
　　“连枝，是我。”电话那头传来祝承结沉稳的声音。

　　连枝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她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连枝从床上爬起来，胡乱趿拉上拖鞋冲进浴室，用冷水拍了拍脸，这下终于清醒了。

　　她清清嗓子，重新打电话过去。

　　“喂？刚才信号有点不好，你说什么？”装的有模有样。
　　那边愣了一下，也不拆穿她，语调里似乎略带笑意。
　　“抱歉现在打给你，你今天有时间吗？”

　　*

　　连枝本意是来北城过一个快乐的国庆节，没想到，居然临时接了个挣外快的任务。
　　祝承结说，他客户本来约定节后来北城谈合作，但临时起意，想趁着节日感受一下中国的文化，可惜人生地不熟，经过前两天的实践之后，还是觉得需要导游，这才联系了祝承结。

　　即使是国庆假期，祝承结依旧要忙工作，业务刚搬回国内，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上心，他没法腾出整块的时间专门带客户吃喝玩乐。而手边也没有马上能叫出来干活的人。
　　虽然一定要找的话，也不是找不到。
　　只是出于某种私心也好，其他也罢，他想让连枝试一试，却找了一个找不到其他人的借口。

　　“我吗？”连枝十分意外，“可是我很久没说过英语了。”
　　“要求不高。”祝承结告诉她：“简单的日常用语就可以。节假日三倍工资，一天三千，来吗？”
　　“好啊。”来，怎么不来，你都敢让我去，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放下电话之后，连枝这样想。
　　她洗漱完出来，拿了化妆包化妆，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睡梦中的陈悠然。

　　“枝枝？几点了？你化妆要去哪里？”她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
　　连枝把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扔回床上，说：“出去赚钱，我晚上回来，你睡醒了记得吃饭。”
　　“好。”陈悠然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见她这样，连枝忍俊不禁。她换了身纯白色的连衣裙，穿上外套出门。
　　嘉宾是一对中年夫妻，连枝在希尔顿酒店大厅接到他俩。原来两人都喜欢爬山，热爱美食，只可惜前两天没吃到正宗的。

　　连枝在来的路上做了功课，专门在视频网站上搜索了一些探店吃播，让嘉宾挑了他们想吃的过去。
　　等吃过饭，连枝带他们去了寺庙——变相爬山。
　　庙里有一处长长的石阶，好似一眼望不到头，又高又陡。

　　“我喜欢这里。”男嘉宾说着，已经开始往上爬了，他老婆跟在后面。
　　连枝没有选择，只能跟上。
　　一边爬还得一边解说，告诉嘉宾石梯护栏上雕刻的动物，寓意等等。

　　常年缺乏锻炼的连枝很快出气不匀，连连喘气。而那两嘉宾一看就是身体素质好，气都不带喘的。
　　嘉宾停下脚步等她。

　　哪有这样的道理？连枝只能硬着头皮上，手抓着护栏，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跳出来。
　　她简直想抽死自己，怎么偏偏就选到了这儿。

　　好不容易爬到头，到了一个平台，前面修了一座菩萨殿。
　　连枝累到腿酸，也顾不得白色的裙子，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一边休息一边顺气。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平台一侧停车处，门从里面被打开，祝承结走下来，手里拿着三瓶水。

　　连枝俯下身捶自己酸涩的腿。
　　耳边听到男嘉宾朝对面喊：“C.J！”

　　连枝猛然抬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近。
　　他和两位嘉宾寒暄交谈，握了手才走到她面前，弯下腰，问：
　　“很累？”

　　男嘉宾仿佛能听懂这话似的，给他讲起来连枝刚才爬楼梯的惨状。
　　连枝脸一红，这张脸没处搁。

　　闻言，祝承结只是笑，他拧开矿泉水瓶，递给连枝。
　　“谢谢。”她早就渴了，这上面居然还没有小卖部，简直错失商机。

　　缓了一下，连枝听到嘉宾说要去殿里看看。
　　也不能让嘉宾久等，连枝盖上瓶盖，刚站起来，腿却发软，险些摔倒。
　　好在祝承结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她。
　　连枝差点摔到他怀里，鼻息间尽是他的气息。连枝感觉指尖触电般发麻。

　　“笨，不想爬可以走另一条路上来，不用一定要跟着Jason。”头顶传来祝承结无奈地轻笑，“你怎么这么实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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