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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卓尔设想过很多个答案，但辛巴的回答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这也难怪了。
一个过年过节从来不回家，也不和家里通电话的女孩子……确实很奇怪，很不符合常理。
但她完全能理解这种事。
因为她大学四年也从来都没有回家过，更没有和父母打过一通电话。
倒也不是说恨她的父母，或者有什么怨气，她只是很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家早就散了，没了，她是一个多出来的孩子，她的父母不见得讨厌她，但一定也不见得欢迎她。
这里头也有点心存幻想的部分，幻想如果她不主动打电话，她的父母就会主动给她来一通电话。
过年的时候或许他们就会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过去了，如果他们一起来电话她该怎么选呢？拒绝哪个都不对，拒绝哪个都不好开口。
最后的结果是她不用拒绝任何人，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受到邀请。
如果说父母离婚又结婚这件事在她心里没有引起多少波澜的话，过年的时候她也没能收到邀请电话才是真正打醒了卓尔的事情。
但她的父母也没有做得太绝。
“我爸和我妈，一人都给我打了一万块。”卓尔说，“我大学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有给我生活费，一人给了两千。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商量过，但我觉得应该是没有商量的。”
她的父母都是体面的人。
所谓体面，就是心里很有一杆秤，绝不会做过火的事情。
在她高考前他们再怎么也要维持好表面不错的婚姻，离婚之后，再婚之前，也要仔仔细细地替共同的女儿打算好未来。
“初三的时候他们都打电话给我了，”卓尔假装不在意地说，“以前他们没离婚的时候，大年初三就是我们请关系亲近一点的亲戚吃饭的时间，一般都是在晚上。他们大年初三中午打电话请我去他们的新家，然后我就跟我爸说我要去我妈家，又跟我妈说我要去我爸家。”
“然后呢？”辛巴问。
“然后他们两个应该是通了一次电话，”卓尔说，“过大年的时候，一个请我中午去吃饭，一个请我晚上去吃饭。”
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大年初三拒绝了他们两个人的邀请。
大家都对理由心知肚明。
“我毕业的时候他们都问我需不需要介绍工作。”卓尔又说，“那我当然没同意了，就骗他们说我在本地交了个男朋友，准备留在我读大学的城市。”
她的父母都接受了这个答案。
“还可以。”辛巴评价道，“至少他们都很负责任。”
“你呢？”卓尔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爸妈没有离婚。”辛巴说，“我巴不得他们离婚。”
卓尔做出了洗耳恭听的神态来。
辛巴一时没有说话。
“……抱歉。”她好一会儿才说，“我家的情况比你家的情况还要复杂很多。”
“有多复杂？”
“……非常复杂。”辛巴慢吞吞地说，“涉及到一些……违背法律的事情。”
卓尔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没有那么严重。”辛巴在她的沉默里说，“不是那种……”她困惑而苦恼地拧着眉，“不是杀人放火的那种。”
“我懂了。”卓尔点头。
不不不你不懂，辛巴想，你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跟你想象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憋了好一会儿之后挫败地叹了口气。
“我们去看电影好吗。”她问，“放《罗马假日》。”
卓尔跟着辛巴一起去了书房。辛巴关上了窗户，拉起了窗帘，把幕布放下来。
电影开始播放了，黑白影片，上个世纪黄金年代风格的电影前奏曲，有些失真的影像和有些失真的音乐声，构成了有些失真的气氛。
奥黛丽赫本的面孔精巧而纯洁，她的声音却比她的面孔更低沉和威严一些。
她饰演的安公主躺在床上，抽泣着打翻牛奶，为繁重的政务而歇斯底里，那一幕稚嫩可爱得惊人。
饰演这部电影的时候奥黛丽赫本还名不见经传，她那时候二十三岁，但在电影里，她就像十六岁一样纤尘不染。
这是一部时长为两个小时的电影。
辛巴说：“在我爸和我妈谈恋爱的时候，我爸嫖.娼被我妈抓到了。”
卓尔惊呆了。
她满脑子的问号和感叹号，说：“那你爸你妈怎么结婚的？！因为你？！”
“不是。”辛巴冷淡地笑了一下，“我妈觉得她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么喜欢的男人了，我爸又发誓说不会再犯，她就忍了。”
“……”卓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以为她爸妈的事情已经很让人难以理解了，没想到辛巴家里的事情更劲爆。
辛巴她妈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在我爸和我妈结婚前，我爸还劈过一次腿。”辛巴说，“和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偷情，又被我妈发现了。”
卓尔忍不住嘲讽道：“他没骗你妈，这次不是嫖.娼。”
辛巴笑了，这个笑容有些奇异：
“是，他确实没骗我妈，被我妈发现偷情的事情以后，他用求婚赢回了我妈的心。据说他们有过一两年的恩爱期，好得蜜里调油，所有人都觉得我爸浪子回头金不换。然后我妈就怀了我——”
卓尔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了。
但这也太……好吧辛巴的爸爸的做法其实是完全符合逻辑的，辛巴的妈妈的做法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辛巴的表情让卓尔觉得无法忍耐，她打断了辛巴，“他在你妈的孕期出轨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你不知道。”辛巴说。
她叹了一口气：“我妈怀孕那段时间里我爸几乎不怎么出门，一下班就回家。”
卓尔想那你叹什么气？
“因为他灌醉了我们家里的小保姆，然后把她睡了，又威胁她不准告诉我妈。”辛巴说，“所以在我妈怀着我的那几个月里，她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我爸就在客厅里和小保姆——”
“……”
卓尔简直都听傻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瞪着辛巴的嘴唇，听天书一样听辛巴讲完了整个事件。
“他们居然还没有离婚？”卓尔问，“都不离？”
“都不肯离。”辛巴平静地说，“我爸不想离很正常，我妈没什么对不起他的。但我妈也不肯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们家的事情很出名。”辛巴说，“那个小保姆被我妈打流产了。整条街都知道我们家的事情。”
卓尔由衷地心疼起来：“你可真不容易。”
“也还行。”辛巴说，“没缺我吃也没缺我穿，还送我去学画画。学费很贵的，画画的材料也贵，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卓尔尽量委婉地说：“既然这样，过年过节你也该打个电话问问好。”
“我本来会的。”辛巴说，“但是我高二那年我爸带着一个私生子回来了，家里闹到我高考完都没停。”
“……”
“我走之前和我妈说，如果她跟我爸离婚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回家，我爸还是我爸，我妈还是我妈。”辛巴说，“如果没离婚，我以后就不回了。”
“……”
“这么多年，她没有给我打过一通电话。”
“……”
“我有时候也想着回去看看，但是我和我妈不一样。”辛巴说，“我不犯.贱。”
“……”
“好了。”辛巴轻声说，“不要哭了。”
电影进行到了尽头，安公主幡然领悟，回归于公主的身份，她仰着头，而黑白电影所特有的效果令她的高贵感更甚。
真正的美永远是超越了时代的。
而这场遗憾也注定了没有美好的结局。渴望平民的自由和快乐的公主经历了一场梦幻之旅，她和贫穷又英俊的记者相爱，又离开他。
记者问她，访问的这么多城市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每一个城市都有其独特之处，令人难忘，这很难说……罗马！就是罗马！”
公主的眼中闪烁着光彩，仿佛泪光。
他们相爱，然后分离。
这是辛巴所知道的，最美好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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