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唐毒 无心

作者:三水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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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十四

      【附件:《川话字典》】
      【1. 勒:这。 2. 四:是。 3. 勒门:这么。 4. 感jio:感觉。 5. 辣门:那么。 6. 组撒子:做啥子。7. 豆四:就是。 8. 嗦:说。9. 哩:的。10. 嘿:吓/很。 11. 粗:出。 12. 撒子:什么。13. 麦:么,语气词。14. 子四:只是。15. 莫待勒里:别在这里。16. 洗jio:洗脚。 17.桑来:上来。 18. 日白:撒谎。19. 等到起、看到起之类的:等着,看着。20. 呛凯:这样。21. Zuai:摔。 22. 仗:揍/打。23. duo:戳,扎,怼。】

      诊金第二日就送到了医馆,汶央也就没再多关注那摔断胳膊的小子。过了几日,医馆由柴房改成的小药房遭了贼,汶央晨起想来取点药茶给离溯通通肠胃,这娃最近几日拉粑粑总不顺畅,结果一拉门看见了满柜被划拉开的药抽屉和地上那具尸体,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转过脚跟就去了前院,一脚踹开唐泷二人的房门,准备兴师问罪。

      唐泷和唐曳在他脚步声接近时就醒了,只是都躺着没动弹,手指缝里掐了枚柳叶刀,唐泷坐起来打了个呵欠:“撒子事情?”
      汶央侧倚着门框,外头光线昏暗,他的脸也就看不大清:“屋头遭贼咯。”
      唐泷点点头,这个他知道,昨晚听见了:“然后诶?”
      汶央:“……你们豆不晓得出手赶一哈麦?!”弄得人被咬死在了药房里,脏了他的地方。
      唐泷翻个白眼又躺了回去,背对汶央,都不惜得跟他多说几句话,还是唐曳来打了个圆场,只是话说的也不是很好听:“还诊金打白工不包括做护卫的嘛。”要是包括的话得加钱!
      汶央:“……”

      好像是这样。他也不多纠结,见唐曳起了,就喊他到后院来搭把手,把尸体给抬出去。唐泷那龟儿子是指望不上的,他也就能欺负欺负这个小的。而且用化尸散太浪费,还不如背到乱葬岗随便找个地儿扔了呢。

      他们这早起忙活完,天光大亮。今天无人约诊,唐门二人也轮休,一时间医馆三大一小四个人都无所事事,汶央便破例让他们进了次后院,帮着收拾东西。
      后院被唐泷形容成了龙潭虎穴,唐曳进去的时候还有些怕。直到看到全貌,他才觉得师父果然是个嘴上不靠谱的,这院子里啥都没有嘛!
      唐泷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地低声给他提了句:“想哈昨晚桑辣个贼四啷个死哩。”
      唐曳乱摸的手顿时就老实了。

      夜里,乱葬岗上去了几个人,两名红衣女子跟着,往一堆尸体里翻了翻,拿草席裹了那具贼尸,抬起就走。紧跟着起了阵风,走在后头压阵的红衣女子警惕回头,只听到夜虫吱吱声,凝神盯了一会儿后便追上前头的人。
      唐曳和唐泷蹲在树上一动不动,等人走远后,架起机关翼,披着蓝黑制服保护色,无声无息地滑入夜色里。

      看来最近长安城郊某些怪事的源头,是“红衣”。这事儿上报完就成,堡里会评估事件严重程度,然后派遣专门负责人来。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内堡弟子,多管闲事遭人恨,虽说总得想方设法往上爬,但判断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闭嘴,这简直就是杀手们的天赋技能。

      接下来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时间匆匆奔向十月。金秋蟹黄,长安城护城河里倒是养了不少野生青壳蟹,从小跟着索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汶央就给离溯这小土包子说了这事儿,于是离溯就惦记上了螃蟹。
      据汶央说,螃蟹虽然肉少,但味道鲜美至极。于是在离溯脑海中,哪怕他还一口都没吃上过,但螃蟹依然挤下了师父煮的盐水毛豆,占据了他心里“最好吃”这一席位。

      九月三十,唐门师徒二人当外堡弟子后的第一份月银到手,每人五百钱(五百个开元通宝),两人的月银统共一千文,也就是一贯。这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已经是高薪了,可惜在唐泷他们看来,这点钱真的是苍蝇肉。

      什么概念呢?他俩累死累活带伤跑腿一个多月,也就赚了一两银子。跟以前出个任务就是百两银十两金的身价比起来,简直穷酸了百倍不止。难怪外堡的抢破头也想挤进内堡去,内堡的打断腿也不愿意到外堡来。
      汶央还手黑地只给他们每人留了一百钱,剩下的全都收做了医药费。
      唐泷与唐曳面面相觑,手里托着清减一大半的钱袋,颇有些欲哭无泪。

      两人这一个月加起来能使上的也就两百文,能买十斗米,饿不着;但如果是想买酒的话,只够买一斗酒,还是小斗!!
      唐曳难受得抓心挠肝恨不能抹脖子,本以为发了月银后能好好松快松快,结果汶央手一扒拉就全没了!
      唐泷在屋里蹲了会儿,咔咔给千机匣上了扳机,想要出去一箭毙了这黑心蛮医——谁家看病要五十两银!五十两啊!!他们如果没法儿回内堡,就得还上十多年的看诊费啊!!!

      这也太欺负人了!!

      搁以前倒是没关系,他们师徒俩从前来钱快花钱也快,食宿份例都由内堡管,出门就没饿过肚子。然而架不住唐门机关暗器得保养,千机匣迷神钉各种箭矢的修理费用,那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现在是真心穷啊!穷得恨不能卖屁股当裤衩!穷得肠子都悔青了想不该当初手里不存银子!!穷疯了就容易逼死人啊!!!
      他要打劫!打劫汶央!!随便抢一件他身上的银饰就能凑足医药费了,这么便宜的生意有什么理由不做呢!!!

      唐曳见唐泷势头不对,吓得从凳子上跌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去抱唐泷腿:“撕服你要组撒子!”
      唐泷低头,恶狠狠瞪唐曳。见他连独当一面都戴上了,吓得唐曳更加不敢松手。唐门有规矩,不准他们在外头凭好恶杀人。
      唐泷也没真想去干掉汶央,只是想法子吓吓他,好从他手指缝里抠点铜钱出来,于是他虚踹了唐曳一脚,话语凶恶却无杀气,故意大声嚷道:“勒日子不过唠!妈卖批,老子辛辛苦苦一个月台赚len点点钱,他日妈一哈子豆跟老子全部捞起条完唠!老子今天豆要切zang死他个狗日哩!”
      (这日子不过了!妈的,老子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这么点银子,他TMD一下子就给我全部拿走了!我今天就要去打死他个狗日的!)
      唐曳准备伙同他师父一起做坏事的时候还是鬼精鬼精的,闻弦音知雅意,眼睛一亮,立时也大着嗓门儿嚷起来:“撕服!你冷静点撕服!莫切杀人!莫要杀蛮医!”
      唐泷对唐曳很满意,于是带着腿上的巨婴挂件,一步一挪继续装样子:“他把钱全部捞起走咯!我今天豆要一箭duo死他!!”
      唐曳于是应景地杀猪般叫喊起来,一口一句劝,一时间前院吵嚷得不得了,把门外想叩门看病的人都吓得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汶央出来镇住了场子。
      他搁间廊下一站,不皱眉不瞪眼,就这么安安静静看猴儿戏似的盯着他俩。什么表情也没有,唐泷和唐曳却硬是品出了“嘲讽”味道。
      被人这么盯着,就跟要不到糖元吃的小孩儿被父母盯着耍赖似的,渐渐的也觉得没脸。唐泷冲汶央干瞪一阵眼,骂骂咧咧扛着千机匣,甩门回房。

      汶央:“吼勒门久,喉咙管干不干嘛?”
      没能及时跟上师父脚步回房的唐曳:“……口干。”
      汶央朝他微笑一下:“个人切公井喇边打水喝。”说完带着躲在自己身后看热闹的离溯回后院认字儿去了。
      唐曳:“……”

      这走向不太对啊,问别人渴不渴之后,不该好心地给碗水喝么?什么人啊这是,还要这般奚落一番的么!
      这抠门抠成铁公鸡的臭蛮医!!

      唐曳气哼哼的,心里把汶央骂个臭死。方才师父在闹腾时,他心里其实没多少气,被汶央这么一说,就给激起了三分。也不是完全的生气,就只是委屈,到底为啥委屈,他也不知道。
      刚准备推门回房,木板门自己开了。从里头递出个圆肚粗陶罐子来,唐泷在里头吩咐了一句“口干,粗切打点水”,然后就啪一声把门又关上了。

      ……师父你比汶央还讨厌。

      委屈得不得了的唐曳站门前生会儿闷气,抬手背一揩鼻子,蔫头耷脑抱着罐子出去了。走半路上后头哒哒哒传来密集而飘忽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便站定了等那人追上来。

      离溯头上顶个草篓篓,光着脚追了出来。他人矮,草篓比他还高,索性不重,拎不起来就直接顶在了头上,看着跟糖葫芦成精似的,还是被人咬掉好几个球儿最后可怜兮兮只剩俩的那种——竹筐和脑袋串在身子上,一签俩球,看着特别好玩儿。
      见着唐曳,离溯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唐、唐曳!曳!”

      ……喊得跟唐爷爷似的,我呸。

      等离溯奔到自己面前,唐曳一伸手把他头顶那竹篓拎下来擎手上,看看篓口够大,索性把陶罐放进去,刚好腾出一只手轻松轻松。他朝医馆努努嘴:“你撕服啷个放你粗来咯?”
      离溯小脸跑的红扑扑的,弯腰扶着膝盖喘匀气,站直身后就把手伸到唐曳手里去,主动牵着。他人小手也小,抓不满唐曳的手,只够握着三根手指头,又嫌不得劲儿,最后只抓住了唐曳小手指:“他喊我粗来抓旁凯!(抓螃蟹)”
      唐曳由得他抓,看他那费劲的样子,干脆反过来握住离溯手,给他整个包在自己手心儿里:“你撕服喊你抓旁凯你来找我组撒子诶?”
      离溯仰起小脸,瘪瘪嘴,顿时显得特别可怜:“我一个人抓不到豆嘛……(我一个人抓不到啊,‘豆嘛’类似于‘啊呀哦’。)”
      唐曳嘿嘿一笑,晓得离溯这是抱大腿来了。被小娃儿依赖的感觉不错,让他被欺负了的小心灵得到宽慰,便道:“要得嘛,一哈儿打完水我豆带你切抓旁凯。”(好,一会儿打完水我就带你去抓螃蟹。)

      离溯立刻笑得很甜,止不住地小蹦了两步,接下来一路都是不老实地蹦跳着走。唐曳就稳稳地牵着他,别叫他给摔了。这小孩儿摸骨都说有七岁了,却比同龄人矮一截,让人不由得把他往小了想,情不自禁地就想护着。

      离溯心想,师父说得对,唐曳这瓜娃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以后多撒撒娇。

      两个小的都支出去了,汶央待在后院,左右没事做,便搬出整套的茶具准备温习一下汉人的煮茶。他这边正在兴冲冲地烧水备茶具,间廊帘子一打,唐泷闯进后院里来了。

      汶央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在离自己丈远的地方就停下脚步,心道这杀手怕是摸清楚了后院布防,晚上等离溯回来了得重置。面上分毫未显,起身去把后院灶房把烧滚的水提出来,烫过遍茶具后开始罗茶。
      唐泷抱着胳膊站那儿,也不说话,只面无表情瞅汶央。入秋后他们也狠贴了几次秋膘,连离溯脸上的肉都见长,就汶央一个怎么补都没变过。如今他在院中图方便,穿了身汉人的圆领袍衫,腰上革带系得很低,挽着袖子忙活。头上并没有戴幞头,还是只拿蝎子状银饰随意而松散地扎了个辫子,大半鬓发还软软地搭在肩膀上,看着十分的不伦不类。
      但他叉着腿大马金刀坐院中央煮茶,看着却十分赏心悦目。唐泷又是个惯有色心的,这两个多月相处下来又狠刷了一把熟悉度和好感,就也没上赶着跟汶央急赤白脸说正事。
      这货生得这么好,怎么就生了副这么黑的心肠呢。

      唐泷一想到自己月银被克扣那么多他就恨啊,迅速从美色中清醒,不再沉溺。清清嗓子,张嘴就来了句:“有个事情跟你商量哈。”
      汶央捧着漆碗喝茶汤,咂咂嘴觉得不够味,往里头加了少量盐花和姜沫,再喝上一口才抬起眼皮子看他:“不谈。”
      唐泷被他一噎,装作没听到,神色自若地继续说:“给我们一人留多两百文钱嘛。”
      汶央以不变应万变,又嘬上一口,觉得自己泡茶手艺真是好:“不给。”
      唐泷运运气,觉着自己还能维持心平气和的状态:“辣每人多给一百文,不阔以再少咯。”
      汶央捧着碗,仰脸将剩下的茶汤慢吞吞倒入口中,一抹嘴,抬起眼皮子:“不干。”

      那表情似笑非笑的,仿佛在看好戏,就等着瞧唐泷什么时候爆发。
      唐泷心底拿一百零八种极刑刑具往汶央身上全招呼了一遍,面上丝毫不显,直勾勾盯着这蛮医,半晌忽然扯出个谄媚笑脸来。他极其夸张地学着酒楼店家模样,点头哈腰搓搓手,一步跨过后院警戒线,又往里走了两尺,竟然还是没踩中后院陷阱:“莫勒门小气噻,要不然呛凯,我们晚桑帮你把偷儿也盯到起点儿豆四,给多点钱嘛!”
      (别这么小气嘛,要不然这样,我们晚上帮你把小偷儿也盯着点儿就是,多给点钱嘛!)

      ……汶央好半晌没能说得出话,唐泷也就挤眉弄眼地对着他继续献媚,那气质都能把真正的势利眼儿商人给比下去了。

      唐泷,你好歹是个杀手,这么能屈能伸,真的是从内堡出来的么??

      为了不让自己眼睛继续遭受荼毒,以至于对唐家堡的杀手们留下不太好的既定印象,汶央只能从手指缝里给唐泷讨价还价地重新漏出去一百八十钱。
      唐泷拿着钱后直接收入了自己钱袋,脸上那丢人现眼的谄媚表情瞬间收了个滴水不漏,上演一出“活人大变”。汶央敢打包票,这货拿了钱绝对不会跟他小徒弟对半分的。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就是知道。

      唐泷手里有银子了,自然要出去花擦花擦,汶央就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小院里。两进的医馆瞬间就安静下来,当初选址开医馆时,邻里都查过是白天要进城做工的人家。不为别的,就图个清静。

      可现在看来,也实在是太清静了。

      汶央又给自己斟了碗茶,尝上两口,却再没有刚才被唐泷闹着时喝出的那种味道了。院子里太静,不舒服。
      汶央心底空荡荡的。
      他下意识抬手捂了捂心口,又瞬间反应过来这动作太娘,跟西子捧心似的,要是被唐家堡那俩货看见了非嘲笑自己好几天不可,便将手又放了下来。

      那流淌而过的名为“寂寞”的陌生情绪,涓滴不剩地被虫王契吸食干净。汶央如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去小药房挑了几味药,在养蛊的罐罐里挟几枚已经结茧或蜕皮的小虫,放入药臼里锤捣。
      木杵与臼底相碰,笃笃声响,节奏轻快。
      汶央想,十几年都自己一个人了,怎么现在忽然不习惯了呢。

      傍晚,离溯骑在唐曳脖子上,一手拿串糖葫芦,嗷嗷哭着被带回家。唐曳一手把着他小短腿,不让他因为哭太厉害打着打着嗝儿给倒仰着摔下去,另一手同时提住笼子和水罐,满脸无奈。
      他耳朵都快被离溯的嚎声给震聋了,此时脸都是木的,进门就将离溯放到间廊下,由着听见动静出来看情况的汶央去哄,干巴巴地给汶央讲了前因后果。

      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在护城河边搂螃蟹的时候,遇上了附近村子里的少年团伙。离溯给人家小小欺负了一下,被扔了几个大螃蟹在身上,夹着了手指头和脸蛋。
      当时离溯和唐曳分得有些开,因为唐曳嫌小孩儿碍事,就赶他到旁边一点的浅滩上自己去玩儿。抓螃蟹必须特别小心,捞上来了还得抓下来扔进篓里,唐曳怕离溯好奇心太重伸手抓螃蟹,被夹着就完蛋了。
      他还是很小心的,盯着掏一阵子螃蟹洞,就要回头看看离溯。见他一直蹲在浅滩上玩泥巴,就渐渐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来了个小团伙,看着都是十岁左右的大孩子,个个比离溯高半个或者一个头。吵吵嚷嚷,估计也是结伴来掏螃蟹的。毕竟秋蟹肥,民家也不是顿顿都有肉吃,捞些螃蟹回去打牙祭是老百姓的乐事儿。
      虽然没戴太多银饰,但压命数的手钏脚钏还是不离身的——汶央觉得离溯命轻,就让他一直戴着手脚上的银饰不让脱。他装束和中原人不一样,胳膊腿都露得多,长得还好,就让那群坏小子盯上了。

      这不是离溯第一次被当成小姑娘看。毕竟圣教的风俗本来就那样,小时候大家身板都是一片坦荡,衣服也长得差不多,那群小子见离溯一个“小姑娘家”自己在这边玩,就起了讨嫌的心思。而且离溯在的那片浅滩上到处都是小坑,一看就知道是螃蟹洞的气孔,他占着“风水宝地”不用,就知道玩泥巴,小团伙半是想赶他走,半是想逗逗他,于是就围了上去。
      也是离溯运气不好,唐曳那时候已经转到河湾另一边去挖石头下的螃蟹了,没顾得上他。离溯就蹲在那儿玩泥巴,刚捏了个圆不溜丢的泥球,头顶的光让人挡了。

      他抬起头,脸上还有道浅浅的泥印子,傻兮兮地看着小团伙中领头的那个大孩子。大孩子抱着胳膊,脸上挂个不怀好意的笑,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调调,张嘴就来:“小妞儿~这儿是小爷们的地盘,识相的给小爷笑一个,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呗~”
      离溯眨巴眨巴眼睛,坠着满手泥,站起身来,没明白发生啥事,软软地开口问:“撒子哟?”

      他声音正是那尖尖细细辨不明男女的模样,那几个大孩子一听,相互对了对眼神,领头那个上手就来推他,一推一个准,离溯哎哟一声摔了个大屁股蹲,半身都蹭了泥。

      ——这可是师父刚给自己换的新衣服!他一共就两套圣教的衣服,可宝贝了!!怎么办,今天蹭脏了回去师父要生气的QAQ

      离溯抬手去擦身上的泥,大眼睛里包了包泪,瘪着嘴忍着没哭。只是他手上本来就脏,拿脏手去蹭泥,越擦越脏。
      那大孩子一看不行啊怎么没逗哭呢,小丫头不都是一被欺负就哭的么——村儿东口的许四丫不算,那个被欺负了能抡着趿拉板追打他们好几条街,算不得小丫头——不能让自己的小弟认为自己没本事啊,于是他想出个新招。

      领头的大孩子嘿嘿笑两声,放下自己挎着的小背篓,掀开盖儿,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抓出个张牙舞爪的“蟹将军”来。
      青壳大螯,眼珠灵活乱转,八足在半空也不忘排开了踢蹬,端的是威风无比。
      这螃蟹一出场,就把要哭不哭的离溯镇住了。

      哇,旁凯!

      他傻兮兮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蟹将军”,大孩子蹲下来,一脸炫耀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大螃蟹,给他看了眼螃蟹白白的腹部:“看好咯,勒个送给你!”
      离溯还没来得及答应,大孩子直接撒手把那螃蟹扔到了他身上。

      这螃蟹老兄估计刚才被抓在半空时就憋了一肚子气,甫一落到离溯肚皮上就开始吐着泡泡横冲直撞地进攻。八足齐上,咔咔横着走,往离溯小腹下三寸行去。
      离溯害怕了,着急忙慌伸手去抓,那大螃蟹哐地举起大钳子,咔擦夹上了他手指头。

      螃蟹啊!那钳子力道足够的时候能把成年人手指头给夹断喽!!
      离溯疼得嗷一嗓子,蹦起来甩手,越甩却夹得越紧,又痛又怕之下,哭声往撕心裂肺方向发展。

      他这边一哭,那边正撅着个屁股搬石头的唐曳就听见了。直起腰身一看,卧槽有人欺负宝批龙——宝批龙是唐曳私底下给离溯取的“昵称”,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才这么叫,离溯不知道宝批龙的意思,一直都挺喜欢这称呼的——这还得了!
      小屁孩儿要有什么好歹,回去汶央肯定会扒自己一层皮的,再不济也是扣银子啊!

      当下急得轻功都用上了,疾跑过去,近乎一瞬就到眼前,身后留下一溜深深的脚印。
      唐曳周身的低气压加了点杀气,刮得那几个大孩子脸色发白,一个个都不敢跑,傻站在原地看唐曳。

      “你们欺负他咯?”唐曳阴测测地问道。
      大孩子们面面相觑,集体摇头。
      唐曳脸都黑了,揪着那个最高的二话不说一个大耳刮子,然后挨个儿照顾一遍,噼里啪啦一顿揍,谁都跑不掉。

      那边离溯疼得蹲地上,抱着手举眼前想看的仔细点好去掰蟹钳子,可他忘了螃蟹有俩螯,于是咔擦,脸也给夹住了。

      这夹得相当有水平,就钳子尖儿捏住了脸上细嫩的丁点皮肉,疼得那叫一个蚀骨销魂。

      唐曳揍跑了那群大孩子,领头的那个连蟹篓子都忘了拿,里头的螃蟹撒欢儿地往外跑。唐曳瞥了眼没顾得上捡,转过身来安抚离溯,好不容易哄得他暂时只抽抽不嚎啕了,这才捏稳蟹钳,虎口一发力,简单粗暴地捏碎了蟹壳,把小孩儿解救下来。
      他小心翼翼托着离溯手看看,见两根又短又细的指头已经肿的有两倍大,硬着头皮捏捏,把离溯捏得惨叫起来。不过捏完他就松了口气,好悬这螃蟹没把他骨头夹断,只是皮肉伤,问题不大。
      然后又轻声哄着离溯,拽住小孩儿不让他往后躲。离溯被他刚才捏那两下捏得肝胆俱裂,打定主意要同他保持距离。奈何力气小,拗不过,自觉特别“丧权辱国”地被唐曳捧着脸蛋查看了下来脸上的伤,同样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破了个口子。

      男孩子嘛,受伤是勋章。再说小孩儿长得快,脸上有伤还能增加硬汉印象呢。

      唐曳这么给汶央解释着,语气里一派轻松。毕竟离溯没断骨头没缺胳膊少腿,在唐门的人看来就确实是小伤了。
      再说他回来的路上还给他买了串糖葫芦呢,也不知道哪儿不满意,居然还给他嚎了一路。
      唐曳掏掏耳朵,他现在都觉得耳朵眼里头嗡嗡响呢。

      汶央也没跟他多说什么,领着离溯进后院去疗伤。盏茶不到,离溯的哭声就小了,再出来时手也包扎好了,脸上也涂了药,还换了身衣服。除了眼睛肿了点,形容比唐曳领他回家时好看多了。

      汶央这才有时间找唐曳兴师问罪。这娃再有三年就该行冠礼了,咋这么不靠谱呢!!两次带离溯,两次都出事儿!!

      于是唐泷喝得半醉回来时,就看到汶央抄起笤帚在前院追着唐曳揍。唐曳还不敢躲狠了,离溯拿着串糖葫芦坐在屋顶上啃着看热闹——也不知道谁把他放上去的。

      唐泷含糊地笑了声,在汶央跑过自己身边时精准地挽住了他胳膊,顺势以左脚跟为轴旋了半圈儿,卸了汶央的冲力:“莫勒门大火气嘛,有消息跟你嗦。”

      唐曳机灵地蹦上屋顶,抱起还欲挣扎的离溯,踩着房梁几个起落就跑远了。
      他准备在看到医馆生炊烟前都抱着离溯在别人家屋顶上蹲着,不然还得挨揍。

      汶央举起笤帚就要揍唐泷,后者带着微醺的酒气,抓着他胳膊往怀里一带,低下头,下巴尖儿刚好就抵进了汶央肩窝。

      他好似情人私语般凑到汶央耳边,用气音放了个雷。

      “隐元会哩消息,”他借着酒劲含了含汶央耳垂,眼角余光死死锁着医馆门前小巷口的阴影处,声音压得极低,“有人要清扫有关‘教派’哩势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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