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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闺梦
葛青昨晚做了一个梦,一个不可细说的梦。这导致今早的小茵起来,一撩帘便看到她摸着自己眼睛,呆愣愣的坐在床头发呆。
“今日,不用去请安?”在梳妆台前,葛青眨了因为没有睡好而不舒适的眼睛,向小茵确认。
“是啊。”小茵肯定的告诉葛青,向她解释:“昨晚皇后就派人通知各宫了,说是体谅各位娘娘辛苦,希望你们能睡了好觉。”
葛青用手背按了按眼睛,看着镜中明显憔悴的自己,神色复杂的呢喃道:“倒是辜负了这好意。”
小茵于是问,“主子昨夜睡得不安稳吗?”
“是啊。”葛青点头,道:“做了一晚上的梦……嗯,不过也不是什么噩梦。”
“我听人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非是主子,在白日碰到什么事情了?”
“……我,没有。我没有碰到什么事情。”葛青盯着镜中影像,虽然她矢口否认,但是她明显是想了什么,目光渐渐透过镜子发散回忆起了其他事情。
那个不经意瞥到的画面,在阴暗角落里面,有树荫有灌木有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立在那里。那时是吹了一阵风,风吹起橘黄色长袖的一角,葛青窥探到了那一个画面。分明只是看到了一角,可那一刻葛青却分外确定,就是那样的。
有两个女子,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的轻吻了对方的嘴唇。
明明在葛青过去的十九年里,她从未见过或者想象过这副场景。但她那时就是笃定的,这副画面虽然冲击了葛青的认知,可葛青并没有认为这画面是错的、是不对的。
葛青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和一个看不到面孔的女人在白沙的细沙中。温度炽热,两个垂死的狂徒在搏命,也似乎是退潮后遗留在岸上与沙滩顽抗的鱼。干燥渴望水分,孜孜不倦的探寻可能有的绿洲.
这个天赐众生的礼物,不怪世人在孽海中流连忘返。
“主子!”
小茵的声音像是当头一棒,葛青从惊醒。即若无其事,又恍惚的问小茵:“怎么呢?”
小茵对一个女人的觉醒一无所觉,她拿起两对耳坠,一对红珊瑚绿松石,一对玉琼花白流苏。小茵将两对耳坠摇晃,问葛青:“主子今日想带那一对呢?”
“这个吧。”葛青随意指向那白色的那一个,依然觉得恍惚中魂肉分离。
“那奴婢为你戴上。”小茵说着,将耳坠的环扣打开,在葛青的耳垂上轻轻的按了下去。
清脆的声音,冰凉的触感,葛青的身形在这一刹那颤栗。这刹那的感受,让葛青想起了在梦中,耳垂被湿热所吮/吸,然后伴随着笑声,尖锐的牙齿咬了下去。
“哈啊—”葛青摇了摇头,重重的吐出了口气。
“主子,你怎么?”小茵问,已经完成梳妆。她打量着葛青今日的妆容,忽然惊讶道:“咦?是小茵今日手重了吗?怎么觉得主子脸上的胭脂要比平日艳一些?”
“没……没有。”葛青否认,将手按上脸颊,看着镜中目光矛盾的人。晃了晃脑袋,与小茵勉强道:“我觉得有一些热,你去把窗子打开,再给我倒杯水来。要冷的,不要太温。”
“哦,好啊。”小茵不疑有他,转身去开窗,她首先开的就是梳妆台前的那一扇。晨风带着露水,吹在发烫的脸上感觉覆上了一层层薄薄的水珠。葛青风中闭上眼睛,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
她听到小茵步子挪动的声音,手拿起了茶壶,茶水从壶口涌/出,成一条的透明的水线落进瓷杯中。小茵又回来了,葛青睁开眼接过精巧的杯子,将它一饮而尽。清凉的液体进入喉咙,泛起奇异的甘甜在口腔中长留。
“小茵。”葛青将杯子放回去,扭头轻声问小茵:“你可知昨天坐在我旁边的那位竹贵人?她住在何处?”
“奴婢知道啊。”小茵点头,想了想告诉葛青:“竹贵人是陛下从菱洲带回来的,据说是在花楼卖艺的孤女。现在和秦贵人一起,住在钟粹宫的侧殿。”
“钟粹宫……那不是德妃的住处吗?”葛青又问。
“是德妃的住处。”小茵道,反问葛青:“主子询问竹贵人,是想做什么吗?”
葛青告诉小茵:“我从昨天见她,就觉得她面相亲切。但是因为梨容华,所以一直找不到时机和她说话。便想打听下她的住处,左右今日无事,去看看她。”
小茵闻言道:“那我劝主子你还是不要去了。竹贵人为人冷漠孤僻,基本上除了秦贵人之外便不与人说话。主子你若是去了,怕也是讨不到好,反而徒增不快呢。”
“是吗?”葛青沉思,之后依然道:“可我还是想亲自去看看。万一,我与她有缘,能搭得上话呢。”
“唔……主子既然想起便就去吧。只是钟粹宫中的德妃常年在病中,主子可要注意,莫过了病气。”
“好,我会注意的。”葛青点头,“等食过早饭晚一些再去,免得打扰了人家。”
葛青这句话声音刚落,有锦绣宫的丫鬟领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走了进来,葛青见过他,是常年候在昭阳殿的传令太监齐阁。
“奴才参见良人。”齐阁向葛青跪拜。
“免礼。”葛青道,在齐阁站起身之后问他:“是娘娘有事?”
“我们皇后娘娘,请良人去一趟昭阳宫,有事相商。”齐阁道,推掉了小丫鬟给他的擦汗帕子。
“有事相商……”葛青想不到近来皇后有何事找她,便问道:“可是急事?”
齐阁摆手,“并不是很急的事情,良人可用过早饭再去。只是奴才要先行回去禀报,不能陪同良人。”
葛青颔首,“有劳公公了。”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再去找竹贵人……去看一看。葛青心道。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葛青来到昭阳宫。
“主子在书房等良人,请良人随奴婢来。”一个昭阳宫的丫鬟前来为葛青引路,葛青跟着她走了片刻便到了书房。先是路过书房的窗子,葛青从那一方空洞望进里面,只看到一个面对书架的窈窕背影,松松垮垮用丝带束起的黑发早就长过腰/际,窄窄的肩膀、细细的腰/肢、柔顺的月白色外袍拖到木地板上,再抬头乌发间一根晃眼的银叶子步摇在晃荡。
葛青不确定,她看到的这一个背影是谁。
书房的门关着,前面的丫鬟敲了敲门,然后道:“主子,葛良人到了。”
“请她进来。”随着这个声音,葛青看到书架前的背影转了过来,漆黑的眼眸隔着屋里屋外的距离与她相望。
见葛青在窗前不动,她身后的小茵悄悄拉了拉她衣摆。
葛青被提醒,在陈静淑的笑中察觉到自己的行为似乎不太好,于是便走进了书房中。这是葛青第一次来到昭阳宫的书房,她向陈静淑行礼,目光隐蔽又大胆的打量着这里面的一切陈设。有一排排巨大的、放满着老旧不一书籍的书架子,书架下有几个插满卷轴的书画缸。然后是置物架,有的放着老松盆栽,有的放着似乎贵重的摆件。再是一张右边的琴案,上面放着七弦焦尾古琴,不知是否被弹奏过。在左边同一个方式是书桌,书桌上堆满了书籍和其他东西,而陈静淑就站在书桌后面。
似乎她在私底下,一直都是素妆,清清淡淡的,眉目中带着一点风雅。葛青再一次感叹,皇后娘娘这个模样,是真的一点也不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你来了。”陈静淑开口,是陈静淑第二次见到她这个样子。
只是……这一次她总在关注上一次被掠过的东西。那些带着隐晦的东西,看不到纹路的莹润双/唇,隐约可见的白色牙齿,丝丝发梢在骚/动细长脖颈,略长的一丝再向下……
大逆不道啊。葛青直到这是昨夜幽梦的残余,恐慌的移开了自己略带贪婪的目光。
陈静淑不可能知道葛青的心理活动,她从弯下/身从书桌上拿起一份金黄色的卷轴,走向前来递向葛青,笑道:“你看看这个。”
“啊……哦!”葛青强迫自己的眼神离开月白色薄纱下的细手腕,那只象牙雕花手镯,没有下面的雪白无暇。陈静淑已收回手,滑下的青绿色中衣将那一段皓臂遮盖。葛青打开卷轴,发现这竟然是一道圣旨。
‘良人葛氏,丽质清灵,风华幽静……深慰朕心。今册封为美人,赐号‘青’……”葛青将诏书中关于自己的重点念了出来,神色渐渐变得震惊。诏书上有两个需要盖印的地方,一个圣上的玉玺已经盖过,而空出来的一个是皇后的凤印。
“怎么样?”陈静淑问出乎意料的葛青,道:“这才是你昨日讨太后欢喜的回报。虽然晋位是陛下的意思,但之后封赏却是由本宫补填。你看一下可还满意,若是满意了,本宫变盖上凤印昭明后宫。”
“妾妃……妾妃满意!”葛青马上道,根本没有再开一眼之后的封赏。
“那便好。”陈静淑点头,从葛青手中取回诏书,又回到桌前拿起备好的凤印盖了上去。葛青没有注意到凤印,只看到她俯身,发丝吹落,前襟露出小半轮廓。
原来一个女人,可以牢牢锁住人的目光。
陈静淑并没有再将诏书交于葛青,而是道:“我叫你来,便就是询问下你的意见。现在这凤印已经盖上,你可先回宫去等候,不日本宫遣人将它正式交给你。”
“……谢娘娘。”
“有何好谢?”陈静淑问。
葛青垂眸答道:“昨日宴席,是皇后娘娘替妾妃解围,妾妃不甚感激……”
“呵。”陈静淑轻笑了声,只道:“这有何好谢,不过举手投足之劳也。”
“若无他事,你就先回去吧。今日后宫事务繁多,我恐怕不能与你多聊。”陈静淑随后又道,算是下了半个逐客令。
她请葛青来,是真的只是为了这一份诏书,并不其他。
葛青当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只好告退。
离开昭阳殿书房,又经过那两扇洞/开的窗户,她下意识望进去看到一张合眼沉思的侧脸。发髻上的步摇似乎在无风时摇晃,在葛青心中摇晃。
如若心生念,那么谁能是寄托?
葛青微微开口,下定决心要去看望一次竹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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