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二】
　　翌日初晨，天刚蒙蒙亮，白歌便被吵醒了。
　　一间宿舍两个人住，但白歌的舍友一直没来，似乎请了长假只是挂了个名，这地方便只剩下了白歌一人。她乐得自在，照她的性子，突然多出个舍友会把她逼疯的。
　　至于长空——那是灵体，不算。

　　“为什么吵醒我？”她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套上了校服，起床气很浓。但她是那种醒了便睡不着的人，所以也不打算继续睡下去。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戾气，长空的声音微带心虚：“外面有人叫你，我看你没反应才叫醒你的……”

　　白歌面色一凝。
　　这么多年来她的警觉性不差，甚至已经很高细微入密，哪怕在熟睡中，一点风吹草动也可以将她惊醒。况且既然在外面叫她，动静应该不小。她为什么听不见？

　　长空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睡得太沉，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

　　白歌紧皱着眉头推开了宿舍的门，入眼是杨冰怡的脸。见她过来，急急忙忙拉着她的手就走：“快过来，出事了！”
　　手上多出来的触感让白歌下意识就想挣脱，但她望了杨冰怡一眼，选择了妥协。淡淡问：“怎么？”

　　天色尚早，一路走过去都没人，只是越到前方，莫名的气息越浓，那种不安感愈发加重。走着走着，竟是已经穿过低院，来到高院的宿舍区。
　　白歌的脸色瞬间降到冰点。
　　——情况不妙。

　　面前站着的都是熟悉的人：严梓然、顾祁羽、杨臻卿、红尘，幻儿姐也来了，以及……副院长，和几个白歌不认识的男人，应当是老师。

　　“出了什么事情？”她沉声问。
　　“朴俊秀死了。”
　　严梓然斜倚着墙，漂亮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墙壁，不咸不淡地说道。

　　挣脱开杨冰怡的手，在下一刻白歌已经来到朴俊秀的宿舍门口，推门而入。
　　里面没有人。朴俊秀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似乎陷入沉睡，身上还盖着棉被。但当她走近，却发现那棉被已经被血染红，冲击着视线的是朴俊秀的胸膛——犹如被钝器强行贯穿，血还在汩汩而流。
　　他的嘴唇乌紫，脸色苍白隐约透露着青色，应是死了不久，血腥味还没有大范围扩散，似乎还能感觉到温热。

　　怪不得，怪不得一路走来有熟悉的——血腥的味道。
　　白歌捂住胸口步步向后退，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脏深处呼之欲出，叫嚣着想要冲破牢笼——但当她走出去之时，面色冷静的像是一尊凝结成冰的雕塑。

　　“他没有舍友，一个人住一间宿舍。”杨冰怡说道，“发现尸体的是幻儿姐。”
　　幻儿姐的精神似乎陷入崩溃，听到杨冰怡点了自己的名字，敏感的神经立即紊乱颤抖，有如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声道：“我刚才来找大哥，敲了很久的门他不开，所以我才……”

　　杨冰怡冷着脸：“男女宿舍是分开来的，你平时乱往低院跑也就罢了，还跑男生宿舍？”
　　“够了！”开口的是副院长。杨冰怡是院长的弟子，所以即使朴俊秀再优秀也只能排在第二，而杨冰怡走到哪都要被尊称一声大师姐。此时身为副院长的他还站在这，杨冰怡却仿佛当他不存在，况且死的还是他最看好的一个亲传弟子——那可是罕见的双系天才啊！

　　他看中的当然是朴俊秀的天赋，至于他这个人，他一点也不在意。
　　尽心尽力培养出的天才就这么陨落了。

　　“你们是昨天最后见过他的人。”副院长冷冷地说道，“现在，昨天你们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统统给我交代出来！”
　　什么意思？

　　杨臻卿觉得很是好笑：“副院长你调查我们有什么意义？朴俊秀明显是被人一击致命，你觉得依照我们一个人的实力能解决他？”
　　缘由是什么，副院长再昏庸也不能说出来。他直接搬出权威堵住杨臻卿的嘴：“我做事需要你来管？”

　　杨臻卿发出不屑的哼声。
　　不情不愿地交代了昨天自己的踪迹，副院长到底还是放他们走了。消息迅速封锁，副院长也亮出了底线：如果敢透露出一个字，他们全部都会被封禁。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刚走出宿舍，上午都过去了，几人便朝着食堂的方向走。杨冰怡双手环臂，“如果不是我师父在闭关，还用得上他在这狐假虎威？”
　　“大师姐说的不错。”顾祁羽正想回应，却看见身旁的严梓然与白歌皆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白歌平时的沉默他们已经习惯，但严梓然这是抽哪门子风？

　　“然，对那个副院长你怎么看？”顾祁羽耸耸肩，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朴俊秀仇家那么多，难免会遇到寻仇的，死了就死了，难道还会出什么别的事不成？瞧那副院长一脸天塌下来我最拽的样子，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杨臻卿点头附和：“真不懂他为什么紧张成那样。不透露消息便不透露消息，还会吃了我们？话说得那么绝，一有风声就封杀我们……”
　　红尘更是干脆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眼下幻儿姐没了依靠，别说去上课，估计连门都不敢出了。她就是个药剂师，实战能力是最弱的，脆皮一个，还不得被人群殴了？
　　“他当然得紧张。”
　　没想到的是，严梓然头一次与他们的观点背道而驰。眸光流转，他的眼里满是冷意，“这次，是真的出大事了。”

　　顾祁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大事？死了个人而已，他们以前见过的死人还会少吗？
　　听见严梓然这么说，杨冰怡好似也懂了些什么。瞳孔缩了缩，有什么不可置信的大胆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逝。

　　“是魔。”几人谈话之余，白歌已经走在了最前头，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所有人的对话都听的一清二楚。她回头，脸色与严梓然一般凝重。
　　“是魔。”
　　她重复着自己的话。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前段时间去杨家堡见到的那一幕，魔气入体，魔差点杀了老夫人，现在，又杀了朴俊秀……

　　她的指尖在颤抖。
　　撒旦。
　　你已经沉不住气，迫不及待的要用新鲜的血液与生命气息填充自己了？

　　严梓然注视着她。
　　不对劲。
　　她很不对劲。
　　她的样子，像是在恐惧——明明见到尸体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却因为魔而情绪波动这么大。

　　杨臻卿几人均是第一次听见魔。一直以来，那于他们都是故事中的人物。
　　隔得太远。

　　杨冰怡逐渐陷入沉思：前段时间家里传来求医的消息，但不知怎么的又收了回去，据说是被治好了。但是城外总是有风声传来，说是撒旦已经破出封印，拿杨家开刀……
　　看来，她有必要回家一趟了。

　　严梓然也很是犹豫。他原本不打算将这个消息说出来，副院长那么激动也是因为怕引起恐慌，但白歌却先他一步交代出了真相，几乎是脱口而出，而且还以这种表情。
　　他瞧见白歌已经走远，背影一贯的冷酷。分明是不把一切放在心上的模样，却被魔影响极大。

　　这个女孩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了。
　　以及这件事情，他一定要汇报给院长。魔气外露，莫非是光明神殿出了问题？那里不是有两大公国的大魔法师坐镇吗？

　　思及此，看见几人这般，严梓然依然温声道：“不必担忧，撒旦有光明神殿镇着，应当没事。也许是谁修习了魔族的禁术在朴俊秀身上试用吧。”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魔族禁术虽然在当年销毁了大半，但有小部分还是分散在民间，流传至今。这么一来，只能怪……学校的治安越来越差了。

　　想必副院长内心也这么想——副院长更怀疑的是，有魔族，或者修习了魔族禁术的魔法师伪装成普通人类的样子，混在艾维斯特。
　　——更或许，就在他们之间。

　　“长空。”白歌缓步在前面走着，内心悄然呼唤起长弓来，“你老实告诉我，我昨天晚上有没有出去？”
　　沉默半晌，她终于听见了长空的回答。

　　“没有。”
　　长空不会骗她。

　　“昨天晚上你一直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稳，直到我叫醒你。”
　　长空不可能会说谎。

　　两个念头冲撞进她的思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隐隐松了口气。
　　但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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