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 琉央妖夜谭

　　烟灰发的咎魅望着小狐狸与灰猫消失的方位，不由地垂下了紫眸，讳莫如深的幽光于其中徜徉，描绘成若有还无的幽暗。虽然咎魅在先前就曾为了以防万一而将自己的武器让小狐狸拿着，但，他现在却似乎并没有立即追赶上去的意思，反像是又有着什么别的打算。

　　“嘁，还是被摆了一道啊。”

　　咎魅兀自轻喃，他的语音刚落，数株墨紫摩罗便争相破土而出，不过少顷又相继盛放。咎魅双臂环胸，故作漠泊的凝望着这数株摩罗中最大的一朵含苞花骨，约莫寸许的迷你版木魅从花瓣间招摇的探出身姿，尔后朝着毫无异色的咎魅露出了充满礼仪感的笑容。

　　“……骚包。”

　　不待木魅启口，咎魅便自顾自的说道。他轻轻的哼了声，“源生，为什么那只猫可以突破我们三人一同链接在老家伙那的『界』？我想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唔，你确定你现在就要听我的解释？”

　　站在花蕾中心的小小木魅微微抬头，“就不怕小狐狸会被只猫给吃掉了？我与丹青可不是摆了你一道的外来猫啊。”

　　“真是好笑，你与丹青会舍得让那只小狐狸被只来路不明的迷路猫吃掉吗？”

　　咎魅颇为不屑的轻撇着唇角，回以他胜券在握的冷笑。“明明那个情咒让你们渴望靠近、渴望接触，渴望碰触，可是你和丹青偏偏选择疏远躲避……而，既然选择了放弃，为何你们还要偷偷摸摸的窥视着——我与那只小狐狸相处时的景况？如果丹青没法子解决掉情咒，我不介意解决掉你们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

　　“——解决掉？”

　　身长寸许的木魅眯起了大大圆圆的银玫色瞳孔，“你究竟是打算替我们解决掉小狐狸这条命……还是，你我不过是短短顷刻不见，子风便已决定任由情咒掌控你的生命？”

　　“随你怎么想，我只是有些见不惯你们怯懦消极的回避态度，况且，那只小狐狸比我想象的可有意思多了，或许与她成为夫妻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

　　眼见自家师兄越发眯紧的红眸，咎魅唇边的笑意也越发深邃。

　　“子风突然觉得，情咒本身也并不尽惹人厌恶，若是你们打定主意躲她，我就以权宜之计为名与那只小狐狸商量下，然后让她假装嫁于了我，先将死老头的后续计划全盘堵个严实，再让那死老头把你和丹青的情咒给解决掉，至于再往后……其实我也不介意抱着只小狐狸过一辈子，大不了与她成亲以后再慢慢陪她磨就是了。”

　　“你以为没有后顾之忧，她便会爱上你？比深爱着我们的师父还要更深爱你？”

　　木魅闻言低笑，笑咎魅的不自量力与乐观幼稚，“子风，别与我开这种玩笑，你我都清楚——师父是不可能放过她的，而她不是我们能够觊觎的。师父看似给了她很多选择，可就连她自己都知道，其实她根本别无选择。”

　　“……”

　　咎魅沉默片刻，忽而撇头轻笑。月华如水，寒风似刀，紫玉髓于蒙蒙夜色中散发出凛冽的光亮。

　　“情咒只是个故意为之的诱惑，无论小狐狸是按照死老头的吩咐——与我们结为同盟，亦或者在我们三人中挑选出一名丈夫……只要她还是狐脉六绝中的黑色一系，那所谓的灭族真相就会一点一点逼近她——而，能使琉央上下皆对黑狐灭族之事三缄其口的人，不外乎是统领九州的九位州牧。”

　　淡然的陈述，从木魅的口中溢出，他静静地注视着咎魅的面部表情，仿佛是在推测他刚刚所言中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作态。

　　“信函中所透露出的两种选择，其实可谓是四种选择。且不表信中所提及的那两种，第三种……也就是你先前提到的佯装夫妻，这条路其实是我们最不可能实施的一种。既然我们的师父布下了如此广大的局，他怎么可能替我们解掉情咒？”

　　而，倘若情咒不除，即使他们对于她渐生感情，其结局也无非是一场猩红盛宴。

　　“至于最后一种，则是小狐狸最有可能选择的路……蓄意诱惑我们三人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盾或者她的矛，不为寻求黑狐的秘密，只是为了让自己在反抗‘她的师父’时多一些筹码。”咎魅聆听到藤蔓正在骚动的声响，不禁流露出些许讽刺的笑意，“但是这样，她就正中了师父的计……因为与九位州牧有关的秘密，必须具备着随时可弃掉的棋子。”

　　“……这是休闲而有趣的博弈，掺杂着赌博的性质，至于双方的筹码问题，则是他们彼此，囊括了性命与爱情，可能还伴随着客人们的命运。”

　　木魅改换人称重复着信函中的内容，尔后任由银玫色的目光浸落至无尽幽邃深处。

　　“第一个客人，已经来了。”

　　“与其说这封信函是死老头对于小狐狸宣战的信号，不如说，这些信号是他之于我们的警告，警告我们别打她的主意……而对于那只小狐狸，他似乎有着势必珍守之意。”咎魅低声嗤道，嗓音里夹杂着自嘲与讥诮旁人的倨傲，“至于源生所谓的客人，是指那只迷路而来的外来猫吧。”

　　“……原来如此，难怪子风刚刚会说出‘佯装夫妻’这番乐观幼稚的话语，你只是想确定自己的臆测是否正确吗？”木魅垂眸低吟，为咎魅先前的失态粉饰太平。他朝着小狐狸与猫族少年现在的位置投去一瞥，“今夜来访我巢的客人可并不少，或许我能够饱餐一顿了。”

　　“这就是那只猫突破了『界』的原因？”

　　“不，那只猫的『界』确实非常特别，比你我更特别——丹青正在监视他们与第二批客人们的动向，豹妖一脉的那位在与后者交谈了少顷后便已离开了这里，不过在此之前我让她特别享受了一番我们师父所独有的『幻界』。至于目前的情势……第二批客人们为了打破这里存在着的『界』，于是便雇佣了那位豹妖，甚至为此付足了她很大的代价，方才使得她同意亲自出手，并由此极为成功的将那只行踪不定的猫诱使到了我们这里。另外，那位豹妖的道行，指不定可是比我们三人加起来都还要高喔？光凭我们三人的妖气，再加上那老家伙残留下的『幻界』，只是困住了她一小会儿而已。”

　　“也即是说，世上硕果仅存的黑狐栖居于此的消息也已走漏了风声？”

　　“我更好奇那只猫究竟是什么来历，丹青似乎清楚它的底细，但我与他没有时间详谈。”

　　“难得源生也会好奇，不过比起好奇，我想你应该更想将他的脑丹吃掉吧。”咎魅毫不客气的道破了木魅话中的真意，“——既然这样，闯入者就交给你应付好了。而且，源生，你的最好动作快一点，否则，依照那只小狐狸的体质，等你饱餐后准备再吃你所最期待的甜品时，恐怕她早已经被一只发情的公猫给啃得尸骨无存了。”

　　“……”

　　★.☆.☆

　　环状色的猫尾巴因为喜悦与喜爱而快乐的敲打着狐尾巴，灰色的猫顺势贴了上去，小狐狸努力地撒着不甚灵活的四只狐爪企图挣脱，可一个重心不稳却使她倒在地上。于是，如若跗骨之虫的灰猫也顺其自然的压住了她，而她欲哭无泪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一只猫状似很欢乐的压倒了。

　　“不要再舔我了啊！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木天蓼！”

　　“好想，整块吃掉。”

　　“——喂喂喂我不好吃我不能吃的啊……呲！”

　　颈窝处的皮肤，连带着肌与肉的组织，被灰色的猫撕咬下一小块。他选择的角度非常小心，没有牵扯到正位于颈侧的动静脉，所以小狐狸的出血很少，但硬生生遭人啃掉一块血肉的痛楚还是令她在一时间哑然失声，只能冒着虚汗，忍耐地怒瞪着猫族少年。

　　“果然，味道不好呢。”

　　灰色的猫簇着眉宇，没有咀嚼嘴中的血肉，而是直接将它吐到旁边。他俯首，再次凑近，不过这回却只是舔吮着她颈窝处流淌出来的少数血液。

　　“不能再乱动了喔？小狐狸，再乱动的话，就真的把你吃掉喔？”

　　小狐狸发觉自己的手脚正在难以抑制的颤抖着，她脸色发白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只猫绝对是认真的，如果她再尝试挣动的话，自己绝对会被他吃掉的。

　　“好乖～。”

　　猫轻轻地蹭着她的脸颊，绒绒短短的丝发垂落至她的眼睑，掀起了刺刺痒痒的感受。月光被竹叶切分成块状的模样，洋洋洒洒的铺撒在地面的物体上。他微微抬起头，向她露出颇为讨好的微笑，小狐狸情不自禁地打了冷颤，想要反抗却不能反抗，只得抿着唇，一语不发的注视着他。

　　“黑色的小狐狸啊，真的是很少见呢。”

　　灰色的猫一边舔吻着她的眼角，一边缓缓地说道：“就连瞳孔与虹膜都是同样的颜色……不祥的颜色，灾祸的颜色……被，九州妖族所唾弃了千百万亿年的黑色。”

　　猫尾巴起先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小腿，尔后，猫似乎是感受到了猎物敏感的轻颤，便抬起头，猫尾巴撩拨般的骚动着她的足部，缠绕她的脚趾，在趾与趾之间来回的穿梭，蓄意地，诱使身下的猎物，颤动的更加剧烈些。

　　“呐，小狐狸，这样子轻轻动的话，简直就像是在对我说——”

　　小狐狸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想要瑟缩闪躲的下半身被猫死死的压制住。

　　“逮住我的话，我就给你吃喔？”

　　猫偏着脑袋，银灰色的眸子在夜色里弥散着清冷烁亮的光辉，就像火烧的琉璃，荡漾着澄澈到近乎剔透的无机质光感，然那剔透中却翻滚着由微末月色点绘出的无数色彩，伴随着猫偏首时不同的角度而变化绵延，组合成似黄还绿、若紫如红的旖旎瑰幻。

　　“……我不好吃吧？味道不好吧？你自己告诉我的。”

　　“嗯～，所以，不是这种吃，是另一种吃，我觉得那样子味道应该会变好。”

　　“你是说笑的吧？你绝对是说笑的吧？！不必担忧自己变成残骸是很值得令人高兴，但我还不想忧心自己的贞操问题，你这是强迫啊喂？！”

　　“强迫？我没有强迫啊，现在不是正在与小狐狸商量吗？”

　　“这是商量吗？你这明明是咬掉了我的肉进行强势威迫啊！”

　　“嗳？小狐狸真是小心眼。”

　　“……你让我咬一口试试看。”

　　“让你咬的话，你会让我一寸寸的吃掉吗？”

　　“谁要让你吃掉啊？！”

　　“那么，谈判破裂，我还是强迫小狐狸好了喵。”

　　“喂喂！不带这样的啊！停，停止！不要脱我衣服！喂，你也不要脱衣服啊，混蛋，劳资叫不要脱啊不要脱啊你为什么偏要脱啊！”

　　灰色的猫，坏心地剥除着她的衣物，仿佛，比起吃掉小狐狸这件事其本身，远比不上自己惹得小狐狸撒爪子抓狂来得有趣。于是，两只小动物就这么非常默契的，一边吵吵闹闹地斗嘴，一边维持在你剥我穿、你穿我剥的状态上。

　　——喂，你根本是忘记了你想要与我交尾的事情吧？

　　小狐狸有苦难言的安慰自己。

　　哪怕对于她而言，脱（穿）衣服的游戏很令人纠结，但至少……她现在不必担心贞操问题了，而且这是个相对你追我跑和第八字母君来说更为安全的游戏。

　　泪，猫咪好恐怖。

　　★.☆.☆

　　竹林房舍内，暮霭发少年若无其事的咬着水果，盘腿坐于卧榻间。他的面前，有着橘红色的迷雾状妖气氤氲成屋外的各色不同场景。数枚文字在物魅的手心中弥散着神秘的光华，他微微的阖起眼，抹除了孕育于朱紫色瞳孔里的复杂。

　　『观』、『闻』、『说』，『迷』依次飘悬至半空，弱小的橘芒在刹那间转变得灿烂刺目。馨甜的水果香流淌至他的指尖，物魅俯首舔舐，直到位于他眼前由橘红色妖气凝结而出的画面和场景中出现了同样的字符，方才启口，向身处于这副画面和场景中的咎魅问道——

　　“六师兄，你想要她死吗？”

　　暮霭发少年垂目轻语，“因为自己自己下不了手，就想借助闯入者的手除掉她？”

　　画面中，烟灰发的咎魅抿唇不语，他霍而冷笑，紫玉髓于夜色里绘形成一抹讥诮。“师弟，多年未聚，胆性与功法皆是见涨，没想到你竟暗藏了一招，没有将符字咒悉数收回。”

　　“因为我本来以为你在动摇。”

　　“喔？我以为，是否动摇应该是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够判断的事。”

　　“……不然，六师兄不会责问我符字咒的事情。”

　　“若是我当真想要借刀杀人，便不会将我的武器交给那只小狐狸。”

　　“我很好奇。”

　　对于咎魅的辩解，物魅选择了充耳不闻。后者径自陈述着自己的想法，在缚墨宵来看，辩解是掩饰的起始。异妖一脉，素来任性无比。包括他本身在内，历来皆是随性妄为之辈。而，风越长空之所以会由于他的提问，便做出辩解，那只能代表着他正试图掩饰自身外露的情绪。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清楚，你是否当真是在动摇。论你我三人，唯六师兄与小师妹接触最多。我的心意，已然表达的非常明显。而，四师兄的作为大有番独善其身的意味存在。六师兄何以会认为，四师兄会遵照你的安排，前去解救小师妹于水火？”

　　“丹青，别把自己当做猫。”

　　“唔，六师兄是在责怪我的好奇心太盛了吗？”物魅轻勾起了唇稍，轻松的答道，然而空澈的眸光却从帽檐造成的阴霾下直击咎魅，“师父曾道你最为喜怒无常，现在想来，这还确实是最适合六师兄的批判……若是不曾动摇，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她的挑衅？若是已然动摇，又为何能将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

　　“不是没有动摇，不是没有忍耐吗？”物魅微微摇了摇头，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样貌，他颇感匪夷所思地兀自喃喃着，“若是你不曾忍耐，你怎会违背你不死不休的秉性。若是你不曾动摇，却为何没有在得知自己情咒缚身的第一时间里，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将她赶尽杀绝？”

　　“你究竟是在提示我，师父信函当中未曾提及的第五种选择。还是……你在激将，不过是借了好奇的名头，其实希望我能够与她拼个两脉俱损，正好使你与源生收得渔翁之利？”

　　咎魅抱臂环胸，倚于竹畔，冷笑更甚。

　　“同样的话，我原封不动的还敬于你。如果丹青已然好奇难耐，那你也大可靠近那只小狐狸试试看啊。我既不可能凭你一言就拿自己的性命去证明不曾动摇，也不会……告诉你，在我靠近她时，锁心咒究竟会产生何种反应。”

　　“啊～，”物魅失望的嗟叹，“我原还以为这次是可以一举两得的。”

　　只可惜，他的失望声中缺乏着真实的意味。就连他的神情，都仍然是泰然自若，仿佛是早已熟知情咒会产生的作用一般，毫无动容。

　　“既然如此……”

　　惋惜感就像是掉落于地面的雨珠，慢慢的渗透了灵魂的土壤。暮霭发的物魅，在撇了一息陈列于他身前的其他场景画面时，不禁微微一笑，然后又以啃食水果的动作掩饰住了自己唇畔的笑意。

　　“那么，让我们将话题转回最重要的地方吧。”

　　闻言，咎魅轻哼一声，不做评论，只是将姿态转而改为倾听。

　　“有关于这次的闯入者……”

　　物魅注意到咎魅正在闭目检测着竹林他处其余妖气动向的动作，也没有再卖关子，只是略微恶意的停顿了下，便继续说道：“想必你也听四师兄说过了。我怀疑，先前的那只豹妖是受雇于后一批进入此地的闯入者。至于后者的来历，我现在还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应该都是遐魅属犬兽纲的妖物。至于他们的行事风格……唔，非常的谨慎、迅速，而且颇具效率。”

　　“所以，对方的这次行动不止是提前进行了计划，同时还抱有明确的目的性。”

　　烟灰发的咎魅睁开双眸，夜幕下，紫玉髓随着银色月华的照耀，散耀出清亮森寒的妖芒，他在得到物魅的信息后为此做出了结论，然而随即又询问——

　　“那只猫，是什么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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