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戒之古烟谣

　　第十五章

　　用过午饭，在客栈里稍事休息了一下，便出了门。去看看这街道，顺便买一两身合适的衣服。我在村子里时就穿些村中姑娘的衣物，后来和董清姐他们离开后，董清姐让我穿了她的衣服。
　　昨天在马上看到的街市真的有些隔岸观火，今天走在人群中间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这里的繁华与热闹。夏日降至，女子们穿的衣服也越发凉爽了起来。有些大胆的女子，肩膀处是薄薄的纱，若有若无的露出柔美的肩线。看了良久，发现好多女子衣服的袖口处都绣着“素衣坊”几个字，所以我也决定买衣服的首站就是这个“素衣坊”了。
　　终于找到了“素衣坊”，便没有犹豫的走了进去。店内悬挂着各式的样衣和成衣。不用试穿光用看得就可以想象到穿上后衣袂飘飘的感觉。在女式衣间留连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买男式的长衫，不管是今晚去舞风楼还是今后在李府，男妆总比女妆方便。我买了两件月白色的长衫，竟要了我三十两银子，心疼啊！
　　在街上又溜达许久，给董清姐买了枚兰草式样的玉簪，给沧明买了一串玉箫坠子。看天色已渐晚，就回了客栈换了男装，出发去舞风楼。
　　还没走到就遥遥得听见了靡靡的乐声、闻到了酒香。走近了只见整个舞风楼灯火通明。这里是一间不夜城，是一个无夜不欢的地方。
　　刚到了门口，就有姑娘迎了出来。笑眯眯的攀上我的胳膊，可随即又把我推给了另一个迎出来的男子。我抬头见大堂里男女客都有，低头苦笑，刚刚那女子定在心里嘲笑我既来了这里却不敢拿真面目示人吧。
　　我后退一步，摆脱那男子的怀抱，道：“抱歉，我是来找人的。帮我叫你们妈妈来好么？”
　　那男子很不情愿的走开，叫来了老鸨。
　　不多一会儿，老鸨就走了过来。四十多岁的女子，却满面脂粉，穿的颜色格外鲜艳。
　　“客官好面生啊，是第一次来么？我给小哥儿介绍些漂亮的姑娘吧。”妈妈一边说还一边往我身边蹭，我只好不停地躲着。
　　“妈妈，我有熟识的人。请问，董清在么？”老鸨的脂粉香熏得我头晕，怪不得来青楼的人都觉得姑娘好，原来是由老鸨在先前做对比啊！
　　“小哥儿找小清啊，真不巧，小清现在有客。要不我让其他姑娘来，让您来挑？来人——”
　　“别！不急，不急，妈妈。”老鸨的急性子让我有点儿头大。“那，玉箫公子在么？”
　　“小哥儿，真是对不住。玉箫今天病了，没法子待客。”
　　沧明病了？！昨天他还生龙火虎得跟我生气呢。
　　“妈妈”我一边放嗲了声音，一边塞给老鸨两百两银子，“你帮帮忙，我看看他就好了。”
　　老鸨收了银子，喜笑颜开：“好吧。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他今晚会醒过来啊。”

　　跟着一名小杂役穿过灯红酒绿的大堂，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前。这名小杂役是老鸨支来给我带路的，我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先在外面候着。
　　推了门进去，里面竟是别样的冷清。几盏小烛散发着悠悠的昏暗的光，照得屋中一片遗失的惨淡。
　　“嗯—”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自屋内传来，沧明！
　　我几乎是冲向了内屋，可掀开纱帘的一刹那我却呆在了原地——

　　这还是昨天那个霸道得给我扣上面纱，在我背后跟我斗嘴，替我挡住看热闹的人群的沧明么？他现在那么单薄的躺在床上，这个人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脸色苍白而双颊却突兀的有抹病态的潮红，大汗淋漓呼吸紊乱，他就这么孤零零的病着，竟没有一个照顾的人！
　　我不能相信的缓缓走向沧明。在距他又几步之遥时，突然扑到了他的身上。我泛起一种久违的害怕。
　　“沧明、沧明，你怎么……怎么病成这个样子？！沧明……”我轻轻地拍打他的脸颊，希望他可以醒过来。可不管我怎么呼唤，他的眼始终没有睁开。
　　“快来人——”
　　小杂役应声进来。面对屋中的状况却好似已然知晓，没有流露出半分诧异。
　　“他怎么这个样子了？”沧明不是头牌么？
　　“玉箫公子昨日回来之后不知为何跟妈妈大吵一架，还赶走了屋里的人。今天早上就被发现病了。妈妈可能是气急了，就说他不是很厉害么，那就一个人病好了啊。又吩咐谁也不能照顾他。”
　　“好了，我知道了。小哥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端来一盆冷水一盆热水？”说着我又塞给他二十两银子。小杂役答应着退了出去。
　　我颤抖着用手背覆上他的额头，触到的是一片滚烫。沧明也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伸出手抓住我抚在他额头上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前一刻还紧张而混乱的心在这一刻竟莫名的冷静下来。现在若我也不知所错了，还有谁来救沧明？
　　我出手切住他的腕脉，心里却更是一惊。随即在心里小心斟酌起药方。
　　不多一会儿，小杂役回来了。我让他放下水盆，又写了付药方给他，让他帮忙抓药。
　　我看看桌上摆着的冷水盆，一点一点把手从沧明的掌心往外抽。一个手被握着，我够不到盆子啊。可沧明却不愿松手，不愿放开手中唯一的清凉。我只好柔声哄着：“沧明乖哦，先松一下手。我给你冷敷，这样就可以舒服一下了。”然后一下子把手抽出来。看着沧明在无意识中那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他像个生病的大孩子。
　　我拧了条冷毛巾，折好，抚在沧明的额头上。又拿了条干毛巾沾了些温水，小心给他擦拭身上的汗。做完后搬了椅子坐在沧明身边主动握住他的手。
　　现在的沧明像极了哥哥。哥哥生病时为了不让爸爸妈妈担心，总是只告诉我一个人。我就是这样照顾哥哥的。只是哥哥冷敷不得，他会头疼，所以我总是一只手抚在哥哥额上。哥哥，烟儿想你了，哥哥——
　　看着沧明依然觉得心酸。其实因着哥哥的关系，我最有研究的就是心疾。刚刚沧明的脉象虚软滞涩，跳动紊乱，我一下子就判断这是心疾。沧明这么多天肯定肯定是累到了，再加上内积郁结，外感风寒，这才病倒了吧。
　　怪不得他总容易觉得累，怪不得他在路上总是喜欢趴在我背上睡觉，怪不得他从不让我搭他的脉……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清姐轻轻推开门进来，手上端着药汁。
　　“刚听说有人进了玉箫的屋子，原来是你啊。”
　　“董清姐，玉箫他……”
　　“他这次病倒我也是有责任，要不是为了我少受点责罚，他也不用先是跑出去，回来后又跟妈妈吵架。唉——”
　　董清姐在屋内寻了个椅子坐下，把药递给我。我接过来，舀了一小勺，轻轻吹温，小心的喂沧明吃药。
　　“董清姐，你放心吧。他喝了我的药，明天就能退烧了。”
　　我拿了一方手帕，轻轻擦拭沧明嘴角溢出的药汁。一碗药为了又半个多小时。
　　我有呆呆的端着药碗看了沧明一会儿，却有种要从他身上发掘另一个人的影子的冲动。哥哥，你还好么？请不要生病啊。
　　我回头时，看到董清姐还坐在那里。眼底是深深地担忧和若有所思。面容上却又掩饰不住的疲惫。
　　“董清姐，你且放心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董清姐也是累极了，没有推辞便走了。
　　我握住他的手，也趴在床边睡了。

　　再醒来时，天已放亮。沧明还睡着。我伸手试了试沧明的温度，发觉烧已经退了。切了切脉，他的脉象也平稳了许多。
　　我趴在沧明的枕边，轻轻地说着：“对不起沧明，我昨天不是有意惹你不高兴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买了赔罪的礼物啊。”说着我把玉箫坠子从怀里拿出来，摆在沧明的枕边。“沧明，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我找到工作了！我到李大人家做家庭医生，今天就得过去。沧明，我真的不是看不起你们，我是心疼你们的辛苦。
　　沧明，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以后再回来看你。”
　　说完我转身离开，却没有看到我关门的一刹那，沧明的眼皮眨了眨。

　　我又找到董清姐，把礼物给了她，告诉她我有工作了。随后便离开。

　　此时朝阳已经升起来了。我走出舞风楼，一缕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的肩头。我回头看，那精致而招摇的小楼，现在却显得晦暗。他是一个只属于黑夜的地方。楼中的男男女女此刻大多还在睡觉。对于他们来说，朝阳可能远不如夕阳来的熟悉。
　　我向前走，沐浴着清新的阳光。而我身后的人，恐怕好久都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吧。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开心怀，自在呼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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