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快穿）

　　失去批阅的兴致，南荣靖冥离开御书房。

　　漫无目的地游荡，越走越觉得冷。万物萧条，处处枯黄，即使是皇家园林中也没有花草可赏，目之所及只看得南荣靖冥心中愈发寂寥。

　　李好一路跟随，见皇上鼻尖通红，手指也冻得发白，担心龙体有损便斗胆劝谏皇上回去。南荣靖冥微微沉吟，忽而轻声道：“那就去折柳宫烤烤火吧。”

　　折柳宫，先帝时温淑仪与另几位婕妤、淑妃合居的宫殿，南荣靖冥将它重新整修赐给了静姝妃。

　　来到折柳宫外，远远便听到里面传出少年人清脆的笑声，那是廉王的声音。侍立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见皇上驾到立刻跪拜磕头，正待扯起嗓子高呼万岁，南荣靖冥抬手阻止了他。

　　李好刚要宣圣驾，见到皇帝的动作急忙把嘴闭上。南荣靖冥从御书房出来时脸色不怎么好看，李好摸不准皇上发现六王爷在静姝妃这里心情会有何变化，毕竟其他男人轻易不得踏足宫闱，现在里面竟还欢声笑语，听得他心里发慌。

　　南荣靖冥却不知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催白了李好几根头发，他只是被这熟悉的场景勾起了一些记忆，下意识地想阻止旁人去惊扰。

　　老槐树下，总喜欢穿一身月白绫衫的少年把婴儿高高举起又放下，孩子在襁褓里“咯咯”欢笑。

　　可爱的婴儿，俊秀的少年，阳光从枝叶间漏下，在两人身上洒满闪烁的光斑。少年听到什么，回过头，柔和的笑容绽放在光芒里。

　　“你回来啦。猜猜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小家伙对着我说‘哥哥’呢。”

　　“你就是他的哥哥，我们一起做他的哥哥。”

　　“我比你大，其实你也该叫我哥哥，哈哈……”

　　少年笑得很无礼，很放肆，明亮如同阳光充满视野。

　　耳边风声掠过，摇曳的绿荫渐渐化为残枝枯木，光芒消散。南荣靖冥打了一个寒颤，从回忆中惊醒。

　　心中泛起酸楚，不知是因为时过境迁的怅然，还是比那更深刻的某种原因。轻微却清晰的痛苦让他呼吸一滞，本能地躲开不去细想。

　　他迈步跨过宫殿的门槛。

　　因为无人通报，折柳宫的主人直到南荣靖冥走到身后才察觉有异。亭亭玉立的女子回过头，见到南荣靖冥站在眼前不由一愣，嫣嫣笑容犹挂唇边，阳光落在她鼻尖的绒毛上，为她添了几分童女般的洁净。

　　“妾恭请皇上圣安。”静姝妃盈盈下拜，气质沉稳安然。

　　南荣靖冥望着她发簪上轻轻颤动的翠玉珠，那活泼的样子和佩戴它的人截然不同，反添了趣味，不由微微一笑。

　　“姝儿不必多礼。”

　　有宫人奉上一盏清茶，热气袅袅醇香四溢，南荣靖冥刚端起杯子，静姝妃却拦住了他，对上茶的人道：“怎可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糟粕物献给皇上？快去换一杯正经茶水来。”

　　南荣靖冥正想问一问静姝妃此话怎讲，一边的廉王嗤笑道：“姝姐姐这就不对了，你都让我这小叔子尝了，反要亏待自己官家不成？”

　　廉王不但在皇帝面前插话，讲话内容更是不成体统，但南荣靖冥只是好奇地偏头看他，全无责备之意。

　　倒是静姝妃一下子严肃起来，正色道：“廉王殿下，兄弟虽和然犹以礼，帝前还需谨言慎行。”

　　廉王缩了缩脖子。

　　南荣靖冥笑道：“不必换，想来这茶是姝儿自己炒制的吧？靖思话讲得离谱，理却不偏。朕竟没机会尝一尝自己妃子的手艺，天下可没这个道理。”

　　静姝妃阻拦不及，眼看南荣靖冥一仰脖将半杯茶倒进了肚，涨红脸急道：“皇上快别喝了！这是妾闲来无事闹着玩的，配了些药材进去，不知能不能入口，若把皇上身子喝坏了，妾罪该万死。”

　　廉王在一旁嚷嚷：“什么？还不知能不能入口就给我喝了？”

　　静姝妃轻轻“哎呀”一声，显然这才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颇有歉意地朝廉王一瞥。廉王瞪大眼睛，心碎欲绝似的捂住自己心口。

　　南荣靖冥被这两人逗得笑出了声，向身后李好招招手，“叫御膳房添几个清淡的菜，朕就在这里用膳了。”又偏头对廉王道：“你说在御花园等，却溜到姝儿这里来蹭茶喝。也罢，朕本就打算叫你一起用膳，现在刚好省了李好跑腿。”

　　李好在一旁笑道：“奴才谢廉王体恤。”

　　廉王也笑，“李公公客气了。”他忽而转向南荣靖冥，正正经经向他行一大礼，“谢皇上赐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静姝妃知道廉王这是在打趣她刚才教训他要“讲礼数”，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南荣靖冥也跟着笑了。

　　难得碰上今日天晴，折柳宫里阳光明朗，气氛一派祥和。李好在一旁看着沐浴在晴光中浅笑悠然的皇帝，心想这位圣上平日里总冷着脸叫人没做错事都心里发虚，笑起来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瞧这温润如玉的风姿，别说女子看了要脸红，就是男人看了也不免心里跳上几跳。

　　李好服侍永平帝这两年里难得看见皇帝冷漠以外的表情，他记得过去跟随先帝时每每见到三皇子都是驯良的样子，如今坐上皇位的他却似换了副铁石心肠，再无笑脸，就只有在廉王或静姝妃面前稍显柔和。

　　廉王是永平帝的亲生弟弟，亲密自不必说，而静姝妃……想到这里李好不禁偷偷看了静姝妃几眼。平心而论静姝妃的相貌在妃嫔中只能排个中等，也没见她在歌舞诗琴方面有何突出的长处，李好实在想不出皇帝究竟看上了静姝妃的哪点好。

　　“这是？”

　　李好还在愣神，忽听见皇帝出声询问。原来南荣靖冥刚才喝茶时衣袖无意间扫过桌面，将一件柔软的白色物件碰落在地，这会儿正定睛去看。

　　静淑妃将东西拾起，双手奉与皇帝，“是妾做的一张锦帕。今早刚刚绣完，放在桌上还未及收妥。”

　　“姝儿爱用淡色，绣出的花纹清雅秀丽，朕一向喜欢。”南荣靖冥将帕子拿在手里端详几眼，“这朵红梅绣得别致，却怎么只有一半？”

　　静淑妃没想到皇上这样细心，不由暗暗看了廉王一眼，面上不动声色道：“向来红梅不争春，妾以为梅花作题的绣品不宜灿烂，半只点染不争不闹，更能显其凛然气度。”

　　“嗯，朕常说姝儿的才情与众不同，今日你又应了朕的话，绣花只绣半朵的意境甚妙。”

　　南荣靖冥点头赞许，静姝妃起身拜福谢恩，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皇帝赞她，便是接受了她的解释，这事算是过去了。

　　她为皇帝添茶，正待说说自己炒茶时把茶叶烤糊的趣事，将话题引到别处去，却见南荣靖冥突然把目光投向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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