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第十五章

　　015

　　在场其他人没有料到会有这种变故，早就呆住了，而葛柳鸥王公子之流则是吓得面无血色，心中叫苦不迭，右相他们惹不起，霍景明也惹不起，救或者不救缪俊杰，他们都要倒霉！

　　不管别人怎么想，卓云曦倒是镇定许多。她虽然对两人之间的仇怨一知半解，但大抵是因为那枚玉佩的缘故，坚信他不是那种无故发作打人的纨绔。

　　相比霍景明一手拎着缪俊杰虎虎生威往外走的霸气模样，缪俊杰哭喊求饶的姿态就实在是有些不入眼了。在场哪一位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自诩名门，自矜身份的？虽然一开始还对缪俊杰心怀怜悯，但这一点点的同情之心也在方才被他对徐展鸿的傲慢态度消磨殆尽了，现在更是觉得他扶不上台面，并不大看得起。

　　就在缪俊杰的嘶喊声中，他家的仆人护卫终于赶到了，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将他们团团围住。

　　“霍景明，识相地你就快把我放开！”见到自己家来人了，缪俊杰终于有了底气，不再大喊大叫不说，还有闲心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霍景明目光沉沉，扫视一周，面色不变，似乎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

　　“你们还愣着给我做什么？给我上啊，给小爷我把这家伙好好揍一顿！”

　　看来缪俊杰是忘记了自己的领子还被人抓在手里呢！

　　右相府的护卫们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此举只是为了震慑霍景明逼他放人，谁敢真正动手？

　　在皇家场合打伤皇帝最疼爱的外甥？

　　公子或许不会有事，自己那必定是会没命的呀！

　　只是，缪俊杰又哪里会去想他们如何，自顾自叫嚣着，却不知霍景明被他吵得不耐烦，眯了眯眼，漆黑的瞳孔中寒光闪过，空出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就要动手，却听一声“住手”——

　　众人只见一道雪青身影立于包围圈的另一头。

　　那人身量高挑，风度翩翩，俊朗的五官犹如刀刻一般，长眉如剑，双眸如星，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贵族骄傲气息。

　　有眼尖的人立马认出这位便是赵王殿下了。

　　赵王是公认的谦谦君子。

　　葛柳鸥一见到赵王出现，立马舒了口气，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便可见其秉性和声望。赵王性格宽厚，温文尔雅，又受乾元帝宠信，有他出面，想必双方都要卖个面子的，众人如释重负地想。

　　“表弟，缪公子。”赵王缓缓朝两人走来，语气轻松，神情恬淡，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之势。

　　“赵王殿下。”缪俊杰一见到赵王，也不只是喜还是恼，淡淡回应一句，竟然垂下了头。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抓着他的霍景明却是清楚地感受到——缪俊杰这厮在发抖！

　　想来是怕赵王把事情禀告给右相或者是乾元帝。

　　思及此，霍景明黑眸微动，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缪俊杰重获自由，一时没站稳，再加上霍景明本来也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因此他脚下一个趔趄，没有站稳，摔坐到了地上，竟没有吱声。

　　“缪公子，原来你在这里，方才令尊还在找你，你快随我过去吧，莫让令尊等急了。”赵王似乎才记起自己的“来意”，他说话的声音磁性、温柔，显得很稳重，给人一种安全感，感觉很踏实。

　　缪俊杰却是半晌没有回应，赵王很有气度，不但不恼，反而上前一步，对缪俊杰的小厮道：“还不快扶你们家公子起来？”

　　那小厮见场面混乱早就傻了，呆呆站在一旁，听到赵王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搀扶起自家公子。

　　缪俊杰自觉在这样我多敌寡的情况下不做点什么就走，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

　　他一把推开小厮，就要往霍景明面前走，手臂却突然被人扣住，他吃痛，就要骂人，转头对上赵王漆黑如墨点的眸子，仿佛看见了一个能摄人魂魄的无底洞，一时怔住。

　　“缪公子，你走错方向了。”

　　他呆呆望着自己被扣住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在赵王的注视下，他竟不敢呼痛，最后乖乖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

　　赵王唇角微扬，如春风般醉人，离得最近的缪家小厮却分明看到，自家公子额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

　　许是怕缪俊杰再闹事，赵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卓云曦攀谈几句，只是点头打了招呼就走了，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和李可泠的比试。

　　霍景明见碍眼的被带走了，倒没有不依不饶，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回校场，见众人都望着自己，他一改方才犹如罗刹转世、一身戾气的模样，唇角邪气的一勾，扬了扬眉，朝李可泠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众人：原来您还惦记着这头啊……

　　众人不由同情地望向李可泠，心想不知安惠郡主哪里得罪了这小霸王，盯她比盯缪俊杰还要紧？

　　经他提醒，眼见现在这么多人望着自己，李可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原以为有了方才的插曲，自己能够逃过一劫，没想到表哥居然还记得这些。

　　想到此，她不由有些幽怨。明明自己才是他的表妹，他怎么一点都不维护自己呢？

　　再想到自己承诺的那幅字，只觉肉痛，当下决定硬着头皮上了，虽然方才见到卓云曦箭术精湛，但到底自己出生皇室，金枝玉叶，或许卓云曦未必有胆量射箭呢？或是会像她一样不知所措射歪了呢？

　　她心里想的美滋滋的，却不去想，卓云曦的臂力明显强于她，若是射歪了，她当真会有那么幸运？

　　所以说，无知者无畏即是如此了。

　　李可泠方一站定，便见卓云曦拉弓射箭一气呵成，而她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到脸上湿湿的，好像有什么液体在空中溅出，直到头上一空，她才反应过来，卓云曦竟是射中了！

　　一时之间，李可泠也不知是该感谢卓云曦箭术高超，还是该恼怒她居然真的敢向自己射箭？！

　　另一边，卓云曦稳赢赌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得了两样宝贝，心中愉悦自不必说，突然觉得李可泠傻眼的样子顺眼不少。

　　朝绮罗使了个眼色，她就要离开，忽然一阵心悸，浑身汗毛竖起，只觉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不敌对也不友善，反而像在探究什么。她转头，对上霍景明一双凌厉的黑眸，这才发现原来是他在看自己。

　　卓云曦对上那道目光，却没多说什么，扭头走了。

　　霍景明发现她在看自己，不由回望过去，却见卓云曦已经转身离开，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不知怎么就追了过去。

　　徐展鸿望着两人走远，待他反应过来却是追不上了，只觉一阵头痛，偏偏这两人没有一个是他管得了、管得住的，也只能在心中祈祷他们不要打起来了（此人也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是没有往好的方面想）。

　　他摇了摇头，正要离开，却见一名面生的女子拦住了自己。从他的角度望去，女子二八年华，相貌娇美，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澄亮照人，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

　　“这位公子可是认识方才那位霍世子？”

　　他只听女子轻声软语，纳气吐字如空谷幽兰，接着道：“方才过去的那位姑娘是我家的七姐姐，素闻霍世子……”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玉容上隐有愁色，过了一会儿才道，“脾气不大好，我家姐姐又素来是个胆大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起什么冲突？”

　　徐展鸿听她说是卓云曦的妹妹，面上一松，只当做是自己的妹妹一般，笑道：“无妨，他们也不是没有分寸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结怨（认识）的？

　　*

　　卓云曦与绮罗策马而行，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不由往后望去，竟是霍景明追了过来。她拉了拉缰绳，停下，疑惑地望着他。

　　“不知世子有何事？”

　　她的声音清冷，霍景明望着她，只见她微微垂下眼，阳光下纤长的睫毛在她清澈也清冷的眸中映出一片倒影，不由心中一动。

　　“安惠的箭法并不好，莫非你早就猜到她的箭射不到你？”他忍不住问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来，是要说玉佩之事吗？不，他不知为何，还是没有把此事说出来，而是拐弯抹角地寻了个话头没话找话。

　　他和徐展鸿现身之前，早在一旁观看了许久，只觉得她的箭法十分惊艳，但当他听到她答应李可泠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一开始，他以为精明如她一定会想到折中的方法让李可泠半途而废，却没想到，她居然在有了徐展鸿帮忙的情况下，还是自发走到了靶场上。

　　一向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卓七姑娘头上顶了个红苹果，大抵也算是难得一遇的场景了，看着滑稽，但姑娘眼中的坚强倔强却让他心头一悸，羽箭飞出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脏有瞬间停止了跳动，生平第一次开始关心起他人如何来，竟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样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太反常了，不过想到那枚流云玉佩，霍景明心想：这大概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吧……

　　“不管她射不射得中，我都不会让她射中。”

　　女子语气中透着自信与骄傲。

　　霍景明随即想起他之前派人查来的消息——卓家七姑娘练得一身好武艺。

　　难怪了……

　　眼前的女子语音上扬，嘴角微翘，似乎很是得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点年轻女子该有的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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