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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不灭(上)
六 不灭
她将旻风,远安葬在了逢川附近的长劼山上,不是历代城主的陵穴。可儿是被怨怅所杀,肉身早就没了,就是还在,也不能留着,于是只是简单地招魂聚魄,葬了衣冠冢。那之后,她就离开了逢川,秉承师傅远传的讯息,回到了云漠界。似乎是连绵般,她刚回去不久,凘烟师傅在堪破业障后也坐寂了。
她没想要报仇了,回到西撒纳也不曾去找桑珂穆奥们,年少时的约定或许也没记得了。她留在云漠界,接替师傅守护那里。至于令王府,亲人都没了,她没打算有一天要回去。既然所有人都以为令王一府都遇难了,那就让曾经的令舜莪也一起埋葬了去吧。
而那个刚离开云汉界的师弟,和那个与他在一起的红裙少女一同在奡央上修行远游。那样稍纵即逝的韶华,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拥有的了。
春回大地。
逢川几乎全城遭屠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奡央,亘回帝都大怒,原想归咎于逢川城主,可三任城主接二连三死去,一时竟也无法。皇城只好派出了原本奉职于皇族的皇室五修中的风修十禁,加之周围几郡的帮助,短短几日便将城内的怨怅林鬼等妖兽诛尽,修缮一新。但城内却怎么也无法找到带领这批妖物的人,就在此时,谒星教韶凌神女占星卜得寔思光明之神的旨喻,朔族蠢蠢欲动,意图东侵,于是倾天出兵十墟海,再度驱逐朔族。新任城主是令族在亘回的正统王室血脉令煦,为人励精图治极富韬略。但即便如此,逢川受此重创,再难恢复昔日风光,从此一蹶不振。
“哎!你要到哪儿去?”红裙少女望着前边走得飞快的罩着黑帽的长袍少年,一面追赶着。
听到她的话,那个人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远游。”再不看她,他说。
“是修行么?”她抬起头,眼睛一瞬亮了几分,嫣然笑道,“哎,我也正要去呢,时然列圣!要不我们俩结伴吧?”
一言既出,前面的少年脸色一变,蓦地转过身低头看来。他伸手放下头上的黑帽,黑发落下,他乌墨般的的眸子一瞬冷如寒星,眼中露出戒备疑惑的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红裙少女被他的举动惊得一愣,再是一喜,但转瞬听到他的回答后又无力地怂下了头,沮丧,没想到他的重点居然是这里…但随即她又抬头,对着正低头盯着自己的少年笑了笑,“你那个什么师姐不就是这么叫你的么?我在旁边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她勉强撑着,忽然又埋下头,嘟囔,“你那个师姐也真是的,下手那么重,如果不是‘止行’的话,我们俩恐怕早就死在她剑下了…”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忽地白了下来,似乎又看到了那天那个女子雪亮洞察一切的眸子,令她声音迅速小了下去。对面的时然听到她的前半句低下头明白过来,没有说话。
“‘止行’?!”但听得后半句,时然身体一僵,顿住了脚,难以置信地盯着走到自己前面的少女的身影,双眼一瞬睁得极大。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挺身定了定神,方才问道,“哦!那你是…?”
“倾天韶凌神女座下,明承弟子!”她停了下来,回头对自己露出不可思议目光的时然昂首,微微一笑,她的声音陡然一高,庄重神圣,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陌生得让时然都认不出来。四野顿时一静,连风吹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韶凌神女!奡央倾天三圣之一的谒星教明圣,与塞斯特德宫的和佺上人,以及南摩教仓尘古师并举为当时三大家!就连列圣一派也未可比肩!而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居然是韶凌神女的首座弟子!他难以置信,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的疑惑,她显露出的一手好术法,他又不得不相信了。
说完,她回头看着时然,对方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看着对方震惊的表情,她忍俊不禁,刚才敬畏神圣的样子又恢复到以往的活泼亲切,她扬头微微一笑,和煦的日光从她侧面照过来,她脸上细小茸茸的毛发浸在金色的光里,清晰可见,“我叫悯惜,虽然是韶凌师傅的大弟子,但并不是她将来的的继承者了。”
那样温暖静好的画面,竟然令时然心底突地为之一动。而叫做悯惜的少女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却是不易察觉地一变,但在看到一旁微笑出神,没有注意自己的时然时,又终于释然地笑了。
她应该找不到自己吧!她侥幸地想。
风中飘了些花瓣过来,五颜六色,从右侧山坡后落下,飞满了天空。就在刚刚动身没几步的时候,时然右袖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结肆一跃而出,晶莹的剑芒发出锐利的光!在落地的一刹又恢复了原样。时然感到一阵剧烈的晕眩,俯身去拾。
悯惜立在一旁,似乎对时然的举动不在意。她伸出左手,薄明的纱裙轻舞。左手在空中书写了一个奇特的符号,一点白光一闪而逝。气流掀涌,一瓣金色的花从远方直直落入她伸出去的手中,花瓣漫天飞舞。她看着那瓣花,眼中划过一丝犹豫不决的迟疑的光。时然拾起身的刹那,她握着那瓣花,好奇地迎过去。
“你看,好漂亮的花瓣。”她笑着递过去,当看到对方面容苍白的摇了摇头后,她悻然地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结肆怎么没有召令就出鞘了?”她一面说着,一面装作漫不经心地伸手拿过了金色的圆筒。看到时然没有阻止自己,她没来由地一阵悸动。她颤抖着手接过凝皇,拔开,阳光下沉淀的金色冰晶在风里璀璨生光。她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便将割口封好。她心下一动下定了决心,当下用力握住了金筒壁身,眼里精光暗涌。但在那一刹,她只觉得有无数支尖锐锋利的光刺从手心狠狠刺出,顺着壁上的花纹扎出来,透骨的剧痛,手掌在一瞬间麻木。她吃痛一下子松开了手,握起刺痛的右手,原本以为鲜血淋漓的掌心现在却什么事也没有,但那阵入骨的痛感却还停留在掌上,令她几乎痛呼失声。
时然在一旁瞥到,轻轻一俯,伸手接住了落地的结肆。
悯惜看着拿过结肆却安然无恙的时然,眼神由一开始的决绝变得震惊,然后又失神。她忍着右手的刺痛,缓缓走过去,目光疑惑,“怎么回事?它怎么会这样?!”她揉着剧痛的右手,眼神有些不确定,仰头试探性地问道,“我怎么觉得它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不一样了?那些花纹,似乎有问题”她脸色一变,接着又摇了摇头,望着时然,“感觉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是啊!自从凘烟师傅逝世后,‘凝合记’就全部出现了!”他沉默着叹息,眼睛里有光来回明灭,“是谁?…那是‘空越术’?是舜莪师姐吧?”他望着远方的目光空茫无神,似乎是自问自答般地喃喃,语气飘忽不定。
“嗯?”悯惜错愕,在一旁不知所以,然后怔怔地凝视着时然,无言。
“也罢,不去想了,这些也无可奈何…啊,我也该动身了。”沉吟了许久,他突然疲惫似的摇了摇头,无奈,然后回眸望了悯惜一眼,苍白无力的脸上忽然有了生气,隐隐有了丝微笑,伸出手,“怎么?你不是要一起走吗?”
悯惜先是一愣,将方才的困惑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兴奋地一跃,抓住了他宽厚的手掌,“当然了!一起走!”笑声清然如铃,令人精神陡然一振。
风吹,仿佛离人哭泣。漫天流风中,黑,红人影迅速消失在了单薄的花雨里。一刹那,空气陡然一震,纷扬的花瓣如同燃烧的纸片般,落成了满天的灰白的余烬。
两侧丛山上,漫山遍野的花朵浅浅地冒出骨朵来,在风中静静等候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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