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秋蝉同人诱敌深入

　　陈深清楚地记得，就在那只邮筒的不远处，有一处叫作鸿德堂的基督教堂，因为那教堂黄颜色的屋顶上，老是有白色的鸽子肆无忌惮地飞起来。
　　他此时又多么希望，那个女人也能够像那些鸽子一样，生出一双翅膀，可以自由翱翔。
　　或许，他中午可以偷偷跑出去一趟，跟他的上线医生取得联系。
　　他现在已不是在一个人孤独潜行，组织也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位同志，而且，他想尽快得知嫂子的下落，确认她的安全。

　　毕忠良看了眼时间，已近九点，梅机关限期抓捕麻雀，他必须赶在李默群回来之前解决这件事，跟陈深正色道：“我要开始审宰相了，你跟我一起来啊！”
　　“不去！你知道，我不爱管这种闲事儿！”
　　陈深果断拒绝老毕的提议，可惜反抗无效。
　　“人是我们一起抓住的，审讯的时候你也一起参加！”毕忠良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毫不逊色，不过手底下人早就习惯了他的有心偏袒，处座的话那在行动处里就是圣旨，也没谁真敢捋他虎须，触他霉头，“到时候我在总部给你邀个功，省的别人在后边说三道四的，我不爱听！”
　　以往这种事，陈深都是能推则推，这次更不例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女人下不了手。”
　　“不用你下手！我审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真是拿他没办法，毕忠良知道这人容易心软，好言好语跟他商量，“一个人喝酒太无聊了，你过来正好陪我喝一杯！”
　　陈深还是不愿意，晃着脑袋嫌弃：“算了吧，我怕我晚上睡不着！”估计也只有老毕才有这个闲情雅致，能在审讯室那种晦气的地方喝得下去酒。
　　“你到底去是不去？”毕忠良横他一眼，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他现在可没时间跟人啰嗦。
　　话说到这地步，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陈深叹了口气，不情不愿跟在老毕身后，暗自嘀咕：“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铁炉上烧着赤红的炭，炭火里煨着通红的烙铁，可在审讯室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寒冬腊月冰冻三尺，也不会让人觉得那是一种温度。
　　叶子好像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了。
　　宿醉未醒，头痛欲裂，加之受了风寒，喉咙火烧火燎，身体又冷又热，她恍惚地想到，上一次病成这样，还是母亲刚去世的时候，那一次她真的病得很重，年纪又小，父亲一连守着她三天三夜，都没敢合过眼。
　　刚刚有个医生过来给她注射了一只退烧针，可惜没什么用。叶子自己就是医生，她了解自己的身体，从小只要一发热，必要挂上几天吊水，等喉咙消了炎症，才能彻底好透。
　　她身上没有力气，站也站不住，被那些特务强行吊在了刑架上，两只手被冰冷的镣铐割得生疼，她想靠在身后的木板上支住身体，可是木板上却遍布着嵌入的铁钉，扎在后背上刺痛异常，难言的折磨。

　　毕忠良言出必行，说让陈深在一边看着只陪他喝酒，就真的让他坐在那里看着不动手。
　　陈深背对着叶子坐在椅子上，抽出一根火柴点燃温酒的炉子，温上老毕惯喝的花雕。
　　毕忠良坐他对面，无奈叹一声：“还真够能睡的！”他招招手，叫了声阿荣。
　　这个阿荣，可是审讯室里严刑拷打的一把好手。
　　然后一盆冷水就兜头泼到了叶子身上，她打了个冷颤，还没睁开眼睛，就是一阵翻肠倒肚的咳嗽，咳得让人觉得她一口气上不来，也许就会这样憋死过去。
　　叶子浑身湿漉漉的，却只觉得口干舌燥，无声呢喃着：“……水……水…………”
　　阿荣觉得，一盆水显然还不足以让她清醒，所以她才会认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他重又舀起一盆，却被处座挥手制止了。
　　毕忠良慢步移到她面前，轻声问道：“醒了？”
　　叶子缓缓抬起头来，没有焦距的眼神落在眼前晃着的人影上：“……你…你是…谁……”她嗓音沙哑，声若蚊蝇，毕忠良勾着头都差点没听清。
　　“我是谁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的身份。”毕忠良扒在她耳边，似乎怕惊扰了她，轻轻道，“你说是么，宰相。”
　　叶子张了张口，半天才回应他一个字：“…水……”
　　身体里的水分好像都被酒精蒸发了，她唇角干裂，又烧得难受，急需补充水分。
　　“我这只有酒，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此时毕忠良自然不会那么好心，去满足一个阶下囚的要求，他伸出二指朝后勾了勾：“陈深！”

　　陈深端着他亲自斟上的花雕走到叶子面前，直到此刻，他才能无所顾忌的看着她。
　　她看上去并不好。
　　陈深也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让她更加不好，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而她，似乎无所畏惧。
　　“…是你……”
　　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叶子却故作不识，低头看着抵到嘴边的搪瓷杯，她蹙紧了眉，无言的抗拒：“……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那可要问问你自己了。”毕忠良转回身，慢慢踱着圈，像是在闲庭散步，“我同意老祖宗说过的一句话，先礼后兵乃君子所为。尤其是对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来说……你也不想看到自己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吧？”
　　他一步站定到她面前：“告诉我麻雀是谁，我就放了你。”
　　“……麻雀？……咳…咳咳……”叶子不停地咳着，从嗓子里发出破碎的声音，“……什么…什么麻雀……我…咳……我不知道……”
　　叶子很清楚，只要她一行动，目标太过明显，如果不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根本不足以自圆其说。现在目的已经达成，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至于怎样才能排除她的嫌疑，接下来却是青城还有影佐出面才能解决的事了。
　　她费力抬起头，望了眼气窗透出的光线，再度合上了眼睑。
　　现在她只需要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76号的滋味不好受，她要做到不开口，不解释，还要尽量让自己少受点折磨，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还好，天已经亮了。
　　毕忠良看着她头一歪就睡了过去，叹口气道：“看来我们没法再愉快的进行下去了。”

　　陈深站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他认真地转动着手上的搪瓷杯，似乎那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东西一样。
　　直到此时，他才扫了眼捋着袖口迫不及待的阿荣，松了松紧攥着的手指，将手上的搪瓷杯递给了毕忠良：“她好像昏过去了，老毕，真的不需要送医院？”
　　“你就这么关心她？”毕忠良看着陈深，没有动作。
　　陈深顿时收回了手，点着头有点生气的说：“成！算我瞎操心呗！她要是病死了，你也不用审了，大家都省事，你就直接打报告跟影佐交代，说她就是麻雀，我们也用不着跟着一起挨批评吃生活了。”
　　陈深心里清楚，像毕忠良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不可能这么简单就中了自己的激将法，他也绝不会因为自己的一面之词，就轻易排除掉自己身上的嫌疑。
　　“气性比我还大！”毕忠良睨他一眼，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叶子引开了注意力，他离得近了些，听到她口中无意识的呓语着：爸爸，爸爸，救我。
　　谁？她爸爸是谁？是麻雀吗？
　　“告诉我，跟你接头的人是谁？只要你说了，我就给你水喝。”毕忠良轻声引诱着她，她病得昏沉，正是心神全无防备的时候。
　　叶子始终在嘴里哼唧着什么，毕忠良实在听不清，却觉得这可能是条有用的线索，他不想放过，于是拉着陈深走开了两步，向阿荣招招手。
　　阿荣狰狞着笑了下，运足了力气，一鞭子抽了上去。
　　“啊——”叶子发出一声急促地惨叫，她抽搐了下，顿时清醒过来。
　　缠绞在一起的牛皮鞭子蘸满了辣椒水，一鞭子下去，立刻在她纯白的连衣裙上印出一道血痕，伤口火辣辣的疼，叶子虚喘着气，身体无力的向后倚靠着，却又因刺痛不得不挺起身体，高高吊起手臂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76号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他们不想让人睡觉的时候，谁都不能闭上眼，除非是想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
　　毕忠良看了眼陈深，他低着头没什么反应，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赌气。
　　安静的审讯室里只剩下叶子剧烈地喘息声。
　　毕忠良摆手向阿荣叫了停，他转回头看着叶子，开口幽幽的劝说：“佛祖说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现在仍旧在这炼狱里边，你的共产主义，真的能救你吗？”
　　叶子避开他的视线，只是痛苦地摇着头：“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么放了我……咳…要不……就干脆杀了我……”
　　“你说得对，现在这人间和地狱有什么区别，你想死，早死早超生，可是你想过，你家里的人吗？”毕忠良当然不可能放过她。
　　叶子终于抬起头来，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里像是猛然窜起了火光，她说：“……你…你最好别碰他们。”
　　“嚯～” 这是语出威胁？毕忠良笑出了声，“你这么聪明，就不应该当着我的面表现的对他们那么在乎。”
　　“不过是几个下人，你要还算是个男人，就别牵连弱小。”叶子说话的声音没有什么力气，一双漂亮的眼却直直地盯着毕忠良，仿佛她眼中的那点星火，会将他烧得尸骨无存。
　　“嘘……”毕忠良竖起食指，并不在意她间接的辱骂，“我就是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你是希望他们跟你一起死，还是，跟你一起活。”
　　看着她整个人在瞬间迸发出的寒意，陈深暗忖，这才是她的本性/吧。
　　至亲被人威胁的滋味，他尝受过，这种感觉，不下于剥肤之痛，他懂。
　　龙有逆鳞，狼有暗刺，窥之则怒，触之者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触及的底线，毕忠良踩到了她的痛处，她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叶子突然松懈下在那刻绷紧的神经，缓慢却坚定地道：“你和那些人，都一样，都是为了……威胁我父亲，可是，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陈深突然觉得，事态在往一个很奇怪的方向发展，叶安绮从头到尾没承认过自己就是宰相，却也没有否认。她对老毕所有的问题都是三缄其口，或者根本就含糊其辞。
　　老毕是当局者迷，还耐心的跟她谈天唠地呢，可是他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她带跑了方向，偏离了主题，从始至终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她在跟他绕圈子呢！难道她是在拖延时间吗？
　　可这绝非是长久之计。
　　老毕很快就会发现问题，也没有时间再跟她继续兜圈子，等他耐心告罄，就是叶子自取其咎的开始，对她现下的情形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难道她还有什么后招？
　　陈深想到，她先前也告诫过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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